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大一的第一个寒假，她高高兴兴准备回家。也许是大半年没回家的原因，她竟然出奇的有点想家。
事实证明，完全没必要想这个所谓的家。
余水絮在回家之前，妈妈千叮咛万嘱咐，要求余水絮把学校的学费和住宿费等相关入学收据和发票都带回家，她要对账。
余水絮太了解妈妈的性格了，她想把控每一分钱的走向，自然不会放过这几千块钱学费的大额支出。
便早早就收好了这些东西，心里琢磨着，自己也没乱花钱，而且这个手机的事，爸妈已经知道了，该骂的都骂了，应该没什么可责问的了吧。
余水絮好容易熬到回家的日子，匆匆挤着公交赶去了客运站，然后和一群陌生人在零下十几度的车站外等着回家的长途大巴。
天寒地冻，北风呼呼地刮着，像刀片划过余水絮的手背和脸，全身都冻透了，脚渐渐失去知觉，大腿也开始发麻，她不得不来回踱步，跺着脚取暖。
那时候的车站管理完全没有现在这么正规和系统化，都是安检完之后直接上大巴抢座位，然后大巴司机在乘客下车之前收车费。因此，每次回家都像逃难。
余水絮一个弱女子，又不好意思推推搡搡。
所以每次提前跑到司机的驾驶位置外，敲着窗户，可怜巴巴地央求司机把自己的书包放到他驾驶座后面那个座位，然后等到人群都挤进大巴，再慢慢上车。
余水絮借着自己可爱的小圆脸和大学生的身份，每次都能如愿以偿。
待到余水絮辗转到家，都已经天黑了。妈妈也没准备特殊的饭菜迎接她，她扒了几口剩饭，就回到和妹妹一个卧室的房间，准备打开qq聊聊天。
没过一会儿，妈妈推门而入，余水絮斜靠着床正在拿着手机聊天，抬眼看到妈妈脸色阴沉，她立马坐起来，放下了手机。
妈妈沉着脸责问：“你学校的发票呢？”
余水絮沉默着把早就整理好的票据给了妈妈。她觉得自己也没怎么乱花钱，所以妈妈站在床边一张一张检查票据的时候，她也没什么紧张的感觉，继续聊着qq。
“就这些吗？那你剩了多少钱？”妈妈居高临下，责备的眼神看着余水絮。
余水絮想起买手机那次已经挨了骂，现在又要提这个做什么？
便没好气地说：“我刚开学到学校，生活用品我也得买啊。
你给我算生活费的时候，早中晚餐每顿多少钱都给我算的清清楚楚给的，那500根本就不够，你都没想到我还需要在学校买点生活用品吗？
要不是我夏天干活挣了点零花钱，这些钱都不够……”
妈妈不等她说完便打断她：“你哪来的脸说500不够的？还不是因为你爱慕虚荣非要买手机！
要不是你花那200买了手机，你这生活费能不够？你还会说的很，你挣的钱？
你挣的钱不是我的钱吗？难道你是吃屎长大的？我养你不花钱吗？”
余水絮心里一阵烦躁，好不容易回趟家，没有一刻安生，回来之后没问一句关心。
不问习不习惯，宿舍冷不冷，钱够不够花，张口就问剩了多少钱，怎么不看看她才给了多少钱！
再看看人家贾欣的妈妈，每月生活费一两千，还只是生活费，不算买化妆品买衣服的费用。
就这，每次贾欣打电话，她妈妈都是宝贝长宝贝短的，生怕她心爱的女儿在外受一点点罪。
余水絮心想，我什么时候才能得到像贾欣妈妈那样唯一且被疼惜的爱啊……
“我这是刚开学，零零散散需要买的东西本来就多，再说了我也不是买一些没用的东西！
这个手机我觉得方便联系，就买了，我上次都说了要返还话费，等于白拿的，你还说我，班里那么多人，我的生活费是最少的，要不是这次有我自己挣的钱，我那500能干啥？
你每个月给我打钱扣得死死的，每一顿饭都给我定好价格给我给生活费的，我也不是每次都只吃那一种吧？
再说了我是女生，难道不需要买卫生巾吗？”
余水絮想到从初中到高中，每次只要问妈妈要生活费，迎接她的永远是不情不愿的责备和耳提面命要求她省着花，更要求她每次从那点可怜的生活费里省下几块钱回家。
余水絮为了讨好妈妈，不得不每周末回家之前，除去车费，省下一元钱给弟弟买零食。
如果两手空空就回家，迎接她的将是周末两天的责备和谩骂，妈妈张口闭口怪她乱花钱，不能学人家秦阑每次都剩钱回家。
余水絮心想，人家秦阑一周生活费30元，我一周生活费16元（2000年），还要除去来回2元的车费，等于只有14元。
每一分都被你恰恰算算得干干净净，哪来的钱能省下来？你要是一周给我30元，我比秦阑还能省！
余水絮想到这里，这么多年积压的委屈和不满也发泄了出来，因此最后几句的语气也越来越生硬。
“啪”！妈妈毫不犹豫地给了余水絮一巴掌。余水絮被打懵了。
她已经21岁了，竟然还能被妈妈打。她眼里全是震惊，瞬时火辣辣的灼烧感爬满了右脸。
她被打得有点懵，心灰意冷地别过了头，眼里噙满了泪水。
她捂着发红的右脸，突然间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妈妈从进门到打她的这个时间，爸爸没有说一句话，没有过来看一眼。妹妹更不敢说话。
而弟弟，才不到10岁，正和爸爸一起没心没肺地在客厅看着电视。
妈妈打完一巴掌之后继续输出：“你给我闭嘴！你哪来的那么多矫情？
你穷得很，你要求还高的很！卫生纸不能用吗？你有多金贵？学人家用卫生巾？你配吗？
你不知道你什么样子吗？你好的不学，尽学着攀比谁的东西贵，谁的东西好，你哪来的脸？
我给你算着给钱有错吗？家里钱多得很吗？钱都给你了，其他人都饿死吗？
你还会说的很，我看你上学都上傻了，不懂得尊重父母不懂心疼人，简直就是个白眼狼！
你寒假给我老老实实在家里待着！你少去参加那些没意思的同学聚会，你除了乱花钱你还能干啥？
你还反了天了，开始怪我了？要不是我和你爸爸坚持送你上大学，你早都嫁人种地去了，你知不知道？
你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余水絮一直摸着发烫的右脸低着头不接话，此刻说什么都是徒劳，而且她也压根不想理妈妈。
她的视线早已模糊，耳朵里嗡嗡作响，她已经听不进去妈妈接下来骂了什么，只希望时间能够快一点，别再折磨自己了。
满脑子只想着，一定要好好学习，留在w市，在w市上班，死都不回S市，宁愿在w市捡垃圾睡大街，都不愿意再回S市受这个气。
第一个寒假就在一回家的那一巴掌之下，打碎了余水絮长久离家的那一点思乡之情。
后面能不回家就不回去，开学了要想办法去打工，给自己挣零花钱。
不想再听到那些伤人的话了，生了儿子就变成了疯子的妈妈。太可怕了，让人恶心，不想再见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