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秀心里有些发慌，明日便是她的登基大典了， 她将会成为这方世界第一位女帝，没有人能反对她，因为这皇位不是她继承而来，而是她夺取而来。
乱世因她而结束，大炎因她而复兴，她从尸山血海中走来，背负着所有人的期望，也背负着累累骸骨血债，直到明日，便终于要有个结果了。
可她却总感觉到不真切，好像她依旧是那个寄人篱下的小丫头，在兄长叔父的庇护下，做这些大逆不道的白日梦。
她好像没有离家游学，好像没有跟着兄长起义，好像没有在那生死之间不断挣扎，好像兄长还在自己身边，好像自己还是那个天真的小姑娘……
好像自己从来都是孤独的，在无法被人理解的孤独中麻醉自己，编造出五彩的美梦，好让那些残酷的、灰暗的、肮脏的事情全都变得纯洁美好起来。
唯一能证明美梦为真的她并不在这里，突然地消失，正如她突然地降临。
倘若这不是梦，却好比梦般虚幻易碎；倘若这是梦，那又为何迟迟不能醒来。
“嘿嘿嘿，陛下这么不加防备，可是要小心刺客呦！”
眼睛突然被一双温暖的小手捂住，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并没有任何预告，却非惊是喜。
“小仙师……你来了，是忙完了吗？”
玉秀突然有些手足无措，明明才分别了几天，明明之前一直是腻在一起的，明明对方只是个小孩子，但她却有些紧张，紧张到有些陌生。
“嗯，那边的事情都交给爹爹了，我帮不上忙，就来看玉秀了。”
父亲本来说是搞定了就亲自送灵予来的，但不知为何，有些脱不开身，便让灵予自己来了，不过岚峰那边倒是打好了招呼，就算是灵予下凡，他也会让执法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这样啊，那个，明天就是登基大典了，小仙师要一起参加吗？”
玉秀不知道灵予那边发生了什么事，如果她问的话，灵予估计也会告诉她，但就算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她们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
但玉秀还是想要挣扎一下，向灵予发出了邀请。
“好……不了，凡间的事情我不太方便参加。福报圣教的事情，就劳烦玉秀和那几个使者长老们商量一下了，具体事务我就不插手了。”
灵予刚想答应，但话说了一半，她又想起了模拟中的事情，如果这次自己答应了，那下一次呢，会不会真的变成模拟中的那样呢？不如还是直接拒绝，把话说明白的好。
“……我知道了。”
玉秀沉默了一会儿，闷声应了下来，脸别向一边，闷闷不乐。
“玉秀，我这次来是想向你道别的，仙界的一个大宗门要收我为徒，等我入了宗后，基本上就不会有时间回来了。”
灵予明白玉秀的心情，但还是狠下心来继续说着，或许模拟中的结局并不错，但那并不是她想要的。
既然做出了选择，那么牺牲也就是必要的。
“可……你还会回来吗，小仙师？”
可是是你亲口说要让我忍受一百年的孤独，是你亲口说的永远也不会抛弃我的。
到底是自己不够理智吗，竟然把一个孩童的戏言当成了约定，结果上当受骗也不过是自己咎由自取罢了。
玉秀心里想要质问灵予，但她却没说出口，因为她跟灵予从来是不对等的。
灵予是仙人，而自己是凡人，仙人可以一念千里遨游九霄，而凡人只能在地上负重前行；灵予是孩子，而自己是大人，孩子本来就可以犯错，任谁也不能强加责备，但大人却不行，每一个错误都要付出沉重的代价。
“我会回来的，不是说好了吗。嗯……大概二十年回来一次吧，要不十年？总之差不多就这么长时间啦，只要我还能回来，我就一定回来见你的。”
灵予笑着，她能听见玉秀所有的心声，也能感受到她内心的痛苦，所以她想要用笑容来安抚这种痛苦。
玉秀没说话，二十年太久，甚至十年就已经很长了，人的一生有几个十年，哪怕是她平添了百年寿元，也不过是能多见灵予十面而已。
“你不信我吗？要不我们拉钩吧。”
灵予知道玉秀没有不信她，但她还是伸出了一根小拇指，放在玉秀的面前，或许只是个形式，但有约定的话，心里便能有一个念想。
“拉钩？”
玉秀学着灵予的样子伸出一根小拇指，但她却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仙界一种跟人约定的形式啦，两个小指勾在一起，约定便永不背弃，两个拇指彼此相对，心意便能够相通。”
灵予解释道，这只不过是不知道哪个凡间发明出来的小习俗，修仙界觉得有意思，便成了小孩子扮家家酒的一部分。毕竟这种誓言纯粹只是胡闹罢了，没有天道见证，也没有心魔作注，任何一个修仙者都不会信啦。
但玉秀却信了，小指跟灵予的小指勾在一起，两根拇指贴合，便真的能感觉到彼此的心意。
“拉钩上吊，一万年不许变，变了就要遭雷劈。”
“……拉钩上吊，一万年不许变，变了就要遭雷劈。”
灵予说着拉钩的歌谣，玉秀也跟着重复，简单的语句说完，仿佛就真的有什么隐秘的契约加在了两人身上。
“现在我们在拉钩，彼此就心意相通了，这时候问对方任何问题，都能得到正确的答案哦。”
灵予继续说道，没有松开勾住玉秀的手指。
“那小仙师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说拉钩上吊吗？虽然听起来很顺口，但总感觉有些怪怪的。”
玉秀并没有开门见山，而是随便问了一句。
“我也不知道诶，传过来就是这个样子，大家觉得顺口就一直没有改。”
这个问题虽然只是随便一问，却把灵予给难住了，她也不知道这个拉钩到底是怎么来的。
“好吧，那现在小仙师和我，是朋友吗？”
玉秀没有纠结，继续问道，问得时候，心跳不由得加快了一点。
“当然了，玉秀可是我的第一个朋友，难道玉秀不这么认为吗？”
灵予实话实说，玉秀的确是她的第一个朋友，也可以说是唯一一个朋友。
“嗯，小仙师是我现在唯一的朋友了。”
朋友的定义因人而异，若是指能够无条件分享喜悦与悲伤的人，或许她们拥有的也只有彼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