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周列国志注释白话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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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掘地见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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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770年,也就是周平王元年,郑国的世子掘突继承伯爵之位,成为郑国的国君,史称郑武公。因迎接、拥立周平王有功,留在朝廷当官,又被加封了不少地盘。

郑武公趁着周王朝迁都的混乱时刻,利用权利和心机,又乘机侵占了东虢(guo)国(河南郑州)和郐(kuai)国 (河南新密),然后迁都到郐国的地方,称为新郑。

以荥阳(xing yang)为京城,在制邑(河南荥阳市汜水镇)设立关卡。

郑国自此以后更加强大。

郑武公与卫武公一同在朝廷把持朝政。

注:1.【东虢:姬姓,开国君主系周文王弟。今河南荥阳市东北。郑武公四年,公元前767年被郑国兼并。】

2.【郐国:妘(yun)姓。相传为祝融氏之后。今河南郑州市南。】

3.【新郑:古邑名,在今河南新郑市。为了跟郑国的始封之郑邑(今陕西华县东)相区别,故名新郑。】

4.【荥阳:古邑名,战国时韩国设置,原属东虢。今河南荥阳市南。】

5.【制邑:古邑名,原属东虢,今河南荥阳市汜水镇。地势险要,此处的关口,即为虎牢关。】

周平王十三年,也就是公元前758年,卫武公去世(时年九十五岁,在位五十五年。厉害!),郑武公就独揽朝中大权了。

因为郑国的都城荥阳与周朝的都城洛阳很近,所以郑武公时常往返于两地上班办公。

注:【都城荥阳:对此处《东周列国志》的原文有疑问。原文:“迁都于郐,谓之新郑。以荥阳为京城,设关于制邑”。郑国都城应该为新郑。】

却说郑武公的夫人,是申侯之女姜氏,生了两个儿子,长子名字叫寤生(wusheng),次子名字叫段。

为啥叫做寤生?原来姜氏夫人分娩的时候,不曾坐蓐(炕几旁的厚床垫),在睡梦中产下的孩子,睡醒了才发现,吃惊不小。以此取名寤生,姜氏心中非常不快,感觉很厌恶。

而次子段,长大以后那是一表人才,身材容貌又好,又骑马射箭武艺高强。

姜氏心中偏爱次子段,暗自思量:“如果段袭位做了君主,岂不胜过寤生十倍?”

因此屡次向其丈夫郑武公称赞二公子段,希望二儿子能够接班继承国君的位置。

郑武公说:“按照礼法,长幼有序,不可改变,况且大儿子寤生也没有什么过错,怎么能够废长立幼呢?”

于是郑武公册立寤生为世子,只把小小的共城分给了二儿子段作为食邑,大家都称呼公子段为共叔。

注:【食邑:古代天子或诸侯封赐给卿大夫食禄的地盘,包括土地上的所有劳动者以及所有的税收。又称采邑、采地、封地。食邑几百户、几千户就是所封的土地上的人口户数。】

郑武公去世后,寤生继位,史称郑庄公,仍然接替父亲的职位在朝中任职。

注:【郑庄公:春秋初年郑国很有作为的君主,被称为“郑庄小霸”。公元前743年-公元前701年在位,在位43年。】

姜氏眼见心中偏爱的二儿子共叔无权无势,心中极其不平衡。

就对大儿子郑庄公说:“你已经继承了你父亲的爵位和官职,享受着权利和钱财,而你的弟弟却无权无势,生活窘迫,你怎么能看得下去呢?”

郑庄公说:“那就依着母亲的想法,你看怎么办都行。”

姜氏说:“那就把新郑都城封给他吧。”

郑庄公答应了。

可是姜氏私下里却对段说:“你哥哥不念同胞之情,对你太薄情了。今天的封赏,是我再三恳求,虽然他答应了,但是未必心里痛快。你到新郑都城之后,要暗地里发展自己的武装力量,倘若有机会,就起兵偷袭京城(荥阳),我在这里里应外合。如果你能代替寤生做了君主,我就死而无憾了。”

共叔领会了母亲的意思,前往新郑都城上任去了。

自此国人改口,称公子段为京城太叔。

公子段来到都城,开府(开置府署,委任僚属)设馆,属地的下级官员都来拜见。

太叔对大家说:“你们都是我封地的臣民,从今以后,所有的贡税都要交到我这里,所有的武装力量都要听我调遣,不可违误。”

大家知道太叔是国母的爱子,有当上君主的希望,又见他仪表出众、武艺高强,于是都顺从于他。

太叔每天以郊外打猎的名义,率兵出城训练兵将,然后趁机领兵袭取了鄢陵(yan ling)(河南鄢陵县西北)和廪延(lin yan)(新乡延津西北)。

这两处的官员逃回京城荥阳,向郑庄公汇报城池被袭取的情况。

郑庄公微笑着说:“太叔段是我的亲弟弟,我妈妈的爱子。我丢失了几处土地,又怎么能不顾及母亲的面子而去伤害自己的弟弟呢?随他便吧。”

上卿公子吕和正卿祭(zhai)足一起上奏说:“君主要以山河社稷为重,不要被亲情所困而分裂了国家。”

于是,君臣一起商议,准备设计除掉太叔段。

注:1.【上卿公子吕:上卿是诸侯国中职位最高的卿。公子吕,字子封,郑伯宗室。】

2.【祭足(祭仲),姬姓,祭(zhai)氏,字仲,食邑在蔡邑(今河南郑州市郑东新区),春秋时期着名政治家、谋略家。郑庄公在位,出任卿大夫,深受宠信。郑庄公去世后,先后扶立郑庄公的四个儿子为国君(即郑昭公、郑厉公、郑子亹(wei)和郑子婴),掌管郑国政权数十年,对郑国内部政变频繁负责。郑子婴十二年(公元前682年),祭足(祭仲)去世。】

次日,郑庄公在早朝会议上假意宣布,任命正卿大夫祭足监国,自己要去洛阳朝觐天子,要在洛阳京城辅佐天子处理朝政。

姜氏知道消息后大喜:“我的二儿子段这下有机会做国君了。”

于是写了一封密信,派心腹送到新郑都城太叔的手里,约太叔兴兵攻打荥阳京城,发动政变以夺取君位。

送信的使者被早已埋伏的卿大夫公子吕的士兵抓获,得知了书信中约定造反起兵的时间后,又另外派人装作申氏的使者把书信送到了太叔手中。

公子吕率兵埋伏在新郑都城附近,看到太叔领兵出城后,迅速占领了太叔的老巢都城。

等到太叔回兵来想要夺回都城时候,太叔手下的将领兵士却早已被公子吕的人宣传策反,纷纷逃跑了。

太叔无奈,只好带领少数人马逃回到原来的封地共城,可是共城太小,兵马又少,怎么能够抵抗几路正规军,马上就被攻陷了。

太叔眼见大势已去,仰天长叹:“我妈妈害我呀!我还有什么脸面去见我的哥哥!”

于是拔剑自刎而亡。

太叔已死,郑庄公收回都城、鄢陵和廪延这几个地方。

然后,把截获的姜氏与太叔的往来书信派人送给姜氏观看,随后派人将姜氏送去颖邑(河南登封市西)安置,并发下毒誓:“不及黄泉,无相见也”。

姜氏看到自己和儿子段的约定政变的书信,自知已经没有脸面再与大儿子寤生相见了,马上离开王宫,到颖邑去居住了。

郑庄公回到京城,眼前已经看不到母亲姜氏了,不禁心中良心不安,感到凄然,仰天长叹:“我不得已而杀了亲弟弟,怎么忍心又撵走了母亲,我真是人生享受天伦之乐的罪人啊!”

却说在颖邑(河南登封市西)的颖谷,有个镇守边境的官员(颖谷封人),名字叫颍考叔,为人正直无私,素有孝友之名。

看到郑庄公把母亲流放到这个偏僻的地方,就对人说:“母亲虽然做的不对,但还是母亲,当儿子的却不可以不尽到做儿子的责任(母虽不母,子不可以不子)。”

于是,颖考叔拿了几只鸮(xiao)鸟(鸱鸮chi xiao),假借奉献野味的名义来见郑庄公。

郑庄公问到:“这是什么鸟?”

颍考叔回答:“这鸟名叫鸮,白天看不到泰山,晚上却能查看秋毫,这是看不到大局而只是在乎小事的嘛。此鸟,在小时候被母亲哺育,长大后,反倒啄食母亲,这是不孝的鸟,所以要抓来吃掉它(此鸟名鸮,昼不见泰山,夜能察秋毫,明于细而暗于大也。小时其母哺之,既长,乃啄食其母,此乃不孝之鸟,故捕而食之)。”

郑庄公听后沉默不语。

到吃饭时间了,厨师送来新蒸的羊肉,郑庄公让厨师切一块给颍考叔吃,颍考叔分出大部分,包裹后藏在袖中。

郑庄公看到后觉得奇怪,就问为何不吃反而要藏起来呢?

颍考叔回答:“小臣家有老母,小臣家里贫困,每天只能弄些野味给母亲当肉吃,还从来没有享受过这么好的东西呢。现在国君赐给我,而我惦记着母亲,要拿回去给她尝尝(小臣家有老母,小臣家贫,每日取野味以悦其口,未尝享此厚味。今君赐及小臣,而老母不沾一脔之惠,小臣念及老母,何能下咽?故此携归,欲作羹以进母耳)。”

注:【一脔:一块肉。脔为切成块状的肉。】

郑庄公感叹到:“你可真是个大孝子呀!”

说罢,不觉凄然长叹:“你有母亲奉养,尽到做儿子的义务,而我身为诸侯,反不如你呀!”

颍考叔装作不知道,问到:“国母在宫中,为啥说你没有母亲?”

郑庄公就把姜氏与太叔合谋想要政变的事,以及把母亲安置在颖邑的事都告诉给颍考叔,并说到:“当初已发下毒誓,现在感到后悔死了。”

颍考叔说:“太叔已死,国母姜夫人只有君主您一个儿子了,又不奉养,那么和这个鸮鸟有什么不一样吗?既然以黄泉相见为誓,那么我有一计,可以化解。就请君主深挖地穴,看到有泉水涌出,再在地下附近建造一个房子,先迎接姜夫人在里面居住,告诉她君主思念之情。想必夫人也思念儿子,就像君主思念母亲一样。这时君主前往地下室去拜会母亲,就不违背黄泉相见的誓言了。”

郑庄公听颍考叔这么一说,大喜,马上派人在曲洧牛脾山下,掘地深十余丈,泉水涌出,在泉水边上用木头搭建一个房屋,然后,设置一个长梯子。

注:【曲洧(wei):古地名,即洧川,今河南长葛市境内。】

颍考叔来见武姜,说出郑庄公的悔恨之意,如今想要把母亲迎接回宫孝养。

姜氏听后悲喜交加。

注:【武姜:即姜氏,郑武公的夫人,姜姓。】

颍考叔先把姜氏迎请到地下室中,郑庄公随后赶到,沿着梯子下到地下室中,拜见母亲:“寤生不孝,很久没有向母亲请安了,求国母恕罪(寤生不孝,久缺定省,求国母恕罪)。”

母亲姜氏道:“这是我的罪过,与你无关,不是你的不孝啊(此乃老身之罪,与汝无与)。”

双手扶起寤生,母子抱头大哭。

一起回到京城宫室,尽享天伦之乐。

注:【定省:ding xing,出自《礼记.曲礼》:“凡为人子之礼······昏定而辰省。”定,安定床铺。省,问候平安。后世称早晚向父母请安为定省。】

国人见郑庄公母子同归,无不以手加额,称郑庄公之孝,此皆考叔调停之力也。

胡曾先生有诗云:

黄泉誓母绝彝伦,大隧犹疑隔世人。

考叔不行怀肉计,庄公安肯认天亲。

郑庄公感谢颍考叔成全其母子之爱,赐爵大夫,与公孙阏(yan)同掌兵权。

注:1.【大夫:da fu,这个称谓,是古代的一个官职,西周以后先秦诸侯国中,在国君之下设置卿、大夫、士三级官职。】

2.【公孙阏:姬姓,名阏,字子都,郑桓公之孙。别名春秋第一美男子。公孙阏后人字为氏,称为“都(du)”姓。】

这就是“掘地见母”的典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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