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春晚逐渐从除夕夜的重头戏沦为林家麻将桌上的背景音乐。
“下面请欣赏小品……”
“二万！”林妈打出去时还瞥了一眼电视上的节目。
“诶！等一下，我看看！”岳少阳按住林昊准备摸牌的手。
“你又胡了？”林家人难以置信地看着岳少阳，岳少阳的面前摞着的零钱已经有厚厚一沓了。
“好像是……”岳少阳有些尴尬地推倒面前的牌，三个人凑上去一看，正好缺一张二万。
“不是……你真的是第一次玩吗？这才多大一会你就赢了这么多。”林昊用手捏了一下岳少阳面前有厚度的一沓钱。
林妈怎么也没想到，她纵横麻将桌这十几年，今天竟然会栽在岳少阳这个新手手上，输钱倒是小事，关键是栽面啊。
“阿姨……要不今天就到这？”岳少阳小心翼翼地说。
“这才哪到哪啊？没事继续玩！”林妈大方地把钱递给岳少阳，手上又开始码起牌。
“咋办？”岳少阳见没办法说服林妈，便向林昊投来求救的目光。
林昊靠近岳少阳小声说：“你别看我，我的钱还在你那呢！我们现在是一条战线的。”
“你俩悄悄密谋什么呢？林昊你可不准偷偷给小岳喂牌啊！”林爸打断两人的悄悄交谈。
“爸！我也输着呢！我哪能帮他赢钱啊？”
“那就好！”林爸听林昊这么说才放心地摸牌。
“你踢我干嘛？”林爸突然不解地询问坐在他旁边的林妈。
林妈先瞪了一眼林爸，又不得不解释说：“啊？踢到你了？我腿麻了想伸伸腿，不好意思啊！”
“五饼。”
林昊瞥见林爸恍然大悟的表情时无奈地笑笑，刚才吃完饭收桌子的时候就看到老两口偷偷说着什么，估计就跟今天的事有关。
“碰！还是儿子对我好啊！”
林爸美滋滋地把林昊的牌拿回去后，打出一张牌的同时装作漫不经心地问岳少阳：“小岳啊，你回来每天跟林昊出去干什么呀？”
岳少阳虽然心里很紧张，但他还是强装镇定地说：“我不是准备考研吗？想让林昊帮我辅导一下数学和英语。”
“那你可得好好给人辅导，不然怎么对得起人对你这么好啊！”林妈虽然没抬头，但这话说的谁大家都心知肚明。
“阿姨，你这么说可不对，是我求着林昊辅导我呢，那当然我得对他好点啊！不然他不耐心辅导我了怎么办。是不？林老师。”
“你还好意思说呗！你赢我钱的时候怎么不这么想呢？”林昊苦笑地拎起面前所剩无几的余额。
“这纯属是意外！”岳少阳有些尴尬地看着面前的钱。
看着两人自然的互动，林妈心里不禁开始犯嘀咕，也许是自己真的想多了。
“妈！该你了！”
林昊提醒林妈让她出牌，林妈也没注意，就看了牌随便打了一张出去。
“阿姨，您又放炮了。”岳少阳为难地把牌推倒，其他人也纷纷把牌推倒。
“诶？妈，你不是胡这张牌吗？”林昊拿着林妈刚打出来的那张牌比划起来。
“哎呀！还真是，那小岳，这把你不收阿姨钱，阿姨也不收你钱好不好啊？”林妈见状就想耍赖，毕竟这是自己今晚第一次胡牌。
“那……”
“那可不行，谁让您打麻将不专心的，自己胡了都没注意，这次就当个教训喽！你说是吧老爸！”
“就是！快付钱！”
林爸义正言辞地附和林昊，但被林妈狠狠瞪了一眼后，便噤声码牌。
“怕了你了！胳膊肘老往外拐！”林妈把钱给岳少阳后，用力戳了下林昊的头。
“再来再来！我就不信了！”林妈气呼呼地开始码牌，现在所有的事都以打败岳少阳为第一优先级，下午的事已经被她远远扔在脑后了。
就这样，四个人一直从春晚的第一个节目一直打到了快十二点，但今天岳少阳仿佛开挂一样，一直在赢。
“接下来请欣赏《难忘今宵》……”但这一家人完全不在乎到哪一个节目了，岳少阳更是心惊胆战，因为他感觉自己又要胡了。
“快出！”
此刻，岳少阳仿佛被狼群盯住的猎物一样，三个人盯着他手上的牌眼睛发出绿光。
“五……五万！”岳少阳几乎是把手里的牌像扔炸弹一样扔在桌上。
“胡了！”三个人的声音一齐响起，仿佛是电视中歌唱家的伴唱一般。
“不容易啊！不容易啊！”
就这样，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闪着泪花，伴随着《难忘今宵》的旋律，三个人相拥而泣，这场对“岳”反击战终于以三人的胜利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岳少阳看着面前这滑稽的场面，觉得好笑的同时，心里又升起一股莫名的安心。
当新年的钟声敲响第一声，林妈从卧室里拿出红包交给岳少阳跟林昊后，便打着哈欠去睡觉了。
“你俩也早点睡，别玩太晚了！”
林爸叮嘱了两句后也回房间准备睡觉，可当他进房间后，却看见林妈眼神空洞地坐在床上。
“还在想那事啊？”林爸掀开被子躺进去。
“你真不觉得他俩好得有点太过分了吗？”林妈隔着被子拍了一下林爸。
“不觉得，人小岳不也说了嘛，是咱昊昊帮他辅导，他才对昊昊那么好的。”林爸不以为然地撑起身子。
“可是……”
“别可是了……小岳可是昊昊这么多年以来唯一的朋友，你别因为这点莫须有的小事把人孩子心给寒了，再说小岳跟你挺像的，他俩要真有啥，那还能一直在咱俩眼前晃悠？你就是想太多了，快睡吧！”
林妈也觉得林爸说的在理，好不容易看到林昊交到朋友，林妈也不想因为自己的怀疑让林昊重蹈覆辙。
林爸躺在床上，听到林妈的呼吸逐渐平稳后。
“要不哪天还是抽时间回去看看吧？”林父试探地说。
床的另一侧沉默了片刻，林父都快睡着了才听到林母叹了口气说：“再说吧。”
与此同时，林昊跟岳少阳趴在林家爸妈的卧室门口，听到里面没有动静后两人悬了一天的心终于落地了。
“唉！总算是熬过去了，我他妈期末出成绩都没这么担心过。”岳少阳长舒一口气，忍不住爆了粗口。
“刺激吗？”林昊冲岳少阳挑挑眉。
“刺激个头！我他妈能被你吓死！手没事吧？咱把纱布换了。”
说完岳少阳拿起医药箱，跟林昊坐在沙发上。
“有点疼，你忍一下啊！”
岳少阳轻轻把被血液浸透的纱布缓缓揭下来，一阵阵刺痛让林昊用力地攥紧岳少阳的衣角。
纱布揭下，露出底下有些狰狞的伤疤。岳少阳自认为自己从小到大就调皮，身上也总是伤疤不断，这不是他见过最严重的伤，但这是让他最难受的伤。
林昊看着岳少阳一脸严肃地检查伤口的样子，不由得笑出声。
岳少阳听见林昊的笑声后，狠狠地捏了一把他的脸说：“还笑呢！我给你说，只要我还在你身边，你就别想再进厨房。”
“啊啊啊！都听你的！”林昊用力的点了几次头后，岳少阳才满意地收手，继续给林昊换纱布。
纱布换好后，岳少阳起身刚想走，又被林昊拉回沙发上坐着，还把刚刚包好的手放在他面前，另一只手拿起手机对着他说：“岳先生，能不能采访你一下吗？你觉得跟公公婆婆过的第一个除夕夜你开心吗？”
“不开心，因为有个傻叉切个菜把自己手切了，还有我要强调一下，是岳父岳母！”岳少阳对着相机拉着脸说。
“切！你能不能配合一点！那我换个问法，你觉得这个除夕夜跟原来的比怎么样？”
“我……”
岳少阳突然语塞，继而又叹了口气说：“我不知道怎么说，今天是有种很安心的感觉，但以前虽然没有家人陪我，但好像跟朋友去酒吧喝酒，喝醉了在大街上边走边唱歌也挺高兴的，我现在也很苦恼，我一直想要的家的温暖，对我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吗？”
岳少阳没再说下去，只是偷偷看了眼林昊。林昊脸上也没有不悦，他拉起岳少阳的裤腿，看到那条丑丑的毛裤后，勾了下嘴角，又把两只手搭在岳少阳肩上，语重心长地说：
“少阳，你知道吗？这世界上的感情分为两种，有的如同窗外的烟火，绚烂却又转瞬即逝；有的如同溪水，润物无声却又源远流长。你对我而言就像是这条毛裤，藏匿于华服之下，却是寒冬中最温暖的存在，也是因为你，让我平淡人生中每一副画面有了意义。”
“艹！话是好话，但你这个比喻我怎么听得那么不舒服。”
“你他妈！”林昊一巴掌糊在岳少阳后脑勺上，“这么温情的时刻就被你毁了，滚滚滚！去洗漱去！”
不解风情的岳少阳就这么被林昊赶到卫生间洗漱，他一边刷牙一边注视着窗外绽放的烟火，跟林昊相处的回忆片段朦胧间倒映在窗户的玻璃上。
“我真的有那么渴望一个温暖的家吗？”
大脑不经意发出的疑问让岳少阳突然产生惶恐，因为他知道他跟林昊在一起就是从他身上感受到了家的温暖，但是如果自己并不需要家的话，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已经不再喜欢林昊了？
“艹！”岳少阳骂了一声，刷完牙后用冷水泼了自己一脸，两只手撑在洗漱台上，看着镜中水珠顺着自己脸颊滑落。
此时客厅中传来一阵林昊的手机铃声，岳少阳本以为林昊会接，但他只是任它响着。
“你倒是……”岳少阳走出去本想叫林昊接一下，但他已经倒在沙发上睡着了，岳少阳看着这一幕一时间心里有些不一样的情绪涌起。
手机铃声还在响，他无奈拿起手机准备挂断，但看到来电提醒是郑辉明母亲，岳少阳犹豫片刻，给林昊随手盖上一条毯子，便走到阳台上接起电话。
“喂！林老师，我家辉明有去找你吗？”还没等岳少阳说话，郑妈焦急的声音就在电话那头响起。
“没有啊。”岳少阳下意识回复了郑妈。
“那会在哪啊？就今天他爸爸喝了点酒说他学习退步，他赌气跑出来以后，到现在还没回来，问了好几个他的同学都说没有，我就想他会不会来找你。”郑妈自顾自地说起来，话语间还带着哭腔。
“他不在我这。”因为是郑辉明，岳少阳的回复多少有些冷漠。
“那好吧，那不打扰你休息了，老师你感冒的话就好好休息吧，嗓子都哑了。”郑妈说完就挂了电话。
“这叫什么事啊！”岳少阳坐在沙发上扶着额头深呼吸。
片刻后，他看了眼躺在沙发上的林昊，又给他盖了层毯子顺手捏了下他的脸，情不自禁地笑了一下后利落地穿上外套，拿出车钥匙跟手机准备出门。
“喂！老罗，睡了没，跟我一起去找一个你们班的学生呗！”岳少阳一边打电话一边换鞋。
“谁啊？”电话里的罗老师言语里满是困意。
“不用了，我找到了！”岳少阳说完就把电话挂了，搞得老罗一头雾水，但又架不住困意来袭，又沉沉地睡去。
此刻，林昊家门口，刚打开门的岳少阳跟郑辉明四目相对，郑辉明还举起手准备敲门。
“你怎么在这？”两个人异口同声地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