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小川才九岁，才小学三年级，还很小，我现在想起来，真是对不起他。”老太太眼睛里又盛满泪水，顺着满布皱纹的脸颊流下来，“我那天正在上门诊，听到消息的时候，天都塌了，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去的医院。”
老太太声音哽咽道：“沈立川爸爸妈妈也是医生，他们俩也救过很多人，人人都说他们一定有好报，但是那时候的他们两个，浑身是血地躺在抢救台上，旁边围了很多医生，我被人扶着站在抢救室外面，我朝我儿子喊，站起来啊，站起来啊，但是他的脑袋就那么耷拉着，一动也不动。”
老太太手紧紧地捏起来，浑身颤抖着，即使现在已经十几年过去了，她还是能感受到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
唐棠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紧紧地握着奶奶的手。
“后来的很多事我都想不起来了，当时我被击垮了，葬礼还是劳烦小川的舅舅办的，后来我终于缓过来了，才发现小川不对劲。”老太太情绪平复下来，她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总是整夜整夜不睡觉，看书、看碟片，要么就睁着眼睛，反正就不睡觉，我问他老师，老师说还好啊，除了不爱说话，学习成绩还是很好，可是我是他奶奶啊，他是我孙子，我知道他不对劲。”
“后来，终于被我发现了，他给自己爸妈写了很多信，最后几句话都是‘爸妈，我很快就来找你们了’。”老太太回忆起这段，右手不自觉紧握提到了胸口，看到那些信的时候，她几乎昏死过去。
“都怪我，都怪我，不止我没儿子媳妇啊，我家小川也没有了爸爸妈妈啊！可是我一点都没顾得上他！”老太太终于控制不住，放声大哭。要强了一辈子的主任、专家，在丧子之痛之后，差点也失去了唯一的孙子。
“那时候我才发现小川心理已经生病了，后来小川的舅舅就来了，幸好有他，小川才能慢慢好转，才能安全长大。”洁白的灯光下，奶奶抬起手擦干脸上的泪水。
她重新看着唐棠，眼睛里都是感激，“后来他就遇见了你，之前你们俩还没在一起的时候，他就总是在家里说你。”
“说你很温柔，说你发微信关心他脚好了没，说你也是个医生，说你总是笑，说你如果能答应他就好了，他从来都不这样，那时候我就知道，他一定是特别特别喜欢你。”
“我那时候就祈祷，祈祷这个唐棠也能爱我家沈立川，那对他而言，肯定是生命最大的礼物。”老太太慈祥地看着唐棠的双眼，“所以奶奶很感谢，很感谢你。”
“可是奶奶，我比他大七岁，而且我家条件也一般……”
奶奶摇摇头打断她，老太太叹了口气说：“到我这个年纪，你就知道了，你担心的那些根本不重要，年龄差、家境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们两个人，相互欣赏、相互体谅，然后握住对方的手，安安稳稳地走完这辈子。”
唐棠的眼泪涌了上来，她万分感激今天奶奶能跟她说这些。关于沈立川的过去，她一直都很想了解，如今真的听见了，心疼他、谅解他，才知道他很久之前就对自己情根深种。所有自己纠结的点，在漫长的一生中，都不是问题，都会像是午后的灰尘，被一阵风带走。
“奶奶，谢谢你，我会跟沈立川好好在一起的。”唐棠笑着说，两束眼泪从她眼角划过。
老太太爱怜地帮她擦干净眼泪，“奶奶知道，奶奶相信你们。”
“哒哒哒”的脚步声从门外响起，唐棠赶紧别过身把泪痕擦干，奶奶也直起身子，看向来人，“萍婶，做好了？”
“做好了，太太和唐小姐一起尝尝。”萍婶笑盈盈地把手里的托盘放下。
“这是太太喜欢吃的菊花酥和定胜糕，”萍婶把两碟糕点放在老太太面前，再取出两盒另外的摆在唐棠面前的茶几上，“这是唐小姐的焦糖布丁，和椰蓉小糕。”
唐棠捻起银汤勺，看着面前精致的甜点，感慨道：“哇，萍婶你的手真的好巧啊！”
萍婶笑了一下，“自从听说小少爷谈了女朋友，我就在练了，想着你们年轻人也许喜欢吃些新鲜玩意。”她朝老太太汇报道：“那太太，我再去把您和唐小姐的饮料端来。”
老太太点点头，“去吧。”突然她像是想起来什么，叫住正离去的萍婶：“今天太晚了，唐棠回去我不放心，等一会你把小川房间收拾下吧。”
唐棠吃惊地甜点都不吃了，结结巴巴拒绝：“奶奶，我不住了，我回去。”
老太太指指外面漆黑的天幕，假装板起脸，“这么晚了，你回去，奶奶不放心，就在这里陪奶奶一夜吧，明天早上从这里去医院也近。”
这里离医院是近没错，但是第一次拜访就留宿，唐棠还是在拼命想借口，“可是我洗漱的东西全都没带啊，睡衣啊毛巾之类的。”
萍婶接过话茬，“这好办，之前太太帮小少爷买的睡衣，洗好了还一次没穿过呢，唐小姐自己家人，直接穿也可以，洗漱用品就更简单了，家里本来就备着。”
老太太把唐棠按回沙发上，把勺子塞回他手里，“今天早上太阳好，让萍婶晒的被子，你去睡睡看。”
话说到这个份上，唐棠再推辞就真的不好意思了。她只能点点头，跟奶奶道谢，继续品尝甜品。
夜幕更深了，老太太拉着唐棠还在说着沈立川小时候的趣事，直到瞌睡上头，连连打了几个哈欠，才被萍婶催着去洗漱睡觉。
“萍婶，麻烦你待会带唐棠去休息，”奶奶又转头看向唐棠，慈祥地说：“奶奶很久没有这么高兴了，谢谢你唐棠，早点休息。”
“奶奶，您也早点休息。”唐棠把老太太送到房间门口。
沈立川的房间在二楼，唐棠跟着萍婶一步步踏在实木楼梯上。楼梯两边有很多稚嫩的画做成的相框，萍婶一边上楼。一边介绍：“这是小少爷小时候画的画，前段时间太太整理出来的，实在是喜欢，请了师傅做成相框挂在了楼梯两边，前廊那里还有，明天早上您可以看见。”
唐棠指尖在这些画上划过。
你好啊，小时候的沈立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