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市，疗养院。
雪后初晴，暖洋洋的阳光穿过枝桠，在浅白色的地面上投下一片树影。
不少病人从房间内走出，在院落的长椅上感受新鲜的空气和阳光。
杨连坐在轮椅上，微眯着眼，腿上盖着厚厚一层毛毯，声音里有些怅然。
“江同志，多亏你治好我母亲的老毛病，否则她在这么冷的北方可待不下去。”
“这是我应该做的。”江雨眠坐在他对面，眼底是藏不住的歉疚。
“我和师父商量过了，下周五就给你的腿动手术，你一定能成功站起来。”
杨连点点头，笑道，“我一定配合，不过，你不用自责，我知道你并不清楚黑蛇的真实身份，我的伤也与你无关。”
他从昏迷中醒来后，第一时间就是把自己记得的一切说出来，让同志们赶紧行动，去捣毁黑蛇剩下的窝点。
唯一可惜遗憾的，就是在他醒来前几个小时，黑蛇已经成功脱身，远走高飞了。
杨连咬咬牙，含恨握紧拳头。
他卧底第一天起，就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他不怕伤痛，只希望自己有朝一日重新站起来，手刃黑蛇。
江雨眠睫毛轻颤，心底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因为穿书前她和黎佑行的关系，导致她忽略了许多不平常的地方。
直到杨管事醒来，她才知道，黎佑行竟然就是犯罪团伙的重要人员之一，传说中恶贯满盈的黑蛇！
这些天，她一直心神不宁，脑海中既有和黎佑行相处的种种画面，又有对那些奋斗牺牲同志们的愧疚。
她不明白，和她几乎是一起长大的黎佑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要是她早些发现……
“江同志，首长有消息了！”梁睿脚步匆匆冲到了他们面前，脸色因为激动有些发红。
“在边省的交战里，咱们的人大获全胜，一直打到了何敬武的秘密基地里，他走投无路，只好乖乖束手就擒了！”
“这么顺利？”杨连很是惊讶。
他虽然只是在黑蛇身边当管事，可对他们整个团伙也是有了解的。
团伙的总头目何敬武，也就是黑蛇的干爹，心思缜密，狡兔三窟，怎么这么快就被抓到了？
梁睿赞同他的意见，开口道，“应该是内部出了奸细，大大方便了我们的行动。”
“不过，咱们的心腹大患算是解决了，彻底清缴之后，边省可以重获安宁了。”
江雨眠心里也是一阵轻松，在把杨连的情报汇总之后，霍峥带人连夜赶往边省，已经一连几天都没有消息。
杨连的身体毕竟还没有恢复，天气冷，晒了会儿太阳，就由护工重新推回了病房。
梁睿犹豫半晌，开口道，“江同志，另外根据何敬武的交代，黎佑行，也就是黑蛇，这些天一直在和他内斗。”
“被包围在荒山里时，黎佑行独自抄了小路，后来就消失了，到现在还没找到踪迹。”
江雨眠顿了几秒，抬眼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临阵逃跑，不是她记忆里黎佑行的风格。
看来在她并不知晓的地方，黎佑行的确发生了很多改变。
一只圆滚滚的橘猫从房檐下走出，步伐优雅，在雪地上留下一串爪印。
“喵呜，眠眠大人，好消息！”
脱离在江雨眠脑海里的寄宿生活之后，旺财适应得很快，仿佛它生来就是一只喵。
“您对黎佑行使用的“直击灵魂”药水，效果画面突然可以显示了！”
之前，限时任务得了两瓶药水，给霍峥用了一瓶，功能很正常，她看到了霍峥灵魂深处最不愿发生的画面——被她抛弃。
另一瓶她用在了黎佑行身上，系统却被某种特殊的电磁波干扰，一直无法显示出画面来。
她没犹豫，直接道，“现在播放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眩晕感袭来，再睁眼，她已经处在一个截然不同的空间里。
这地方她认得，是孤儿院一楼的热水房，虽然破旧，可是边边角角都被孩子们打扫得很干净。
依旧是以旁观者的身份，她看见几步开外，一群生龙活虎的男孩子们围成一圈，正对着包围圈中的一个人拳打脚踢。
打得最凶的是个高高胖胖的男孩，嘴里喊着，“让你多管闲事，今天是我打扫卫生又怎么样，我就是不想干！”
周围立刻有附和的声音响起，“新来的，这里是大壮哥说了算，不准顶嘴，长记性没？”
“大壮哥让你替他打扫，你就得干，否则就挨揍，这就是规矩！”
虽然年纪小，可他们下手很重，拳拳到肉，闷响不断。
被打的这个，不会是……？
江雨眠心中升起一个不好的猜想，她想冲过去阻止他们，可她毕竟不属于画面里，最多只能离近一点看着。
拳脚雨点般落在身上，可地上的男孩只是捂着头，努力蜷缩着身体一声不吭。
“你哑巴了？”
被称为大壮哥的那个气得不行，恶狠狠挥了下手，“你们都没吃饭是不是，用力啊！”
直到地上的人奄奄一息，大壮揪着领子把他从地上拎起来，胖脸上笑嘻嘻的。
“新来的，谁是老大，剩下的人就得听谁的，无论在哪都是这样，懂吗？”
被他拎着的男孩很瘦，头发散乱，脸上糊着鼻血，唯有一双被揍肿的眼睛眸光明亮。
对视半晌，他嘴唇动了动，钻出嘶哑的嗓音，“懂。”
眼看他不装哑巴了，大壮觉得自己的“统治”得以维持，哼了声，把他扔在地上，带着一群小弟扬长而去。
几秒后，地上的人动了，抬手抹掉脸上的血污，露出一张江雨眠十分熟悉的脸。
沙哑的喃喃自语仿佛恶魔的呢喃，“规矩……我懂了。”
画面在此戛然而止。
一阵眩晕之后，江雨眠看到了面前晃着尾巴的橘猫，【宿主，你还好吗？】
其实，那个叫大壮的孩子她见过。
只不过，江雨眠到孤儿院时，黎佑行已经是公认的孩子王，只有他横的份，绝对没有别人欺负他的份。
那个叫大壮的，人如其名，年纪也比他们大上三四岁，江雨眠曾撞见过他捡瓶子卖后，拿钱给黎佑行。
当初以为是友谊，现在想想，分明就是被制服后，给黎佑行交的保护费嘛。
工作后，江雨眠有次回到孤儿院，还偶然听说了大壮的结局——在工地做苦力时一脚踩空，当场殒命。
不断回想着刚才的画面，江雨眠忽然明白了。
黎佑行最恐惧的，不是大壮，也不是被那些人殴打。
他害怕的是那种手无寸铁、任人宰割、无论发生什么都无能为力的感觉。
所以他很早就离开孤儿院，一个人在外闯荡，穿书前的死因，恐怕也不是什么车祸。
他一直不择手段追求的，就是那种掌控一切的快感。
只是他不该在这条路上伤及无辜，做那些法律不允许的事情。
江雨眠低低叹了口气，忽然觉得很冷，并不是因为天气。
旺财跳上她的膝盖，欲言又止。
它不知道该不该说，之前对它产生干扰的电磁波，只可能来源于它的同类——某种系统。
现在关于黎佑行的电磁波忽然消失，说明那个系统和黎佑行解除绑定了，也就是说……
旺财晃晃脑袋，把嘴闭紧。
算了，就当它胡思乱想吧。
就让眠眠大人开开心心地度过每一天，这也是某些人希望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