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爷爷舀粥的手顿了顿:“知道,早上我去看了,烧得迷糊呢。我让你刘大爷家的二丫头过去守着了,煮了姜汤,应该能好点。”他喝了口粥,热气模糊了眼镜片,“这天气,最容易冻出病来,特别是咱们这些老家伙。”
叶东虓心里一紧:“要不,咱们挨家挨户看看?给老人们送点煤,检查下烟囱,别再出啥岔子。”
“我看行。”三爷爷放下碗,往灶膛里添了块柴,“我去叫上几个老伙计,你去合作社安排下,让年轻人备点感冒药、退烧药,再拉几车煤。”
没过多久,合作社的院子里就热闹起来。叶磊开着三轮车,车斗里堆满了蜂窝煤和棉被;赵晓燕拿着个笔记本,挨个登记独居老人的姓名和住址;江曼则在药房里翻找药品,把退烧药、止咳糖浆分门别类装在袋子里。
“东虓,我把研学基地的暖气也开了。”周航裹着件羽绒服跑进来,帽子上沾着雪,“要是有老人家里实在冷,就先接到基地住,那里暖和。”他身后跟着两个基地的员工,扛着几床新棉被。
叶东虓心里一暖:“谢了,老周。”
“谢啥?”周航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在这儿待了俩月,早把这儿当第二故乡了。”
队伍分成三组,踩着积雪往村里走。叶东虓和三爷爷一组,负责村西头。走到周奶奶家时,二丫头正坐在炕边给老人喂水,屋里的炉子烧得旺旺的,烟囱里冒出的烟笔直笔直的。
“周奶奶,感觉咋样?”叶东虓摸了摸老人的额头,烧已经退了些。
周奶奶睁开眼,看见叶东虓手里的药袋,眼里泛起了泪光:“东虓啊,又让你操心了……”
“您说啥呢。”三爷爷坐在炕沿上,给老人掖了掖被角,“咱们都是一家人,互相照应是应该的。”他转头对二丫头说,“下午你别回去了,在这儿守着,晚上我让你婶子送晚饭过来。”
从周奶奶家出来,雪下得更大了。叶东虓看见赵晓燕正站在张大爷家的屋顶上,帮着扫雪。她穿着件红色的羽绒服,在白雪的映衬下,像朵盛开的梅花。
“晓燕,小心点!”叶东虓在底下喊。
赵晓燕探出头,脸上沾着雪:“没事,我在家经常帮我爸扫雪。张大爷家的屋顶有点漏,我让叶磊带沥青过来补补。”
叶磊的三轮车“突突”地开过来,车斗里除了沥青,还有个大铁桶,里面装着刚熬好的羊肉汤。“东虓,咱中午就在张大爷家喝汤吧,我特意多熬了点,给老人们都送点。”
张大爷站在门口,看着年轻人忙前忙后,眼眶红红的:“你们这伙孩子,比亲儿女还贴心。”
那天下午,叶家坳的雪地里,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有人在帮老人扫雪,有人在检查炉火,有人在送药送粮。合作社的大锅里,羊肉汤咕嘟咕嘟地冒着泡,香气飘出老远,把冰雪的寒气都驱散了不少。
傍晚时分,雪停了。夕阳透过云层,给雪地镀上了层金辉。叶东虓站在文化广场上,看着孩子们在雪地里堆的雪人——雪人戴着合作社的蓝色工装帽,手里举着串红辣椒,脖子上围着周奶奶织的围巾,笑得格外灿烂。
“东虓,快来看!”江曼举着手机跑过来,屏幕上是县融媒体中心的新闻推送,标题是《风雪中的暖心行动——叶家坳合作社关爱独居老人》,配着他们扫雪、送药的照片。
叶东虓看着照片,心里暖暖的。他想起小时候,谁家有困难,全村人都会帮忙。后来年轻人走了,村里冷清了,这份互助的温情也淡了。现在,随着合作社的发展,年轻人回来了,这份温情也回来了,像冬日里的炉火,温暖着每个人的心。
夜里,叶东虓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风声。手机微信群里很热闹,赵晓燕发了张周奶奶喝羊肉汤的照片,老人笑得合不拢嘴;叶磊说他把村里所有的烟囱都检查了一遍,没发现隐患;周航则说,他已经联系了县城的医院,明天派医生来给老人们做体检。
叶东虓笑着回复了个“点赞”的表情。他知道,农村的未来,不只是经济的发展,更是人心的凝聚。当大家在风雪中互相取暖,这片土地就永远不会寒冷。
第十九章 种子的旅程
开春的第一缕阳光洒进育苗棚时,江曼正蹲在苗床前,小心翼翼地给核桃种子覆土。指尖的泥土带着湿润的气息,混着种子萌发的微腥,像春天的味道。叶东虓拿着温度计走进来,看了看棚里的温度:“十五度,正好适合发芽。”
育苗棚是去年新建的,玻璃幕墙能充分吸收阳光,恒温系统保证了种子萌发的最佳温度。江曼指着苗床上排列整齐的育苗盘:“这些是咱们优选的核桃种子,每一粒都做了基因检测,保证高产优质。”她拿起一粒种子,放在手心,“这粒种子,还是去年从周大爷家那棵老核桃树上采的呢。”
周大爷家的老核桃树有几十年了,树干粗壮得要两个人合抱,每年结的核桃又大又饱满。去年秋天,江曼特意采了些种子,做了改良培育。“老树种有老树种的优势,耐寒、抗病,就是产量低点。”她在笔记本上记录着数据,“我们把它和新引进的品种杂交,争取培育出又好又高产的新品种。”
叶东虓看着育苗盘里的种子,突然想起五年前刚回村时,撒在地里的那些普通核桃苗。那时候,他们连种子的优劣都分不清,只能摸着石头过河。现在,他们有了自己的育苗棚,有了科学的培育方法,甚至能自己培育新品种了。
“县农科院的王教授说,下周来给咱们指导。”叶东虓说,“他还说,咱们的育苗技术,在全市都能排上号。”
江曼笑了,眼里闪着光:“等培育出新品种,咱们就叫‘叶家坳1号’,让它在全国各地都生根发芽。”
正说着,赵晓燕带着个快递员走进来,手里捧着个泡沫箱。“东虓,江曼,你们看谁寄来的?”她打开箱子,里面是几包包装精美的种子,标签上写着“新疆长绒棉”“海南芒果”“云南普洱茶”。
“这是……”叶东虓拿起一包芒果种子,有点疑惑。
赵晓燕指着箱子里的信:“是之前来研学的孩子们寄的。他们说,想把全国各地的种子寄到咱们这儿,让它们在叶家坳生根发芽,就像他们把心留在了这儿一样。”
江曼拆开信,孩子们稚嫩的字迹跃然纸上:“叶老师,这是我从爷爷的果园里采的芒果种子,希望它能在叶家坳结果。”“江老师,这是爸爸去新疆出差带回来的棉花种子,听说棉花能做衣服,我想让叶家坳的小朋友穿上我寄的种子种出的棉花做的衣服。”
叶东虓和江曼对视一眼,心里都暖暖的。他们没想到,一场研学活动,竟然在孩子们心里种下了这样一颗种子。
“咱们得好好培育这些种子。”叶东虓说,“建个‘种子博物馆’,把全国各地的种子都收集起来,让孩子们知道,不同的土地能长出不同的庄稼,就像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梦想。”
江曼点点头:“再建个‘种子交换站’,让村民们把自己的种子拿出来交换,也让来研学的孩子们带走咱们的核桃种子、花椒种子,让它们去更多的地方旅行。”
说干就干。叶磊带着几个年轻人在育苗棚旁边盖起了间小木屋,刷成了五颜六色的,像个童话里的城堡。赵晓燕则在网上发起了“种子交换”活动,很快就收到了来自全国各地的种子,有东北的大豆,有江南的水稻,还有青藏高原的青稞。
种子博物馆开馆那天,来了很多人。村里的老人带着自己珍藏的老种子,摆在展柜里;来研学的孩子们小心翼翼地把带来的种子放进交换箱,又踮着脚尖从里面拿出一包叶家坳的核桃种子;周航则拿着摄像机,记录下这温馨的一幕。
江曼站在展柜前,给孩子们讲解不同种子的生长习性:“这是水稻种子,喜欢水,所以生长在南方的稻田里;这是小麦种子,耐干旱,北方的平原上种得最多;咱们的核桃种子,喜欢山区的阳光和土壤,所以在叶家坳长得最好。”
一个小男孩举起手:“江老师,种子离开自己的家,会想家吗?”
江曼笑了:“会啊,但它们更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就像你们,离开家来研学,会想家,但也会学到新知识,认识新朋友,对不对?”
小男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把手里的核桃种子小心翼翼地放进兜里,像揣着个宝贝。
叶东虓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切,心里突然明白了:种子的旅程,也是希望的旅程。它们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落地生根,开花结果,就像那些从城市回到乡村的年轻人,带着新的理念和技术,在这片土地上创造着新的未来。
夕阳西下,育苗棚里的种子仿佛感受到了春天的召唤,悄悄地探出了嫩绿的芽。叶东虓知道,这些小小的嫩芽,将带着叶家坳的希望,走向更远的地方。
第二十章 土地的勋章
麦收后的第一个周末,叶家坳迎来了一场特殊的颁奖典礼。合作社的文化广场上,临时搭起的主席台上铺着红布,台下坐满了村民和来研学的孩子们。赵晓燕穿着身得体的西装,站在台上当主持人,声音清亮:“今天,我们要颁发的不是金银奖杯,而是一枚枚‘土地勋章’,表彰那些为叶家坳的土地付出心血的人们。”
第一个上台领奖的是三爷爷。他穿着件崭新的中山装,是叶东虓特意给他买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叶东虓亲自为他戴上勋章——那是枚用核桃木雕刻的勋章,上面刻着“土地守护者”五个字。
“三爷爷,”叶东虓的声音有点哽咽,“您守了一辈子土地,知道土地的脾气,懂得土地的珍贵。这枚勋章,是土地给您的回报。”
三爷爷举起勋章,对着阳光看了看,眼里闪着泪光:“我守了一辈子地,没想到老了还能得这么个荣誉。”他顿了顿,声音洪亮起来,“我想告诉年轻人,土地不会骗人,你对它好,它就会对你好。”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孩子们把手里的野花献给了三爷爷。
接下来领奖的是叶磊。他的勋章上刻着“土地耕耘者”,表彰他在农业生产上的贡献。叶磊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其实我也没做啥,就是把地里的活儿干好。”他看着台下的妻子和女儿,“以后我会更努力,让土地长出更多的粮食,让家人过上更好的日子。”
赵晓燕的勋章是“土地传播者”,表彰她通过电商和直播,把叶家坳的农产品推向了全国。她拿着勋章,对着台下深深鞠了一躬:“我只是做了个桥梁,真正了不起的是这片土地,是在土地上辛勤劳作的人们。”
江曼的勋章是“土地研究者”,表彰她在农业技术研究和推广上的贡献。她捧着勋章,想起了刚来时画的那些速写,从荒芜的田野到如今的丰收景象,每一笔都记录着土地的变迁。“我会继续研究,让土地发挥更大的价值,让更多的人爱上土地。”
最后一个上台的是叶东虓。他的勋章上刻着“土地领航者”。李建国为他戴上勋章,拍了拍他的肩膀:“东虓,你带领大家把空心村变成了富裕村,这枚勋章,你当之无愧。”
叶东虓望着台下的乡亲们,望着远处郁郁葱葱的田野,声音坚定:“这枚勋章不属于我一个人,属于每一个热爱叶家坳、守护叶家坳的人。”他举起勋章,“它是土地给我们的勋章,也是我们给土地的承诺——永远热爱它,守护它,让它永远充满生机和希望。”
颁奖典礼结束后,村民们和孩子们在广场上跳起了舞。三爷爷拿着勋章,给孩子们讲过去的故事;叶磊和几个年轻人比赛掰手腕,笑声震天;江曼则和周航一起,在画板上描绘着叶家坳的未来。
叶东虓站在广场边缘,看着这热闹的景象,心里充满了自豪。他想起五年前刚回村时的迷茫和忐忑,想起那些在风雨中并肩作战的日夜,想起那些从城市回到乡村的年轻人,想起那些在土地上绽放的笑容。
夕阳的余晖洒在田野上,给庄稼镀上了层金辉。叶东虓知道,这片土地不会忘记那些为它付出的人,它会用沉甸甸的果实,用生机勃勃的绿意,用村庄的繁荣和兴旺,为他们戴上最珍贵的勋章。
农村的未来,不在遥远的口号里,而在每一个脚踏实地的脚步里,在每一双抚摸土地的手掌里,在每一颗热爱家乡的心里。叶家坳的故事,还在继续,像一粒饱满的种子,在希望的土壤里,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第二十一章 田埂上的课堂
芒种刚过,合作社的稻田里泛起了青绿的波浪。清晨的露水还挂在稻叶上,叶东虓已经带着县农业中学的二十个学生站在田埂上。他手里攥着把稻穗,指尖捻开饱满的谷粒:“大家看,这是咱们培育的‘皖粳15号’,抗倒伏、米质优,比普通品种亩产高一百二十斤。”
一个戴眼镜的男生推了推镜框,蹲下身仔细打量稻苗:“叶老师,您说水稻旱育秧能节省三成水,可这根系会不会比水育的弱?”他手里的笔记本上画着密密麻麻的图表,是昨晚预习时整理的疑文。
叶东虓笑着招手让他过来,拨开稻苗根部的泥土:“你看这须根,白生生的,比水育秧的密三倍。旱育秧就像让孩子从小多走路,根系才能扎得深。”他顺势在田埂上坐下,“来,我给你们讲讲咱村这水稻的前世今生。”
学生们围坐成圈,膝盖上摊着笔记本。江曼端来一筐刚摘的草莓,红莹莹的果子上还沾着绒毛:“先垫垫肚子,听东虓说故事。”她挨着叶东虓坐下,手里的速写本翻开着,上面画着不同生长阶段的稻苗,旁边标着精确的生长周期。
“五年前,这片地还是荒的。”叶东虓望着远处的水渠,“那时候村里没人种水稻,嫌费工。我爹在世时总说,咱这山坳里的泉水养稻子,煮出来的饭香得能多吃两碗。”他捡起块土坷垃在手里搓碎,“后来我们搞合作社,第一件事就是把荒田复垦,光清理石头和蒿草就用了半个月。”
一个扎马尾的女生突然问:“叶老师,您当年在城里有稳定工作,为啥非要回村种地?”她的问题像颗石子,在学生们心里荡开圈涟漪——他们大多来自农村,父母总盼着他们考出去,再也不要碰泥土。
叶东虓沉默了片刻,指了指稻田里忙碌的身影:“你们看刘大爷,七十多了,每天天不亮就来巡田。他说这稻子就像他的娃,一天不看就心慌。”他又指向水渠边的智能灌溉控制器,“那是叶磊从深圳学来的技术,用手机就能调水量。种地早不是靠天吃饭的苦营生了。”
江曼接过话茬,翻开手机里的相册:“这是我们去年搞的‘稻虾共作’试验田,水稻下面养小龙虾,虾粪当肥料,稻子给虾遮阴,一亩地多挣两千块。”照片里,青褐色的小龙虾在稻丛间窜动,引得学生们啧啧称奇。
晌午的日头热起来,叶磊骑着电动三轮车送来午饭。车厢里的保温桶冒着热气,揭开盖子,喷香的米饭混着腊肉香扑面而来。“这米就是咱地里产的,尝尝!”他给每个学生递过碗筷,手腕上的智能手环突然响了——是稻田里的虫情监测仪发出了预警。
“走,带你们看个好东西。”叶磊招呼着学生往监测站走。太阳能板在屋顶上闪着光,屏幕上跳动着实时数据:水温25c,溶氧量6.8mg\/L,害虫数量0.3头\/㎡。“这玩意儿比老农的眼睛还尖,害虫刚冒头就报警。”他点开历史数据,“你们看,去年用了这系统,农药用量减了一半。”
戴眼镜的男生突然掏出手机,对着屏幕拍个不停:“我要发给我爸,他总说种地不用学,凭经验就行。”他的声音里带着点激动,“原来现在种地这么多门道!”
下午的实践课是插秧。学生们挽着裤腿下了田,冰凉的泥水漫过脚踝,刚开始还东倒西歪,在叶东虓和老人们的指点下,渐渐插出整齐的行列。扎马尾的女生不小心踩进深泥里,稻苗没插稳倒了一片,急得眼圈发红。
三爷爷拄着拐杖在田埂上笑:“丫头别急,咱老辈人说‘秧苗倒了能起身,人心倒了难扶起’。你看这苗,只要根扎在泥里,过两天就直挺挺的。”他年轻时是村里的插秧能手,手指并拢往泥里一戳,就是个标准的穴,插进去的秧苗不歪不斜。
太阳落山时,学生们坐在田埂上,看着自己插的秧苗在晚风中轻轻摇晃,满身泥污却笑得灿烂。叶东虓给他们每人发了个信封,里面装着一小包稻种。“回去种在花盆里,记得记生长日记。”他顿了顿,“要是哪天想回农村干一番事,叶家坳的田埂永远为你们留着位置。”
返程的大巴车启动时,学生们隔着车窗挥手。戴眼镜的男生举着笔记本,上面写着行字:“原来土地里藏着这么多学问,我要考农业大学!”扎马尾的女生把那包稻种小心翼翼地放进书包,像揣着个沉甸甸的梦。
江曼靠在叶东虓肩上,看着车影消失在山路尽头:“你说,这些孩子里,会不会有人真的回来?”
叶东虓望着翻涌的稻浪,远处的研学基地亮起了灯。“会的。”他很肯定,“就像这稻种,只要落进合适的土壤,总有一天会破土而出。”晚风拂过田埂,稻叶摩擦的沙沙声里,仿佛藏着无数个正在萌发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