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芜的血统并不纯粹。
特别特别小的时候,刚歪歪扭扭地学会走路,他就被绑架过一次。
那是远近闻名的一次大型世家子弟绑架案,小周觅旋就是在那次被劫走的,即墨萱也是在那次去救他时失去了魔眼。
周觅旋回来后就精神失常,分裂出两个人格了,即墨萱也因此失去了魔眼。
而东方芜,则多了一双蝙蝠翅膀。
他模样大变,血统也变得混乱不清。
别说和父母的血液鉴定了,他和正常人类的血液鉴定都显示匹配不上。
他是被黑魔法师改造了吗?被绑架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东方芜不知道,他当时真的真的太小了,才两岁多一点,连被绑架的这段记忆都没有。
被救出来后,东方芜之所以回去了东方家,是因为作为几大强盛家族的东方家,正好走失了一个两岁多一点的小儿子,骨龄对得上。
......回来的东方芜,最好是东方芜。
哪怕模样变化,哪怕他被改造得了一双蝙蝠翅膀,半身的蝙蝠血,他也最好就是获救的东方家的小儿子。
所有家族都默认了,这个血统成迷、惨遭被改造的小孩子,就是东方家走失的次子,东方家权势在上,没人敢多说什么。
唯独东方家自己,看向东方芜的眼神却有着说不出的复杂。
但是,天平的一端,不可遏制地全部倾斜给了另一个儿子,东方靖。
——
东方芜很难说自己小时候在家里是什么地位。
比起“第二个孩子”这样的身份,他更像是一缕空气,一个没有存在感的旁听者,或是东方靖可以随意差使的仆从。
但又因为东方靖和他年龄差太大,东方靖多数时候是懒得搭理自己的,当他不存在一样随便干着自己的事。
小小的东方芜不是很懂,他被忽略习惯了,以为这样就是正常的。
他连不平衡的心理都没有,心想着大概是因为自己比较特殊,不一样,有蝠翼,会飞,爸爸妈妈和哥哥理所应当这么对待自己。
时至五岁,东方芜还不会说话。
因为基本没人和他说话,也不送他去上学。
无论是父母哥哥,甚至家里的佣人厨师司机,都没人和他说话,他们看都不看他一眼,目光就算撞见他了,也会掠过他视若无睹地走过去。
东方芜,是一件空中的装饰品。
五岁半那年,爸妈发现了哥哥干的坏事。
他们痛心疾首地大吵、大闹,痛斥他好好一个孩子为什么变成了这样,声嘶力竭地告诉东方靖他们有多爱他,他们不愿意看到他这样。
可是东方靖是天生的反社会疯子,漠视一切情感,父母的心痛在他眼里无聊透顶,疑惑不解着对方焦急的模样,这在他眼里是一种丑态百出。
东方芜则呼扇着翅膀,茫然地看着他们。
无论爸妈怎么劝,东方靖也没有改。
爸妈也没有管的太死,他们念叨着“就这一个孩子了,能怎么办啊”,就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慢慢变成了闭两只眼佯装无事发生。
只是隐隐约约,爸妈预感到了什么事。
他们忽然能够看见当了好些年幽灵的东方芜了,再次用那种复杂的目光,抬眸望向了他。
后来的后来,东方芜回想起才琢磨出来,这个复杂难言的眼神一出,接下来他们要做的事,就是对不起他的事了。
——
六到九岁,东方芜待在了一个魔器里面。
是名为时间间隙的魔器,模样似一个巴掌大的沙漏,采用催眠系魔和灵魂分离魔法,可以将人催眠进入深度沉睡,分离出灵魂关入沙漏,再在魔器内制造幻境,以此来达成外面一天、里面一年的效果。
并不算是真正的时间系魔器,算是催眠加幻境类魔器,可以强行促进心智成熟,理论不算难,但很少人会这么做。
这是拔苗助长般的行为,会极大地损害脑部的正常发育。
但是爸妈就对东方芜这么做了。
他们忽然等不了东方芜慢慢长大了,迫切地想要他的心智快点成熟,同时身体也在被催化着迅速生长。
他们疯狂地给他打催化剂,又害怕他承受不住爆体而亡,同时疯狂地给他打抑制剂。
最后拼拼凑凑,就成了这样,九岁的身体,十九岁的心智,接近二十二岁的魔力,半身的蝙蝠血,长着蝙蝠翅膀。
似乎更畸形了。
但从时间沙漏魔器出来后,东方芜就可以将身体变大了,变成十几二十岁的模样。
只不过他实际骨龄只有九岁,硬要变大,很耗费他的魔力,很痛苦。
催化剂和抑制剂就像冷水热水交替并行一样,很艰难地维持在一个均衡的“温水”。
爸妈把他送进了魔法学院。
理由是。
「“小芜啊,你已经长大了,要学会保护哥哥了。”」
保护哥哥?
从时间沙漏魔器出来的东方芜,忽然就拥有了“长大”的身体、庞大的魔力、“懂事”的心智。
爸妈的主动注视让他有些飘飘然,他们的这句话让他升起一股坚定的自豪感。
对,他可以保护哥哥了。
东方芜心想着,自己也可以承担家庭的重担了,爸妈为自己付出了很多,多么珍贵的时间沙漏魔器,多么大量的珍贵药剂,他们都没给哥哥用,而是给自己用了。
他自己不能让爸妈的期望落空。
——
怎么保护,自然是他们说了算。
东方芜进入了魔法学院,不是作为学生来学习的,也不是作为其他什么,甚至都没作为自己。
他成为了另一个“东方靖”。
一个在挨打时就会出来的“东方靖”。
「青蜂」作为资历最老、稳坐位置最久的塔尖,其手下及拥护者很多,但在这混乱的黑色金字塔内,肯定也有看不惯他,想挑战他的存在。
再加上东方靖疯的彻底,他十分欢迎有人来挑战他,因此不管是妄想成为下一任塔尖的、还是别的什么,络绎不绝有人会斗胆来袭击他。
东方芜成为了一个影子。
从一个没用的装饰品,变成了一个稍微派的上点用处的装饰品。
「青蜂」很随性很疯,他懒得赴约的架,就由东方芜伪装成他去挨,「青蜂」觉得前面有陷阱,就由东方芜去试险。
「青蜂」故意让东方芜去踩陷阱,蝠翼被火烧穿了洞,东方芜都坚定地想着,张开的翅膀是用来保护家人的,他是在保护哥哥。
但「青蜂」仍然把东方芜当空气,他不接纳东方芜进他的黑色金字塔,对他提不起半点兴趣,无所谓东方芜自顾自地替他抗伤,他都视若无睹地不搭理。
就像曾经在家里一样,东方芜仍然是一件装饰品,东方靖极少数时候才会差使他点什么,随便打发走。
或许是爱好凌虐他人的疯子「青蜂」,对东方芜这个满心满眼都是要“保护家人”、还把他视作保护对象的蠢货,真的很难提的起半点兴致吧。
东方芜被「青蜂」无视着,爸妈那边还一直强调请他一定要在学校保护好哥哥。
他没办法和这位哥哥交流,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青蜂」都把他当作空气。
所以没有办法,东方芜只好私自偷偷伪装成东方靖,提前抢在东方靖到来前,替他抗下伤害。
这样的事干的多了,「青蜂」认为他很碍眼很多事,曾多次派人把东方芜抓来严刑拷打,火烧他的翅膀,切断他的尾巴,如何虐待其他受害者的,就如何用刀具在他的皮肤上比划。
「青蜂」把他关进漆黑密闭的房间里,冷声警告着,让他不要再妨碍他。
可惜了东方芜那畸形的身体很抗造,他不听,一遍遍爬起来,一遍遍仍然要坚定地......“保护”他。
这个时候的东方芜,以为他是在当哥哥的铠甲。
后来才知道。
原来是替死鬼。
甚至是本人都懒得搭理、嫌他很烦的替死鬼。
——
这一天,东方芜又悄悄装成了「青蜂」。
今天晚上约了「青蜂」打架的,是一个名声鹊起,最近名声非常火热的......一年级新生。
一年级新生?
东方芜有些畏惧地吞了吞口水。
他听了不少关于这位一年级新生的传言,据说对方曾三天两夜以一顶百全胜,还听说对方火烧了橡木图书馆、踹碎了教师办公室的门,被抓去关禁闭都砸了禁闭室的墙逃出来。
还有点燃了院长的头发,当众和教授叫板,徒手和魔兽搏斗......
最重要的是,听说目前这位一年级新生的战绩,是全胜,连六年级学生来了都没用,毫无疑问的全胜,那些败者和他打完之后都非常凄惨地瘫倒在地不省人事。
东方芜原先觉得实在有些太夸张了,一年级新生,怎么可能呢?传言传的太离谱了吧。
但他在去的路上,越想,越是有些不由自主地吸了吸鼻子,咽了好几口口水。
没事的,没事的。
东方芜如此安慰着自己。
总不至于会置人于死地吧?
不会的,不会的......
这些小心翼翼的自我安慰,在东方芜看见对方的那一刻,统统化作乌有,顷刻间灰飞烟灭了。
东方芜被吓到一时间停止了思考,大脑一片空白。
这是......什么魔法?
那名一年级新生——尉迟权,半悬在漆黑的夜空中,高悬的皎洁的月亮洒下惨白的冷光。
而尉迟权坐在两只巨大的交握在一起的骨手之上,每一只骨手都足足有半栋教学楼那么高大,它们维持着一个十指交叉托起一个人的动作,让中间的尉迟权坐在里面。
尉迟权双腿交叠,踩着折射着月光的银靴,正在留的半长头发随着夜风微微扬起。
他高高在上地坐着,睥睨地蔑视着地上的一切,似看尘埃一般,饶有兴味地瞧着伪装成「青蜂」的东方芜。
“怎么回事,”尉迟权低眸,含着笑意看过来,“我记得我约架的是「青蜂」吧?”
尉迟权抬起原先随意放在膝上的右手,他右侧那只半栋楼高的巨型骨手就随着他的动作一起变化,宛若成了他右手的化身一般,向下伸去,停落在东方芜面前。
东方芜眸心剧烈颤抖。
这样一只......粼粼白骨,庞大到用一根手指的指尖就能轻松碾死一个人的骨手,就这样悬停在了距离东方芜的面庞不足十厘米的位置。
很难形容东方芜那一刻有多惊恐。
东方芜一阵腿软,堪堪站稳,压下颤抖的声音,说道:“我、我就是「青蜂」啊。”
坐在月亮下的尉迟权神色未变,甚至还是笑着的,只是用一个略微有些惋惜的声音说:“我不喜欢有人骗我。”
“我没有骗......”东方芜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骨手两指夹着,拎到了空中。
东方芜的心脏随着上升的高度一起迅速提起,他被拎到了与尉迟权齐平的位置。
东方芜明明是会飞的,不经意往下看了一眼,却顿感一阵晕眩,高......这里太高了。
尉迟权打量了他几秒,忽然惊讶地说道:“你才只有十岁?”
“什么十......”东方芜话至嘴边,忽然猛地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被施展了魔法,伪装被卸下去了,现在的自己,正扑棱着翅膀,用着幼小的身体。
这还是东方芜进校以来第一次被认出来并卸掉了伪装魔法,他羞愤在一瞬间达到了顶点,但是面对这个人,他又感觉自己由内向外不断地感受着强烈的恐惧。
“哇。”
尉迟权瞧见了什么,平淡地惊呼出了一句,然后微微歪首,看向东方芜身后扑棱棱的翅膀。
“害怕的时候,蝠翼会控制不住地发抖呢。”
“!!!”
东方芜瞳孔剧烈颤抖,他扇动着蝠翼,激烈地挣扎了起来,不甘心继续被对方的骨手这么替捏着了。
还有就是他太害怕了,再多在尉迟权周围十米范围内待半秒他都害怕。
“你......放开...!放我下去......”
因为很少和人交流,他说起话来都结结巴巴的。
“原本「青蜂」鸽了我让我很生气,但我现在对你的蝠翼很感兴趣。”
尉迟权笑着看他。
“来,小朋友,说说它是怎么来的。”
“哄我高兴了我就放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