光影闪动瞬间,赫莉娅只觉得天旋地转,仿佛整个世界都被一只无形巨手攥住、颠倒、然后狠狠掼向地面!
那并非简单的物理冲击,而是一种源自更高层次、近乎规则层面的压迫。光影在眼前疯狂闪动、破碎,随即是无边的黑暗与沉重感。
“砰——!”
她整个人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如同拍苍蝇般,重重地拍进了潮湿泥泞的地面。
剧痛从全身每一寸骨骼传来,四肢仿佛瞬间被灌入了沉重的铅水,动弹不得。
最可怕的是头部,一只无形的、冰冷的大手死死摁着她的后脑,将她的脸颊和口鼻深深压入腥臭的污泥之中,任凭她如何咬紧牙关、绷紧脖颈肌肉奋力挣扎,那力量都纹丝不动。
反而随着她的反抗而加剧,像是要将她的头颅彻底按进这污浊的大地里。
窒息感与泥水倒灌的恶心感同时袭来,她被迫吞咽了好几口混杂着血腥和腐土气息的泥浆,呛得肺叶火烧火燎,眼前阵阵发黑。
“不自量力。”
一个声音在她头顶,或者说,在她灵魂深处直接响起。
那声音飘渺、空灵,不似凡人,仿佛从极高极远的云端,或是时光长河的彼端传来,却又无比清晰,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冰冷的质感,直接烙印在意识之上。
“咳……咳咳……怎、怎么回事……”
赫莉娅在灵魂深处嘶吼,现实中的躯体只能发出含糊的呜咽。
她再次凝聚起吞噬得来的、以及老师渡给她的那狂暴而混乱的力量,拼命向上顶去,试图抬起那如山的重压。
脖颈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脸颊终于稍稍离开了泥泞,获得一丝喘息。
然而,还没等她看清周围,那股无形的力量便以更蛮横的姿态轰然落下!
“呃——!”
比之前更重!
这一次,她甚至听到了自己肩胛骨传来的细微悲鸣。
口鼻再次浸入泥水,更深的绝望与屈辱感攫住了她。
在这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她先前的一切挣扎、吞噬、爆发,都显得如此可笑。
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透过泥水和血污的模糊视线,艰难地瞥见了不远处的景象——
科林早已不复之前的从容与隐隐的得意。
他双膝跪在泥泞中,身体微微颤抖,头颅深深低下,几乎要触到地面。
他的双手却异常平稳、甚至堪称虔诚地高高捧起,掌心之中,那枚闪烁着奇异符文的晶石正投射出一片朦胧的光晕。
光晕中,一个矮小的人影静静站立。
那身影虚幻、晃动,仿佛隔着一层荡漾的水波,看不真切具体的面容与衣着,但那轮廓分明是一个少年,甚至带着几分未长开的稚气。
可就是这样一个虚幻的少年身影,仅仅站在那里,就散发出一股令周遭空气都为之凝滞的威仪。
废墟间的风声、雨声,似乎都在他出现的瞬间悄然退去,只剩下无边的寂静与肃杀。
那虚幻的少年目光淡漠地扫过一片狼藉的战场——瘫软在地、魔力枯竭的学生们;力竭昏迷、气息微弱的莫比休斯。
最后,落在被死死压在地上的赫莉娅身上,也扫过跪伏于前的科林。
“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科林,”少年的声音再次响起,平静无波,却比任何斥责都更令人胆寒,“你这大元老的位置,是不是该换个人坐了?”
科林捧举晶石的双手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身体伏得更低,声音里带着刻意压制却仍透出的一丝紧绷与惊惶:“属下……属下办事不力,未能干净利落完成‘容器’回收,反劳您投影降临……属下万死,甘受任何责罚。”
这番话虽是请罪,却听不出多少真心实意的悔过,更像是一种在强大威压下的标准应对。
科林这样的人,若非面对绝对无法抗衡、且源自灵魂深处感到恐惧的存在,又怎会如此卑躬屈膝?
“呵。”少年模样的存在似乎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没有丝毫温度。
他虚幻的头颅微微偏向科林的方向,明明没有实质的目光,却让科林感到仿佛被剥开了一切伪装,赤裸裸地暴露在某种冰冷的审视之下。
“的确该罚。”少年淡淡道,语气随意得像是决定拍死一只苍蝇。
话音未落,科林的脑袋猛地向后一仰!
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绳索套住了他的下巴,以一股蛮横的力量,强迫他抬起了头,露出了那张此刻因窒息和惊惧而微微扭曲、却仍试图保持镇定的脸。
这个姿势极其别扭且充满羞辱意味。
少年虚幻的嘴角似乎向上弯起一个极细微的弧度,配上那空灵出尘、仿佛悲悯世间又漠视一切的眼神,构成一种诡异而令人极度不安的画面。
他的气质与此地污浊血腥的战场格格不入,宛如偶然降临污秽尘世的神只剪影。
“你在恐惧什么?”少年问,声音依旧平静。
科林喉结滚动,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并非他不想回答,而是在这种直接作用于精神层面的威压下,连组织语言都变得艰难。
“我甚至只需要一眼,”少年继续用那种空灵的语调说着,却透出毫不掩饰的轻蔑,“就知道你心里那些可笑的念头。”
“不甘?算计?还是自以为能在我与那些老家伙之间左右逢源的小聪明?”
“你呀,总是端着副自以为掌控一切的模样,实则内心早已乱如飞絮。”
“这恐惧的味道……隔着晶石都如此清晰,真是……令人失望。”
少年微微摇头,仿佛在点评一件瑕疵品。
“别忘了,扶持你坐上这个位置的,除了协会里那些各有心思的‘独立派’,还有谁。”
“坐得越高,所思所想,在我眼中便越是无处遁形。”
“这,便是代价。”
科林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额头渗出细密冷汗。
对方不仅能以绝对力量压制,竟连他内心深处最隐晦的念头都能窥探?
这种完全被看透、毫无秘密可言的感觉,比单纯的武力威慑更令人绝望。
“哈……哈哈……”一阵低沉、断续、夹杂着痛苦咳嗽的笑声,从被压制在地的赫莉娅口中发出。
她不知又耗费了多大的气力,竟再次将头颅从泥泞中抬起几分,染血的目光死死锁定了晶石投影中那个虚幻的少年身影。
尽管视野模糊,尽管那身影摇曳不定,但那种独特的、冰冷空灵又高高在上的气质,瞬间与她记忆深处某个短暂却极度不愉快的形象重合了。
“能……能逼得你现身……赫里斯家族的……家主大人……”
她每说几个字,就要剧烈喘息,口鼻中溢出的不知是血还是泥水。
“传说中的……不死神裔……亲自来‘接’我……我这身伤……挨得……倒也不算太亏……”
她的声音嘶哑破碎,却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嘲讽和挑衅,目光灼灼,即使身处绝对劣势,被压得匍匐在地,也死死盯着那投影中的少年——
赫里斯家族当代家主,魔法协会背后真正的庞然大物之一,被敬畏地称为“不死神裔”的,维瑟米尔·赫里斯。
虚幻的少年——维瑟米尔,似乎终于将全部的“注意力”从科林身上移开,彻底投向了顽强昂着头的赫莉娅。
那空灵悲悯的眼神,似乎起了一丝极细微的、名为“兴趣”的波澜。
“不错的眼神,‘容器’。”他的声音依旧平淡,“也省了我再费功夫。看来,我们可以跳过一些无谓的过程了。”
维瑟米尔那虚幻的身影微微飘动,空灵的目光落在赫莉娅那双燃烧着不屈与冰冷决意的眼睛上,又瞥了一眼跪伏在地、竭力维持镇定的科林。
“完美的‘容器’,不仅需要容纳力量的资质,更需要…稳定的‘内核’。”维瑟米尔的声音仿佛直接在意识中回响,淡漠得不带丝毫情感。
“抉择、权衡、在绝境中寻求最优解的冷酷…以及执行必要的‘清除’时,能否保持‘自我’的清醒。让我看看你的成色。”
他虚幻的手指轻轻一点,并非指向赫莉娅,而是指向了科林。
科林的身体骤然僵直,仿佛被无形的冰霜瞬间冻结,连眼珠都无法转动,只有瞳孔深处爆发出极致的恐惧。
他感到自己的一切都被彻底锁死,只剩意识在绝望中尖啸。
“杀了他。”维瑟米尔对赫莉娅说道,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选项,“用你吞噬那水鬼的方式。当着我的面。”
“这是测试。当然,你也可以拒绝,那意味着测试失败,我会采取更直接的‘回收’方式。”
那压在赫莉娅头上的无形巨手,略微松开了些许。
冰冷的空气涌入肺叶,冰冷的感觉蔓延到心脏。
赫莉娅剧烈地喘息着,血污和泥浆从她下巴滴落。
杀了科林?
她的头脑在剧痛和重压下异常清醒地运转。
是的,她想杀科林。
但这份杀意并非源于炽热的仇恨,而是一种冰冷的必要。
科林是魔法协会伸向她的爪牙,是今夜这场绝境的直接执行者,是老师重伤、学生们被操控的元凶。
杀了他,是斩断协会此时此地的一条臂膀,是削弱敌人,是在这看似无解的死局中,一个可能的、微弱的反击点。
至于旧怨?
他儿子?毕业考核的刁难?如今的追杀?
那些此刻微不足道。
眼前是生死存亡,是能否保住老师和自己一线生机的博弈。
个人好恶,早已被更沉重的生存压力碾碎。
而维瑟米尔的“测试”…成为他观察的样本?
这令人屈辱。
但拒绝呢?
“更直接的回收”意味着彻底失去所有自主性,任其宰割。
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暂时的顺从,利用他给予的“选择”,完成自己本就认为必要的事情……
这是当前逻辑下,唯一看似可行的路径。
这不是屈服于仇恨,这是权衡利弊后的冷酷抉择。
“看来你做出了选择。”维瑟米尔的声音再次响起,似乎能洞悉她思维的脉络,那空灵的语调里听不出是赞许还是漠然。
赫莉娅没有回答,她挣扎着,用尽力气,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目光落在科林身上,已无激烈的情绪波动,只有一种评估目标般的冷静,以及执行必要的肃杀。
她走到无法动弹的科林面前,甚至没有浪费一丝力气去进行无意义的折磨或言语宣泄。
那没有意义,且浪费她所剩无几的体力和这“测试”可能给予的短暂窗口。
她直接伸出了手,却不是用火。
黑色的丝线自她指尖悄然蔓延,如同最致命的毒藤,瞬间缠绕上科林的脖颈、胸口、四肢。
科林眼中最后的惊恐凝固。
然后,赫莉娅发动了“吞噬”。
没有嘶吼,没有野兽般的撕咬,只有一种高效而令人心底发寒的“吸收”。
黑线深入科林体内,贪婪却有序地抽取着他的生命力、魔力、以及那些可能与协会、与今夜行动相关的记忆碎片。
科林的身体迅速干瘪下去,如同风化的蜡像,最终化为一具轻飘飘的、维持着跪姿的枯槁空壳,悄无声息地倒伏下去。
整个过程迅速、安静,甚至带着一种诡异的“洁净”感,与之前吞噬水鬼男时的狂暴截然不同。
赫莉娅只是静静站着,吸收着涌入体内的力量,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更加幽深冰冷,仿佛刚刚完成了一项必要但令人不快的清理工作。
她转向维瑟米尔的投影,声音因虚弱而低哑,却异常平稳:“现在,我可以认为,我暂时通过了你这所谓的考验吗?”
维瑟米尔虚幻的面容上依旧无悲无喜,但那双空灵的眼眸似乎微微闪动了一下。
“高效,冷酷,目标明确,剥离冗余情绪…很好。”
“在存亡压力下,能迅捷做出最符合逻辑的抉择,并精准执行。”
“‘容器’的理性与决断特质,展现充分。稳定性……超出预期。”
“初步判定,具备相当价值”
他那将一切视为待评估物的口吻,并未激起赫莉娅更多情绪波澜。
她只是冷静地判断着:暂时安全了?
不,远远没有。
这只是从一个危险的测试,进入了下一个未知的环节。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那枚维持投影的晶石。
必须做点什么,不能一直被牵着鼻子走。
维瑟米尔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威胁。
而他之所以能于此现身,似乎与这晶石投影密切相关…...
几乎是念头升起的瞬间,赫莉娅动了!
她没有扑向晶石,而是将刚刚吞噬科林得来的、大部分尚未平复的力量,连同体内残存的所有力气,以一种自我毁灭般的决绝,全部灌注于双腿,然后猛地向侧面——莫比休斯倒下的方向——扑去!
同时,数道最为凝实的黑线如同标枪,射向那枚晶石!
声东击西!
她的真正目标,或许不是毁掉晶石,那可能做不到,而是制造混乱,尝试触碰到老师,或者至少干扰维瑟米尔的注意力!
然而,她的动作在启动的刹那,就再次凝固。
不仅仅是被压制,而是她周围的空间仿佛被独立切割、凝固,她扑出的身形定格在半空,射出的黑线悬停在晶石毫厘之前。
“策略性的误导,行动果决。可惜,在绝对层级的差距与全知视角前,毫无意义。”
维瑟米尔的声音没有丝毫意外,那虚幻的手指甚至没有动一下。
“你的思维模式,你的力量轨迹,你的每一个选择倾向……在我眼中,皆有迹可循。”
赫莉娅被无形的力量缓缓地、不容抗拒地“放”回地面,更沉重的压力落下,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这一次,是彻底的、令人绝望的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