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邓经理对赵洪明说：“你来店里打杂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工作干得不错，大家有目共睹，可以说你已经基本上熟练掌握了店里的各项工作。如今，我准备在县城北正街摆一个布摊，打算让你专门去摆摊。你每天收摊后，将布匹拖到区社存放，然后回家休息。既不影响工作，又能关照一下家里，你看怎么样？”
“这太好了，你真是对我们职工关怀备至，考虑得真周到。”赵洪明对邓经理的安排十分感激，他说：“只是我还缺少卖布匹的经验。”
“这不要紧，我让百货柜的小孙带你两天，熟悉一下市场和进货渠道就可以了。”邓经理说。
浏阳县城北正街有一段道面不宽的街道，这里不通汽车，被来自商业、供销部门的各种布摊占领。有的用一块门板两条板凳架成，有的把门板放在板车上，收摊后把布匹一盖直接拉走，有的干脆在路中央搭建棚子占领一席之地。前来采购的顾客川流不息，吆喝声、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
赵洪明置身于这条街道上已经三天，早已习惯了这种嘈杂、混乱、拥挤的临时市场。前两天，小孙手把手地教会了他进货、扯布等基本功，今天上午回青草分店上班去了，这个布摊就只剩下他一个人摆了。来往的顾客见他一个男子汉摆摊，年老的妇女摇摇头，走到那些能说会道的大姑娘、小媳妇的摊位前去了。年轻的媳妇们见他笨手笨脚的样子，抿嘴一笑也走开了。一个上午，只有一个老头儿花十几元买了几尺布，直到下午收摊，才做了35元5角钱的营业收入。
第二天，稍好一点，营业收入翻了一番，但与其他摊位几百上千元的营业额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第三天上午，赵洪明没有摆摊，而是东边走走西边看看，耳边听着人们的议论，眼里看着别的摊位上营业员与顾客交流的场景。走着、听着、看着，突然，一对老年夫妇的对话引起了他的注意。
“老倌子，我想买几尺小花布送给外孙女，你看这么多摊位怎么连一尺小花布也没有。”一个老婆婆抱怨说。
“老婆子，现在是冬天，谁买夏天用的小花布呀。”老倌子说。
原来，摆摊的布匹大都以蓝色、青色、红色、灰色的哔叽、咔叽、涤伦、灯芯绒为主，夏季用的各色小花布都没有拿出来卖。赵洪明听见这两个老人的对话后，不由灵机一动，他立即到纺织品公司调了十几种小花布。
下午，赵洪明把板车拉到摊位前，掀开盖在上面的帆布，五颜六色的花布立即吸引了顾客的目光，招来不少生意。虽然小花布没有其他布匹贵，每笔生意营业额不高，但买的人不少，半天下来，竟然超过前两天营业收入的总和。此后的几天内，销售额一天比一天增加，最多的一天达到962元钱。
赵洪明这个男子汉扯布没有其他摊位那些女营业员的双手灵活，她们右手拿尺，左手轻轻地拿着布，三下两下量好、撕开、叠好，把布递到顾客手上。而赵洪明扯布，尤其是那些中、高档布匹，收缩性强，遇到顾客买这些布时，赵洪明总是把布匹摊开放在门板上，用尺认真量好、对齐，再请顾客帮忙牵住布的另一头开剪。一天，一位中年夫妇前来买布，他们为自己的两个女儿扯了两件花布上衣，两条蓝色裤子料，又各自扯了一身青色涤伦布。他们走后不久又返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位穿着得体的少妇，夫妇俩用手指着赵洪明，对少妇说：“就是这个男人扯的布。”
赵洪明一听，连忙问他们：“你俩扯的布有什么问题吗？”
穿着得体的少妇说：“没有问题，是我请他们带来见你的。我是附近的裁缝，最近几天，我连续接了好几件布料，都说是从一个男人手里扯的。因为你扯的布尺寸最足，我这个裁缝做衣方便多了。所以想来认识认识你，好让别人到你这里来扯布。”
赵洪明这才明白，原来他把布放在门板上量，比拿在手上量的尺寸要准一些。因为拿在手上量，那些收缩性强的布经手拉直量后，比平放在门板上量至少每米要少一寸！
“你，你不是前几年从长沙回来的车上给我和孩子让座的人吗？”少妇盯着赵洪明突然说。
“呀！是你呀，小孩子都长大了吧？”赵洪明也认出她来了。
少妇高兴地说：“托你的福，他都上小学三年纪了。我的店子就在前面不到100米，欢迎你来坐坐。”
“好，有空过来。”
章美英今天也到城里调货来了，她进了一些小百货和香烟糖果之类的商品。这几天，她不用为接送丹丹操心了，因为赵洪明每天早晨带丹丹进城，下午收摊后，去学校把丹丹接回家，她可以安心做生意了。
她推着装满两个背篓货物的自行车来到北正街，想看一看赵洪明摆摊的样子。街上的人真多，她好不容易才看到赵洪明的身影。只见他的摊位前围了几个人，赵洪明熟练地为他们扯布收钱。她没想到，当了十几年兵的丈夫竟然能放下架子，屈身于这种嘈杂的市场中做生意，她不由地从心里佩服他。章美英推着自行车来到摊位前，跟赵洪明打了一个招呼，怕影响他做生意，就离开了北正街。
“快来买喽，这个摊位上的布不短尺。”二妹小清一天上街路过赵洪明的摊位时，帮他吆喝起来。小清满脸笑容，说出的话又脆以甜，果然招来一些顾客围观。
此时，裁缝店的少妇正好路过他的摊位，立即现身说法，向围观的人说：“我是附近的裁缝，这个男人扯的布尽管放心，尺寸足，好做衣，我那里好多布料都是从他这里扯的。”
围观的人经她与小清一唱一和的演说下，这个要买，那个也要扯，把赵洪明忙得不亦乐乎，引得周边那些摊位的女营业员们抛来嫉妒的目光。
收摊后，赵洪明骑着自行车回到家里，章美英已经做好饭菜等他。吃过晚饭，他把白天小清和女裁缝的话说给章美英听，章美英也觉得挺有意思的。
晚饭后，丹丹领着双双穿过马路，从田埂小路到婆婆那里玩去了。收拾完毕后，章美英拿起丹丹破了的衣服在灯下补了起来，赵洪明拿起一本古典小说《歧路灯》坐在旁边阅读。
每天晚上，夫妻俩都是在电灯下做事、读书、聊天，直到孩子想睡觉了，才放下手中的活、手中的书，先帮孩子脱衣服，抱上床，盖好被子后，才自己脱衣上床睡觉。
“快9点了，把孩子们接回来睡觉吧。”章美英说。于是，他们关好店门，到妈妈那里接回两个孩子。
这天傍晚，赵洪明从城里收摊骑自行车路过邹家坳坡顶大姑父家门口时，大姑父正站在公路边上，他赶紧下车跟大姑父打招呼：“大姑父，吃晚饭没有？”
“刚刚吃过了，在你大表哥家吃的。”大姑父回答说：“你现在才下班呀？听说你在北正街卖布。”
“是的，我在北正街摆了一个布摊。”
“生意还好吧？”
“还好。”赵洪明说：“大姑父，我回家了。”
大姑父说：“好的，下坡慢一些，天快黑了，别摔了。”
晚上10点多钟，赵洪明和章美英刚上床躺下，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赵洪明问：“谁呀？”
“是我，洪哥！”店外是焦世民的声音。
赵洪明和章美英赶紧拉灯起床，打开店门，焦世民和另外一个村民走了进来，说要买些花生瓜子和白酒之类的东西。赵洪明说：“这么晚了，还买这些东西吃呀？”
焦世民说：“我叔叔死了，晚上要守夜。”
“谁死了？”赵洪明问。
“就是你大姑父呀！”焦世民说。
赵洪明吃了一惊，问：“不可能吧，我下班时还跟他说过话，身体好好的呀？”
“是真的，刚刚断的气。”焦世民说：“我叔叔脱衣上床后，跟我婶婶说，辉弟的两个孩子小，要她有空多帮忙照看一下，婶婶说好。叔叔说，我关灯了。他伸手刚拿住灯线，就停住了。婶婶问他怎么还不拉灯，叔叔没有回答。婶婶慌了，急忙叫人来看时，叔叔已经走了。”
日复一日，冬去春来。不知不觉，赵洪明在县城北门街上已经摆了三、四个月摊了。这天收摊比往日早一些，他便走到少妇开的裁缝店里看看。这个裁缝店只有一个门面，两边挂满了布匹，中间放了一张台子，用来裁衣，前面放了一台缝纫机，一台锁边机。赵洪明进门时，少妇正在台前裁衣，她见到赵洪明，立即放下手中的剪刀，满春风地迎上前来，笑着说：“大哥真是贵客，快请坐。”说着，从身后搬出一条椅子来，请赵洪明坐下，又从热水瓶里倒了一杯茶递了过来。
赵洪明接过茶喝了一口，说：“孩子还没放学吧？”
“还没呢。”少妇说：“大哥今天的生意怎么样？”
“最近买布的人少了，听说这条街道要整治不让摆摊了，我可能又要回青草店里去了，因此今天特意来看看你，看看你的店子和你的手艺，以后需要做衣服时，好来麻烦你。”
少妇眼里放着光，非常高兴地说：“谢谢大哥，要做衣服时，尽管来做就是了，包你满意。”
“好，那我走了。”赵洪明起身说。
“大哥以后进了城，常来小店看看。”少妇依依不舍地把赵洪明送出店外，挥着手说。
一天，乡邮员小朱见到赵洪明，他挥手拦住骑着自行车的赵洪明说：“听说你是个老司机，为什么不再开车了？”
“我回来时，把司机档案送到县车管所，谁知在湘潭地区车管所把档案遗失了，没及时更换执照。如今我身上只有一本军照，没法再开车了。”赵洪明说。
“有军照就行，你可以凭它再去考地方执照。”小朱说。
“有执照也不一定有车开呀？”赵洪明说。
“只要你有执照，我包你能开上车。”小朱十分自信地说。
又一天，小朱专门来到北正街找赵洪明说：“宏源水电站买了一辆大客车，正需要一个有经验的老司机，中午水电站的站长会来城里，到时我来叫你和他见见面，一起聊一下这件事情怎么样？”
“可以呀，他来了，叫我一声就是了。”赵洪明说。
中午，小朱和站长一起来到摊位前，与赵洪明谈了一阵，知道宏源水电站要司机很急，赵洪明只好婉转地说：“我现在还没有地方执照，这本军照是不能在地方上开车的，需要去考证，还不知道有没有客车培训班，如果没有，只能先把大货执照考回来，所以暂时还不能答应帮你们开客车，如果将来我有了客车执照，你们需要我的话我肯定不会推辞的。”
晚上和章美英聊天时，赵洪明把小朱的话以及与宏源水电站站长接触的事讲了一遍，章美英觉得小朱的话有道理，她说：“你可以先去把执照考回来再说，如果不是太难，我也准备增驾，有机会也去开汽车，这经销店生意越来越难做了，也争不了多少钱，将来两个孩子上学需要一大笔费用，我们得想办法多挣一点钱。”
“这事慢慢来，不要着急，等我了解一下再说。”赵洪明说。
第二天上午赵洪明进城后，先去车管所了解考执照的事，接待他的人正是当年接他档案的人，他有些愧意地说：“那次别人的执照都换回来了，就你的没有，要是我当时让你自己跑一趟就好了。现在没办法了，只好去长沙车管所重新考了，好在你还保留了一本军照，不然还真是麻烦了。”说完，立即为赵洪明办理了学习考试的手续。
恰好北正街整治开始了，下周后不准再摆摊设点，邓经理要赵洪明撤摊回店里到南杂柜上班。于是，赵洪明趁还没有到店里上班的机会，跟邓经理请了一个星期假，说准备去长沙车管所考取驾驶执照。邓经理非常痛快地答应了，他拍着赵洪明的肩膀说：“你有这个本事，早就应该去考，怎么着开车也比在店里上个死班强，何况多一条路总比少一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