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方的人半垂的双眸缓缓睁开。身子也缓缓坐直，眼眸中似乎有疑惑不解。
他从上面走下来，一步步走到她面前。
略微歪着头问她：“为什么？”
她拿出准备好的说辞：“陛下，没有女人愿意和别人分享自己的夫君。”
听到末尾的两个字，他轻笑了下。
“原来是听到了么，”他低声呢喃，“朕还没有答应他们。”
她继续道：“陛下难道要等封后大典结束后，再来决定么？”
萧衍挑眉，不明白她的意思。
乌松月叹了声，抬头直白地看向他的眼睛：“忠勇侯府名存实亡，并不能给陛下提供日后的助力。黎国史册上也不能有一个面有残缺的妃子。”
“陛下比我明白这些。您究竟在犹豫什么呢？”
她一边说，一边也是在梳理整件事的逻辑。
越说却越发现，整件事的走向都不符合萧衍的作风。
之前她还以为是他政务繁忙，暂时顾不上安置她，现在看来他似乎另有安排。
她摸出袖子里早已准备好的和离书递上去。
萧衍平静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似乎有什么在破土而出。
他没有去接，再次问了道：“为什么要和离？”
乌松月愣了下。
她以为自己说得很明白。
其实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她喜欢有始有终。就让所有人以为徐青萝去游历天下了就很好。
萧衍垂眸，平静地去牵她的另一只手。
没有看她，低声道：“留下来，陪着我，不好么？”
乌松月没挣开，眼瞳微微睁大，一个荒唐的念头出现在她脑海里。
她试探着问：“萧衍，你喜欢我？”
心脏咚咚地跳着，她的口腔因为紧张分泌出唾液。
并不期待萧衍给出肯定的答案。
萧衍没说话，只是改换了手指的姿势，和她十指相扣。
他不明白，什么是喜欢？
她不是说过，他是她的人，为什么还要离开他。
他现在是九五之尊，问不出来“你不要我了么”这样的话。
他的尊严不允许他卑微。
萧衍一直没有说话，乌松月的心也一直跟着悬着。她了解他过往的经历，明白他沉默的意思就是不喜欢，或者他不懂。
他对她大概只是某种依赖。
明白了这个答案，她反而放松下来。虽然后续能存档情感，但她仍然会对特别符合审美的攻略对象有负罪感。
没有感情反而是最好的结果。
萧衍扣着她的手，执拗地看着她，也不去管那封悬在二人之间的和离书。
他语气依旧冷静：“留下来，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说这话的时候，他声音沉落下去。
他知道，这天底下没什么她想要的东西。
她摇了摇头，朱钗上的流苏跟着晃动。
萧衍的心口忽然像是空了一块。
即使他已经得到了所有，也无法填满。
她还是要离开他。
为什么？
他黑眸中的光逐渐黯淡下去，过了会儿倏然抬起，嘴角牵起妖异的笑。拉着她的手朝自己靠了靠。
乌松月看到他的神情变化，心脏跟着轻颤，身体本能地发出危险预警。
她在他眼底看到细碎的金光升起来。
他忽然郑重道：“不会有别人。”
“只有你。”
“你会一直在我身边。”
金光在他眼瞳周围凝成实质，在黑瞳周围勾勒出一圈金线。
她脑中警铃炸响，立刻去挣脱被他扣住的手。
那是几乎被她忘记的，萧衍那不稳定的能力。他恢复声线之后，就没有再用过。现在这样，是能控制自由了么？
“萧衍！”
她冷声叫他。想要阻止他。
她见过洛璃，知道每个世界的神明有多强大。
之前萧衍的能力不稳定倒还好，万一他现在的能力和洛璃一样强大要怎么办？
乌松月同时在脑中呼唤极夜。没收到回应的同时想起，极夜很忌惮神力。很少在洛璃面前回答她。
糟了。
她的脑子在有限的几秒内飞速运转。
扣着她的萧衍昳丽的笑容忽然僵在嘴角，面上的血色飞速褪去。他空出的手飞快地捂住嘴，整个人像被突然抽掉力气一般，滑落在地上。
乌松月被他扯着一起跌坐在地上，还没问他，就看见暗红的血从他白皙的指缝里滴落下来。
她震惊的看着他，萧衍平日里冷静的黑眸颤抖着，是和她一样的震惊。
八岁的萧衍，能力有多神奇她在资料里见过。
相信萧衍自己也知道，才在情急之下选择使用它。
可是现在……萧衍自己却受伤了。
这说明什么？
她不会因为他的能力被困在这里。他的能力失效了。
他想留下她，是在逆天而行。
不！
萧衍轻颤着抓着她，滴落的血液却越来越多。他放下捂着嘴的手，把她扣在怀里。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
她终于怔愣着听到他一声声压抑不住的呛咳。
他抱着她，像要把两个人就这样捆在一起。
他能改天换地，能救濒死之人，能运筹帷幄。为什么不能留下她？
“徐青萝，”他艰难地喘息着叫她，“别走。求你。”
他前半生所求唯有皇位，登上皇位便是对萧坚的报复。
他以为在这之后什么都来得及，可为什么没有人告诉他，在这之后会失去她。
“陛下！”
殿门突然被推开，外面的天光照进来。
犬牙听到里面的声响不对，直接开了门。
见到里面的景象吓了一跳，新皇整个人都倒在郡主身上，两个人身上到处都是血迹。
起初他以为是萧衍旧疾复发，跑过去查看，却发现没办法把他和安宁郡主分开。
凑近了才能听清，一向冷静的新皇，语气卑微的抱着她不停呢喃：“别走，别丢下我，求你……”
犬牙愣住了，想象不到发生了什么萧衍能受到这么大打击。
他很快恢复了冷静，对乌松月道：“还请郡主帮忙。把陛下带到里面休息，我派人去叫太医。”
“前朝还未稳定，不能让有心人知道陛下现在的样子。”
乌松月神色复杂地点点头，和犬牙一起把他托起来。萧衍像没有了意识，全凭本能依赖着她。一时间重得要命。
她轻叹了声，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抚道：“萧衍你站起来些，我暂时不走的。”
听到她的话，萧衍靠着她的重量果然轻了些。
安顿好萧衍，犬牙从里面出来，路过血泊时看见上面被染红一半的信封。鬼使神差地弯腰，把染了血的信封捞了出来。
看清上面的字，他瞳孔一缩。
明白了萧衍突然发病的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