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妈妈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心里就是一沉。
这是从西北层层报上来的消息,不是那些故意抹黑的传言,奏折摆在中书省,谁也没法说一句:这是假的。
本朝以来,还没有哪个武将被认定了兵变,最后能得到善终的,闹到朝堂上的事,怎么可能随便了结?
贺家这一下是顶到天了,她都不知道夫人得知消息会如何,本来还想着将贺郎君的父母请到汴京团聚,这下子……
李妈妈不由地叹息。
“夫人昨日提及花房的两盆山茶怎么样了?”
李妈妈突然被打断思绪,一时没回过神来,怔愣片刻才道:“要……要开花了。”
谢玉琰接着问:“过两日就能搬到主屋了吧?”
李妈妈应声:“今年府里培植的山茶花格外好。”
她之前还想着陪夫人去看花,夫人两姐妹都喜欢山茶花,可现在出了这种事,夫人看到山茶花会不会触景伤情?
李妈妈想到这里,又琢磨了一下,谢娘子不是个没思量的,想让她将山茶花比作贺家?虽然花开的迟些,却能开得更好,以此宽解夫人?
李妈妈再去看谢玉琰那平静的神情,莫名的,她好像也没那么慌张了:“奴婢明白了。”
谢玉琰见李妈妈煞有其事的模样道:“没别的意思,就是让夫人看着欢喜些罢了,夫人不用旁人来劝说。”
不管是谁,看到自己的喜欢的东西,心情总会好一点。
林夫人比谁都通透。
李妈妈忽然发现,从前她不是很了解谢娘子,原来谢娘子是个通透到直来直去的人。
跟这样的人相处,不必胡思乱想,同样的,别在她面前耍什么心眼儿。
两个人说着话到了主屋,谢玉琰进门向林夫人行礼后坐在一旁,李妈妈将西北那边过来的消息说了。
林夫人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一会儿,我给贺家写封信吧!”
李妈妈应声。
谢玉琰看向林夫人:“这段日子让夫人费心了。”
林夫人笑着道:“从前他们父子总不见影子,家里委实冷清得很,最近有你们陪着我说话,我每天不知有多欢喜。”
谢玉琰笑着道:“我们回到家中,也会经常过来与夫人说话。”
林夫人看到谢玉琰那清澈的眼眸,里面的笑意就似风吹过湖水般,荡漾起一圈圈的波澜。这孩子平日里做事说话都会给人一种冷漠、疏离的感觉,但若是她肯哄一个人,就这么一句话,就让人像是喝了蜜水一样甜。
“那也不能天天都见到,”林夫人拉起谢玉琰的手,“现在想想,你们的婚期定在明年春天,委实太迟了些。”
这是林夫人与张氏商议后的结果,要筹备的东西太多,都怕委屈了阿琰,最早也得明年三月。
说太迟,其实满打满算,也就三个多月而已。
谁家这么着急让媳妇进门?王氏族中得到消息,还想要插手婚期,让林夫人一句:“我家娶媳妇,关你们什么事,你们家中小子一个个成亲,也没来问问我合不合适。”
话说到这里,谁还敢硬着来?不然后面哪个要成亲,林夫人一张嘴,来个“不行”他们到时候要怎么办?
至于王秉臣会不会被人笑话?林夫人不在意,反正自家老爷为了新政没少与人争执,脸皮厚的很。
林夫人将自己手腕上的佛珠戴在谢玉琰手上:“别的我不多说,只有一样,不可再冒险了,也得好好养着身子。”
谢玉琰应声:“夫人也要保重身子,莫要思虑太重。”
“我就一颗心,”林夫人望着谢玉琰,“不知道要担忧谁了,干脆都不去想,我呀,恨不得睡一觉,睁开眼睛就到了三月。”
两个人又说了好一会儿话,这才分开。
等到谢玉琰走了,李妈妈才上前道:“奴婢看得出来,夫人和郎君一样都是真的喜欢谢娘子。”
林夫人笑了:“这么好的孩子就要嫁进我家,我又不傻,怎么能不喜欢?这以后家里如何,都要靠她,而不是我这把老骨头。”
“我就是担心。”
担心天要变了,他们都要冒着风雨在外面行走。
西北送来消息,阿琰看着一点都不担忧,那是为什么?因为她与晏哥儿早就料到会有这一日,他们不会看着贺檀被算计,所以从这一刻开始,就要承担更大的责任和危险了。
……
福宁殿。
太后娘娘看着屋子里的文武官员。
西北的兵乱是眼下迫切要解决的政务。
“西北的奏折都送到了?”太后开口询问,“所有人都是一样的说辞?贺檀突然就带兵离开了军营?”
枢密使奏请致仕,如今枢密院由枢密副使代为掌管。
枢密副使上前一步道:“有几位都总管和帅臣尚没有奏折呈上来。”
枢密副使话音刚落,就有御史上前道:“不一定所有西北官员都能及时送奏折入京,大家各司其职,也就少数人才知晓内情,但贺檀未经朝廷就擅自调动兵马,且与大顺城驻军交手总是事实吧?”
“光凭这一点,还不足以治他谋逆之罪?若是大家有异议,不妨将贺檀传入京中问话,弄清楚前因后果,看他是否有正当理由。”
这话已经很中立,众人互相看看颔首。
“若他不肯入京呢?”
又是一道声音响起。
不等旁人开口,御史冷哼道:“武将不受传召,那也就不用审了,朝廷直接派兵平叛就是。”
这话又引起众臣议论纷纷。
兵部尚书上前一步:“圣人要早些下决定,西北之事非同小可,官家病着,若是西夏再趁机而入,朝廷恐怕难以应对。”
太后终于放下手中的奏折,看向王秉臣:“王相公怎么不说话?”
王秉臣跨一步出列:“禀告圣人,臣与贺家是姻亲理当避嫌。”
太后挥挥手:“这样的时候,用不着如此,吾就想听听王卿的见解。”
王秉臣沉默片刻,才道:“西北军务乃重中之重,贺氏一直为大梁所倚重,屡次为大梁立下战功,在没有弄清楚情形,询问贺檀之前,不可轻易定下罪名。”
御史看向王秉臣:“王相公能担保贺檀没有谋逆?若是西北乱起来,酿成大祸,王相公是否能担下罪责?”
众人将目光都投向王秉臣,中书省的官员欲上前说话,太后挥挥手道:“王卿说的有理,谋逆之事不可妄言,吾会让天使立即动身前往西北查看情形,将消息送回汴京,到时候要如何做,自有定论。”
太后说完,就站起身:“吾还要将今日的政务说与官家听,就先散了吧!”
太后抬脚往福宁殿内殿走去,御史和几个官员面面相觑,然后转身离开。
脚步声渐渐远去,太后也撩开幔帐,走到官家床前,她的神情渐渐变得肃穆:“西北乱了,他们不听朝廷的了。”
虽然她拦着没有给贺檀定罪,但只要“兵乱”的奏折递上来,他们就有理由率军平乱。
兵马动了,接下来呢?
是不是要冲入宫中,自己给自己下诏继皇帝位?
太后感觉到了紧迫,他们的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