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
琉璃乖巧的将瘦削的手掌放在硝子手心中，随意的问道。
“你们找到灵魂手术的答案了吗？”
“这种时候你还惦记着让我们交卷？”
硝子翻了个白眼，熟练的用咒力开始了对琉璃身体的查探。
“定时至沉睡启动术式的束缚，半开的术式反转，两倍的顺转咒力输出和术式反转的碰撞，让承载着限制的灵魂束缚融入到躯体后的血液咒力转换，以三种咒力运转模式的制衡来消耗本已经确实的咒术刻印……大概就是这些了吧。”
他们确实是在细致的调查中知晓了真相。
硝子抿了抿唇，随手抽走了琉璃手中的烟管，将未燃尽的烟草敲掉。
但这前无古人之壮举施行时的风险有多大，失败后的后果又会有多严重，根本不是知晓了原理就能简单的概括的。
“硝子很棒。”
将怀中被塞回来的空荡烟斗调整了一下位置，琉璃抬手捏了捏硝子绷紧的脸颊，宽慰着这个为他冒险后怕的人儿。
“身体的检查，是不是一如既往的健康？”
不管昏睡开始之前他是否有过一去不回的准备，琉璃现在已经以最喜闻乐见的结局回到了他们的身旁。
哪怕未能完全解决身体问题，他也已经将束缚的性质改变，陪伴的执念已经不再是奢望。
抬眸瞥了一眼已经恢复成年身的兄长，硝子拍掉琉璃的手掌，公事公办的回答：“低血糖、营养不良、轻微肌肉萎缩、轻微骨质疏松，消化不良，心肺功能减退。”
琉璃：……
“复健运动，”拽住琉璃想要抽回的手臂，硝子慵懒的笑着，吐出的话语冰冷无比，“跑不了了呢。”
即便曾通过药剂用咒力强化过身体，长达四个月的卧床也让琉璃难以在醒来的瞬间就恢复到原本的健康。
琉璃看着说完这句话的硝子转身走向未入学三人的方向，无奈的看了一眼自己瘦骨嶙峋的手掌，一句话也没能敢回应。
明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怎么从硝子嘴里说出来像是什么酷刑的折磨一样？
“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循着温度和声音抬头，琉璃意外的从七海建人的手里接过热水袋，困惑的回道。
“我还以为厨房被悟炸碎了。”
七海现在已经有能到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搭建废墟中的烧水灶台了吗？
“夏油先生让漏瑚烧尸体的时候五条先生捡了个锅……灵魂手术的实际效用是什么？”
烧什么？
本打算将暖水袋抱入怀中的琉璃沉默了一瞬，有些费解的拎起那个温热的热水袋，回头看向了夏油杰和五条悟的方向。
正如七海建人所说，为处理现场正指挥着漏瑚和陀艮烧尸体和预防火灾的夏油杰，正气急败坏的卡着五条悟的脖子，制止他用手中被焚的漆黑的圆锅烤鱼。
如果不是看到了夜蛾正道正冷静的坐在暖炉旁用对讲机向业火各队询问情况，琉璃真的会相信这个惊悚过头的玩笑话。
“……你是想先让我回答问题还是想先让我制止悟？”
将心有疑惑的正事和对前辈的心累放在同一句话当中，这件事情放在谁的身上琉璃都不会这么难以理解，可偏偏这是平日里最稳重的七海建人。
这孩子在他昏睡期间到底被悟摧残了多久……
七海建人冷静的把从夜蛾正道暖炉中温过的热水袋塞入琉璃怀中，指了指用无下限威胁尚是咒胎的陀艮吐鱼的五条悟。
“先去解决那个。”
整整三个月。
带小孩、拦住手痒想提前清洗总监部的五条悟，追踪真人、给忙于统率御三家的五条悟代课，辅助夏油杰，被兴致勃勃的五条悟带走研究领域的展开……
整整三个月，七海建人都活跃在这个以特级实力术师为主力的长期计划中，承担着一个协调五条悟的作用。
伏黑甚尔和五条悟见面不过半小时就会开始打架，家入硝子因为伤员加班又顾不上高专，夜蛾正道和夏油杰则因为业镜和总监部的事务处理腾不开手。
“……本以为您将我放在总计划的后半段是为了让我轻松一些。”
看着面无表情移开视线的琉璃，本已习惯忍耐的七海建人突兀的被气得笑出了声。
“我早该认清您非人的资本家本性——”
“马来西亚。”
眼看着七海建人因陡然放松下来的神经被刺激到绷紧，琉璃连忙伸手捏住那个生气时会隐约冒筋的耳朵，冷静的说出了早就准备好的补偿方案。
“你的存款早就够了，但术师的责任心却让你很难放下一切去执行那个定好的旅行计划。”
感受着耳边冰凉的温度，七海建人奇迹的被安抚了下来。
说实在的，他本也没料到在自己会在一切结束的节骨眼上突然烦躁。
“…您从哪里知道的？”
是压抑太久了吗？
……不，他很少出现这种越过分寸的失控。
“你的房间。”
琉璃将握着七海建人的耳垂转化成掌，感受着面前人面颊的放松，知晓他这一关应该算是顺利通过了。
“这次的大清洗以后，基于咒术界对于平衡的掌控，霓虹应该进入到难得的平静期当中。”
七海建人沉静的看着那个没什么血色的苍白唇瓣，听着那毫无波澜的语气给他绘出他曾畅想过无数次的未来规划。
“想安安静静养老应该很难实现——但我可以给你申请到一个难得的长假。”
他知道他刚刚为什么会生气了。
“去你想去的地方放松一下吧，七海，我保证，不会有任何人去贸然打扰你。”
因为不满这人明明毫无征兆的将他们丢下，却又理所当然的信任着他不在时他们也会将一切处理的很好。
“…我知道了。”
七海建人拽下面颊旁血管分明的手，将那苍白的骨掌重新塞进了大氅里。
“您先去制止五条先生的胡闹。”
那个不靠谱的前辈已经从夏油先生手里抢到煎熟的鱼片了，在他恶趣味的把食物扔去伏黑老师面前挑衅之前，还是尽快让这场闹剧结束比较好。
琉璃不确定的拍了拍身下的鬼蝠鲼，试探性地问道：“刚刚的答案还要吗？”
他现在还有在生气吗？
“要。”七海建人平静的看着琉璃即便说完讨好话语也依旧面无表情的面容，补充道，“还有其他问题也要问。”
那应该是不生气了。
琉璃心中松了口气，驱着鬼蝠鲼向前追上五条悟，再次为读懂情绪这一课题感到苦恼。
明明已经是毫无保留的信任了，为什么他们还是会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而生气？
之前录音的时候与幸吉也说他的谋划会让同伴感到不快，可是本不确定成功的计划进行适当的隐瞒不就是为了让大家别带无所谓的情绪影响自身吗？
“……搞不懂。”
这是第二次，琉璃想要放弃对新事物的学习。
甚至还是因为同一种课题。
“什么搞不懂？”
突的，一个轻佻的声音懒洋洋的从琉璃的身后环上，声音主人的长手长脚几乎是在落到鬼蝠鲼的瞬间，就散漫的搭在了毛绒绒的大氅上。
琉璃偏过头，抬手打掉那个从肩膀上绕过来的木叉煎鱼，指了指右前侧冷着脸把圆锅踩碎的夏油杰。
“你锅没了。”
“杰！！！”
因为琉璃到来分神的五条悟刚坐在鬼蝠鲼上一秒，就大惊失色地跑到了被残忍踩碎的铁块旁。
“呜呜……我的Alice，杰！看你做的好事！”
夏油杰嘴角抽动了一下，指了指身后堆在一起的John、mali、Jack、Robert锅碗瓢盆大家庭，假笑。
“别难过，悟，他们已经团聚了。”
都已经顺利变成破铜烂铁了。
琉璃：……
“他在玩什么？”
孩子疯成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夏油杰揉了揉眉心，有些疲惫的拽住了琉璃的手臂，将脑袋埋进了他的颈窝里。
“不是什么大事，通宵之后精神兴奋过头了。”
绷带和眼罩上的咒力耗尽以后，无法正常入睡的五条悟偶尔会用点别的东西来转移大脑灼烧的注意力。
虽然采用的方法像个被降智的二货，但那些琐碎的逗乐确实会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轻松一些。
？
意识到这其中不对劲的地方，琉璃下意识的摸了一下夏油杰的颈侧，不出意料地在那温热肌肤下摸到了那明显波动异常的颈动脉。
“……你也是吧？”
而且不是刚通宵的劲头，而是许久未睡的心律不齐。
“三天。”
硌脸。
夏油杰倦怠的在那苍白的锁骨附近眨了眨眼睛，似笑非笑的说：“把我们抛下睡了这么久的家伙，身体状态竟然是最差的一个。”
婴儿肥也没了，之后要重新监督他吃回来才行。
在夏油杰垂坠的头发带去的痒意中抬头，琉璃对着跃跃欲试将破铜烂铁大家族扔到伏黑甚尔身上的五条悟招了招手。
“悟，回去睡觉了。”
慢半拍的反应了一下，五条悟扔下被无下限揉成一团的铁块，懒散的走到琉璃身边，抬手捏了捏他的指骨骨节：“你还睡啊？”
刚从沉睡中醒来就拐回去睡回笼觉可不太好。
“我不睡，”瞥了一眼看过来的夜蛾正道，琉璃坐在鬼蝠鲼上牵着劳累过度的两人往回飘，“你们睡。”
从琉璃颈窝中抬起脑袋，夏油杰倦怠的被琉璃牵着手掌向前踏着步子。
“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处理呢。”
业火各队的收尾工作还没做完，高专的重建还要重新联系人员和递交申请材料，总监部的新成员还没能选好……
“我来就好。”
五条悟指着天空中飘过去的一只飞鸟，随意的说道：“决定了，就由那个家伙来继承Alice的遗志！”
没有把尸体烤过的鱼扔到伏黑老师脸上真是个败笔，下次一定要找个机会恶心他一下，报他将天逆鉾破坏狱门疆舞于面前之仇！
“多久没能顺利入睡了，悟？”
“一个半月吧，每天只有两三个小时能睡着……无下限对于琉璃留下的刻印消耗太大，早在一个月前，他就失去正常睡眠了。”
“是我没能考虑周到。”
“不是琉璃的错吧，我看到你预先准备好的另外一卷绷带啦，是突然昏睡没能赶上嘛~”
“杰也是，抱歉，我醒晚了。”
“你指什么？”
“陀艮和真人吧~羂索死后，咒物的封印和束缚必然会消失，杰如果不快些将真人降服，那些受肉们可能就彻底没救了。”
“总归派上用场了，不然那么大型的焚烧很容易失去控制的。”
“我——”
“别因为这种事情道歉，琉璃。”
夏油杰抬手推开距离战场稍远的别墅大门，温和的面容看不出半分疲惫的模样。
“又不是没吃过完整形态的咒灵玉。”
只是长久以来，他竟是未觉那如抹布一样的口感是那般的让人难以接受，几乎是让人厌恶到想把胃都翻出扔去的程度。
“是哦，琉璃，别担心那种怎么样都行的事情了。”
五条悟对着枕头仰躺，半垂着酸涩的眼睛，声音从轻佻转至平淡，不见半分方才的跳脱。
“又不是没有过难以入睡的时候。”
只是许久未有这样的经历，他一时间未来得及如往常一样调整好心态，竟在最后短暂的通宵中突然亢奋，连基础的理智都带不回逻辑的跑偏。
看着乖巧躺好的两人，琉璃叹了口气，抬手覆在了不肯合眼的两对眸子上。
“需要唱摇篮曲吗？”
“哈哈，你还有这种技能吗？”
“还是别了，喉咙的出声还没顺畅呢。”
颤动的睫毛在微凉的手掌中轻挠了几下，没一会就安稳的平静了下来。
“……琉璃，我把已经放出的咒灵权限移交给你了。”
“嗯。”
“……学生们的活跃表现要予以嘉奖，他们都是很棒的孩子们。”
“我会帮悟转告的。”
“真人说我很虚伪。”
“他的解剖到时候交给你来指挥。”
“御三家那群烂橘子们见面就骂我。”
“回头我和你一起去找场子。”
“等我们醒来后应该去哪里找你？”
“去硝子身边。”
“琉璃，醒来后我想吃奶油草莓蛋糕。”
“好。”
……
在越发轻微的碎碎念中，琉璃回应的声音也越发轻浅。
奋战了一个半月的最强们说着需要处理的事情，说着他们受到的委屈，最后像孩子一样确认着周遭的一切不是熬夜后产生的幻梦一场。
琉璃将厚重的毛毯盖在两人身上，确认术式刻印的运转仍旧正常后，温柔的将活动室的房门关上。
“安心睡吧。”
他就在这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