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
“我要带菀菀去……”
不等唐天毅说完,晓风就撇过头给了他一个无奈又轻蔑的笑。她隐隐想起了那日屋外风无垢和唐若风那段令自己心神不宁的对话,想起了风无垢口中所谓娘亲未能实现的愿望。旧事重提,这件事在晓风看来根本不是交易,更不是商量,而是一句直白的告知,自己允诺与否并不会动摇他的决定,只要他想,就没有人能够阻止。
“这算什么?我有资格拒绝吗?如果我不答应,你就不会做吗?”
“当然不会。”
“那你又何必多此一举?”
“我以为你会再追加些条件,好跟我继续做交换。”
“条件?”晓风对他的意图愈发感到困惑,弄不清他的目的,她也懒得多费心思揣测,于是随口说道,“带爹爹一起,我就答应。”
这下轮到唐天毅皱眉,晓风的“条件”也在他的预料之外。
“我以为……”话说到一半,忽而停顿转了话锋,“好,我答应,前提是你能先找到风天扬人在何处。”
风天扬骸骨的下落至今没有确切的定论,他怀疑过是不是风怀瑾指使宋猹挖坟掘墓用以后续威胁晓风所用,但是凌烟阁内的回报里从未提及此事,所以他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加之后来风怀瑾的种种表现,他就更加能够确定风怀瑾不止没有挖出风天扬的遗骨,他甚至根本没有打过这个主意。
他相对肯定的人就站在他的身边。
唐天毅侧过脸去看唐若弘,晓风也刚好凭着直觉瞥了唐若弘一眼。
恰恰就是这一眼,唐若弘迎上了她的视线。二人短暂的对视,答案不言自明。
“风谷主的骸骨在我这里。”
唐若弘此言一出,他第一次见识到什么叫做“眼睛瞬间的明亮”。他在晓风倦怠和虚弱的神情里看见了希望和欣喜,那份欣喜足够令她发狂。他在想,如果不是碍于过重的伤势,此刻她是不是已经要在后山舞一段飞扬九剑。
“我无意冒犯风谷主,只是你的性情除了我这位大哥谁也摸不透,所以我只好留风谷主在手以防万一。”
秦蓁蓁与晓风归雨楼一战之后,唐若弘就已经有所动摇。他唯恐晓风记仇,不答应自己联手的要求,于是就想到借此给自己留下最后的退路。晓风的心情他没有把握,但是她的孝心他还是能够拿捏住的。先示好,再威逼,进退皆可在他的掌握之中。
“你的意图不重要,过去的我也不想再追究。我只想找回爹爹,告诉我,他在哪里?”
“在你闺房里的那座玉棺里。”
校场的对峙开始,洛青函和魑就率领无昼谷的人和凌烟阁听从唐家父子号令的人马来了个里应外合,快速肃清了碎星谷中风怀瑾的势力。回到风宅,洛青函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尽可能还原风家的布局,摘掉那些看上去就扎眼的红色装饰。别苑里的东西,他都带了过来,连同那座赤色冰玉棺床一起放在了“风若清”的闺房里。
晓风一回来就直奔后山,并不清楚风宅里发生的变化。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久违的甜美笑颜,她仿佛回到了风若清的那些年。
唐天毅看着她的笑,不忍再剥夺她所剩无几的快乐。他在晓风手刃毋陵、断臂风怀瑾的那一刻放下了对风家的怨恨,也在心里与风天扬彻底和解。
“算他命不好,那就让他看着我跟菀菀游山玩水,气得他活过来才好。”
晓风笑出了声,这样的唐天毅也实属罕见。不管他的话有多毒,他终归是退让了一步。
“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等你养好伤,准备作死的时候。”
他话里有话,听得晓风有些难以置信。
“你的意思是……你肯帮我?”
“虽然我不想,但是没有我你还有洛娉婷,就算洛娉婷拒绝,洛青函那个蠢货也一定会惯着你。既然无法说服你改变决定,既然你总能找到送你去死的人,那不妨就让我来送你第一程。至少和他们比起来,我可以省去研学的过程,顺便教教他们。”
他做好了以此为交换条件让晓风同意自己和苏菀菀的短暂相伴,然而晓风却没有提。他索性把这当成是送给她的礼物,让她的笑在脸上停留得再久一点。
他上一次见到天真中有点蠢的人,好像还是小时候的苏菀菀。
“有言在先,我只下第一针,后面的你爱找谁找谁,就是别来打扰我。”
第一针,第一程,他揽下最关键的一步,也是他能给予的唯一一步。
种毒的过程痛苦且煎熬,唐天毅不敢保证自己能够眼睁睁看着她被剧毒侵蚀。他只有逃避,逃离这个漫长的过程,不然他真有可能在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就给她一个痛快。
“种毒一旦开始就不能停,连续的七七四十九天之后,我自会回来用药引配好你想要的解药。赤色珊瑚、幽冥殿、叹奈何,还有你最想要的忘川丹的解药,你要救的人都能救下。”
“太好了!”听到能够解忘川之毒,晓风多少有些迫不及待,“什么时候开始!”
唐天毅却给她泼了一盆不冷不热的水:“等你的伤势彻底痊愈。”
“我已经没有大碍了!”
“我说的是彻底!内伤,外伤,必须痊愈!你现在的身体根本不可能承受得住剧毒入体的伤害,别说四十九天,你连第一针都扛不住。到时候不但救不了人,你的小命更是丢的毫无意义。”唐天毅态度强硬,不留半分余地,“这件事,没得商量!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下针,我说了算!”
晓风勉为其难“嗯”了一声,心头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她笑得更开心了,只是笑着笑着,她忽然觉得自己的视线有些模糊。
不是喜极而泣,不是乐极生悲,她的眼泪落得毫无征兆,没有道理,连她自己都说不出到底这泪水里的滋味是甜还是涩。
这一刻,她只是想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