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清宁又看了一眼阮阡歌，那一刻，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于是他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像之前的每一次那样，以做回应。
阮阡歌眨了眨眼，趴在阮清宁的肩头，又抱紧了一点，轻声唤他：“哥哥。”
“嗯。”阮清宁稳稳地抱着阮阡歌上楼。
阮阡歌在这样的怀抱里，忽然又想起了这几天的点点滴滴，忍不住动动她聪明的小脑瓜想了想。
其实，他也很好，是跟哥哥不一样的好。虽然哥哥在她心里还是最好的，但这与他的好，并不冲突。
阮清宁把妹妹小心地放到床上，扶着她躺下，又为她盖好毯子。
而他自己则把椅子搬过来，面对着阮阡歌坐下。
“糯糯，你……”阮清宁斟酌着用词，小心地开口，“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阮阡歌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忽然拉起毯子子，盖住自己的脸。
她在被子里瓮声瓮气地说：“第一次见面。”
阮清宁一噎，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设身处地的代入了一下阮阡歌的角色，又联想了一下，如果当初的某一天他回家后发现妈妈不是妈妈了，会怎么样。
然后他糟糕地发现，要是自己的话，他不会比这个小姑娘更理智的。
家人，或者说爱的人，永远都是他的逆鳞。
所以如果是他，如果妈妈不见了，他一定会疯的，这跟要他的命有什么区别？
他根本不敢去设想。
他是这样，那阮阡歌呢？原主何尝不是她的逆鳞？那可是她相依为命的，家里唯一对她好的，把她当眼珠子护着的哥哥。
阮清宁鼻尖都酸了，心口像压了一块大石一样，沉重得让他几乎喘不上气来。
气就压在那里，他好像窒息了一样。
他把阮阡歌从毯子里挖出来抱着，哽咽着道歉：“抱歉，糯糯，我真的……很抱歉，对不起……”非我所愿，却因我所困，真的很对不起。
阮阡歌趴在他肩头，一句话也没说，只默默地流眼泪。
她的哥哥不见了，不知去了哪，不知能否回来，又何时回来，再多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
阮清宁轻轻地拍着阮阡歌的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红了眼眶，眼泪在眼眶里疯狂打转，他却温和的、声音平稳的安慰：“我都能来，他又怎么会不回来呢？”
“糯糯，有一天，他回来了，那一天一定很美满。”
“等到了那一天，我们一定要隆重地迎接他回家，好吗？”
他是谁，他们都明白；他能不能回来谁也不清楚，这也是他们都明白的。
所以他不想多说什么“没事”之类的，听起来像风凉话一样，于是干脆偷换概念，假设结果既定，原主回来是必然的，未知的只是一个时间，再以此为前提，期待那美好圆满的一天。这样她会不会好受一点呢？
他想以这样的方式，给阮阡歌一个希望，支撑着她努力活的更好，去迎接那个不知何时归来的人。
他知道她会明白，她如此聪明。
他需要做的是耐心的等待，等待那个沉默寡言的女孩，自己把自己哄好。
毕竟有些伤，不能感同身受，更不能代替，唯有自己扛过去。
他没有参与他们的过去，无法代替远走的人做出任何承诺，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陪伴，然后在她需要的任何时候，给她一个肩膀，做一个依靠，陪她等到那人回来。
其实他本来有很多话想说，他想了无数的安慰话语，可阮阡歌一句“第一次见面”一落下，他再说什么都显得无比苍白。
在任何人的视角里他都是个强盗，抢走少年的身体，还把少年赶走。虽然这并非他本意，但结果已经导致，他已经得到了一切，如果还在那解释自己不是故意的，那未免也太过分。
作为享受一切的人，他再做任何解释都是对阮阡歌他们的二次伤害。
一个人享受了什么，就该承担相应的责任，无论这本来是否是他\/她的本意，但结果已经导致了不是吗？
所以阮清宁一个安慰的字眼都说不出口，他也不愿意用这种方式推卸自己的责任，至少至少，愿望是他许的吧？他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健康的身体了吧？惜来还说，是它们为他挑选的原主。
所以他的到来本身就是原罪。
—
安静的房间里，窗帘大开，阳光从窗户上争先恐后地溜进来，爬上床的，趴在地上的，还有一束不知何时扒在了阮清的背上，又慢慢慢慢地移，最后停在了阮阡歌的脸上。
屋里的抽泣声很小声，又很响亮，一下又一下，敲在了阮清宁的心上，在无声地等待中，他的心跳越来越快，也越来越沉重。
阮阡歌抬眸，目光从地上的光移到桌边的书，最后落到窗外，窗外有鸟飞过，远山有一轮耀眼的太阳。
那束调皮的光就趁机跳进阮阡歌的眼里，在她的瞳孔里飞跃而下，又腾空而上，轻轻地，轻轻地跳跃，翻滚。
于是星眸流转间，光点浮现。
阮阡歌挺直腰板，看向阮清宁。
阮清宁在那一刻，前所未有的紧张。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阮阡歌。
紧张又疯狂蔓延，他觉得自己的腿麻了，手也麻了，身体好像都僵了，只有心跳还那么明显。他甚至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深怕错过什么。
阮阡歌忽而一笑，就这一笑，她眼底就缀了光，像被星辰填补，瞳孔明亮，星星点点的，好看极了。
她说：“好，都听哥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