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稳深沉似海的声音传入耳里，望着面前清澈透亮的青绿色眼眸，骆歆怔然。
啊……她在做什么？明明没有直接证据，却言之凿凿地声称对手放水，这既不尊重对手，也不尊重她自己。
她垂首攥紧拳头，从齿间吐出几个字：
“……我很抱歉。”
孟凝微微颔首：“好的，收到。”
好的，收到？这是什么回答？是觉得她不够真诚，不愿意原谅她吗？
思及此，骆歆深吸一口气，郑重道：
“对不起，我不该随便说你放水的。”
“我已经听到你的道歉了。”
闻言，骆歆抬起头，问：“你不愿意接受我的道歉吗？”
白发女生思索片刻，淡淡道：“我还没想好。”
“啥？”
“你说我放水，让我很不舒服，虽然你向我道歉了，但不舒服的感觉并没有因此消失，所以我还没想好要不要接受你的道歉，”孟凝顿了顿，又道，“不过这也不重要，因为无论我接不接受，都对你的生活没有影响。”
“呃——”骆歆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该说什么？这个人……是不是有点诚实过头了？
怀疑一个这么诚实的人在比赛中故意放水控分，嘶，她的愧疚感更强了。
“我明白了，”她勉强笑了一声，道，“虽然你可能不太愿意原谅我，但我还是要再跟你道歉一次，我确实是脑子糊涂了，输了比赛就瞎撒气，真的很抱歉。另外……有一个疑问希望你能解答。”
孟凝挑眉：“请说。”
她扬起头，认真注视孟凝：
“第二轮比赛的时候，我拿了1分，丢分的频率也没有第一轮那么高，当时我以为我已经差不多适应你的比赛节奏了，接下去应该会更顺利，可为什么第三轮的时候，你的表现反而更好了？你是做了什么别的事吗？”
孟凝屈指抵着下巴，嗓音微凉如秋雨，清晰可闻：
“没有什么别的事，只是更了解你了而已，第一轮你没有用尽全力，完整形态的你在第二轮才显现出来，那1分就是证明，我通过你第二轮的表现进一步解算了你的行动模式，再在第三轮有针对性地打击，仅此。”
听完这段话，骆歆嘴巴微张，久久说不出话来。
半晌，她向孟凝扯了扯嘴角：“那这么说来，我还算是有点实力，能让你在两轮比赛后才彻底解算完成，是吗？”
孟凝点了下头：“是的，事实上，你是我目前遇到的最强的对手。”
这句话被道出的那一刻，骆歆的脸上露出释然的笑容。
她眉眼弯弯，语气微扬：“如果我刚才没有在你面前胡说那么一通，我们是不是有机会成为朋友的？”
接下来，她看到白发女生抿起嘴角，似乎是在思考，片刻后，才如此回应她：
“朋友的话，还是算了吧。”
……
看着孟凝向他走来，应添域下意识挺了挺脊背。
他和赛场的距离不远，刚才她与骆歆的谈话，他全部都听到了。
很精彩的一段对话，若换作是他莫名其妙被对手怀疑控分放水，他一定没法像她那么有耐心，跟对手说那么多话。
他只会冷冰冰扔给对手几个字，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讲。
他早该知道的，他和她其实是不一样的人。
和前两天一样，孟凝面色如常向他询问自己是否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仿佛刚刚并未发生那段小插曲。
他垂眸注视她，狭长漂亮的金色丹凤眼不似以往那般锐利，反而闪烁着柔和的光：
“你今天的表现很好，我没发现什么问题。”
这是实话。
孟凝的进步肉眼可见，每一天的表现都比上一天好，他前两天指出的问题在今天都消失了，她交出了一份接近满分的答卷。
对于如此优异的表现，饶是他也很难在短时间内挑出毛病。
于是，他只能跟她说：“明天的比赛，继续保持。”
孟凝应了一声“好”，随即向他小幅度鞠了一躬：“感谢你前两天给我提的建议。”
应添域给她提的建议都很实在，这两天她按照他说的话去改进自己的打法，果然得心应手了不少，面对越来越强的对手，她能一直保持20:1的成绩，他的帮助绝对是不可忽视的。
看着面前的白色发顶，应添域没由来地想抬手揉两下，好在夏哲先前为此道歉的画面闪过，他这才抑制住冲动，没有将抬起的手放到她头上，而是捏成拳头抵在自己嘴边，不自然地轻咳一声：
“没什么，顺便的事而已。”
孟凝直起身子与他对视，眼中没有一丝犹疑：
“无论如何，我都应该感谢你，学长，明天的比赛加油。”
丝丝清凉钻入耳中，银发的学生会长却莫名感到一阵热意，他别过头，语气生硬：“知道了。”
见他这反应，孟凝以为他是不想再跟她聊下去了，便向他点头告别。
应添域：……
啧，他突然有些嫌弃自己。
嘴有够笨的。
……
看到孟凝从赛场上离开，顾惜暖便去到更衣室门口等待孟凝，见她过来，她连忙道：
“孟凝孟凝，刚才你那个对手在跟你说什么啊？我看她好像很生气，没有骂你吧？”
此乃——明知故问。
她是目睹了全程的，自然能看到之后骆歆向她展露笑颜的画面。
她有点儿慌，但不能直接问，便只能绕这么个弯子了。
孟凝摇头：“没有骂我，只是一个误会。”
没有从她脸上发现什么异常的痕迹，顾惜暖默默松了口气，笑道：
“那就好，我看她比赛一结束就气冲冲朝你走过去，真挺担心的，啊，打扰你换衣服了吧？抱歉抱歉，你先进去吧。”
说着，她侧过身子把进入更衣室的通道让出来。
然而孟凝没有直接进去，而是站在原地，视线放在她身上，无声打量她。
顾惜暖被看得不自在，眨眨眼睛，小心问：“怎么啦？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孟凝轻轻启唇：
“你刚才在担心我，因为骆歆向我走来的时候看起来很生气？”
顾惜暖一愣，随即点头：“是啊，不好意思的说一句，我都怕她那时候会突然拿手上的剑捅你……”
这话倒是不假，骆歆最初的样子的确让顾惜暖担心孟凝担心得不轻。
不明白孟凝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顾惜暖又问：“怎么啦，这个有什么问题吗？”
白发女生沉默一会儿，淡声道：“不，没有问题。”
她只是在想，“担心”的感觉应该是什么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