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契帝京,千星城。
外界形势云涌,此城依旧雄伟壮观,热闹喧嚣。
如墨夜色下,整座城如同一颗星辰,和天上的千星交相辉映着。
皇宫深处,灯火通明。
成契王庭的大丞相南盏,搁下批阅奏章的朱笔,揉了揉眉心,连日操劳让她英气的眉宇间也染上一丝倦色。
新帝年幼,无有其他实权辅政大臣,她独揽朝政。
烛火摇曳,映照着繁美官袍上的纹路,沉静中透着她愈发不怒自威的气势。
纵使不穿剑袍,她也依旧是英气飒然。
就在这时,一股灼热内敛的气息弥漫开来。
南盏抬头,见御书房大门处的阴影一阵收缩,一道高大身影缓缓浮现门口,站如山岳。
“大将军何时回来的?”南盏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
这样的情况,不是第一次了。
他进宫,自不会像其它臣子那样,先同宫中禀报。
“刚至。”神火大将随意走到案前坐下。
目光扫过堆积如山的文书,“回来交代你一些事,便又要走。”
南盏放下手,直视着他:“贵息国之事,可是大将军手笔?”
“这样大的事,大将军为何不与我商量?”
南盏有些生气了。
神火大将迎上她的目光,“是我做的。”
尽管已有预料,亲耳听到确认,南盏心头仍是抑制不住一股怒火窜起。
千万生灵,一夜涂炭!
如此惊天动地、骇人听闻之举,不说事先毫不商量,连告知也吝啬,全然不顾会将国家置于何等凶险的舆论风口浪尖。
这不仅是无视她,更是无视整座成契王庭。
但南盏终究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女剑侍了。
她强压怒意:“大将军可知此事后果,国家如今内外交困,正需休养生息,如此授人以柄,让天下诸国如何看待我们?”
神火大将神色不变,只是道:“我进阶了。”
南盏满腔的质问和怒火,忽被这轻飘飘的四个字堵住。
瞳孔微缩,看着他。
“贵息国虽不及我成契、景朝,也是西域大邦,天下国度前五,修行者数以万计,积少成多,用这叛国的生灵灵气、血气,助我跨出最后一小步,有何不可。”
“如今,我肉身与灵魂,皆达八境巅峰。”
“有这样的结果,任何一切代价都是值得的。”
南盏神色剧烈变化。
胸中翻涌的怒气被巨大的震惊取代。
灵魂八境巅峰与八境后期只差一线,实力却是相差巨大。
如此一来,岂不是说,神火已经超越了太后的父亲,达到和太上帝君同一层次的存在。
他说的的确对。
纵使他千错万错。
屠杀手无寸铁的生灵,置国家于道德低谷。
可只要他突破了,他的威慑力就将呈倍数增长。
景朝的修行者,将难以再靠人数抗衡。
这无疑是扭转高端战力对比的关键砝码。
看着她晦暗不明的神色,神火大将还是宽慰了一声:“景朝不敢与我国全面开战,至多不过檄文谴责、边境骚扰,损失些边地、财货,于此时境地无关太大痛痒。”
“你和他们周旋,对景朝使团和颜悦色些,许些承诺,赔些金银,暂且堵住他们的嘴,拖得越久,于我就越有利。”
“等我杀死了那个阙朝老太婆,形势将彻底改变。”
景朝如今,不过是些老将残兵。
真正能让他忌惮的,只有那个阙朝老修士紫尘和宁清秋。
神火不惧与她们正面硬碰硬,却怕前者拉着他自爆。
以她的千年的积累,纵使杀不了他,也必能让他重重创伤。
这一次,天界的天神们,再也无法像他埋伏钟会之前那样,给他恢复了。
……
南盏沉默良久,最终,是将所有情绪压回了心底。
她没有意气用事的资本了。
“以后这等事,大将军还是要与我商议为好!”
神火大将不置可否,“好罢。”
他转身离开。
行至殿门处,脚步一顿,声音带着一抹难以捉摸的意味深长:
“赔偿里,就将那个……和魏王林渊长得五六分相似的车师国王子安赫,给景朝的宸明皇太后送去。”
“而后,把风声给景朝京师放出去。”
南盏一怔,很快明白过来。
深深地看了远处的火金猊一眼。
恶计!
当年,他就用此人试探昭懿太后,虽然并未得手。
现在,又想将这盆污水泼向景朝的宸明皇太后。
无论对方如何应对,只要消息传开,都足以玷污其清誉。
哪怕不能动摇她的权力根基……至少也能离间其心。
不说将来魏王林渊会不会回来,回来后对这个妻子如何做想
就说,景朝皇帝还有魏王林渊的那些知己们,会不会心生异样。
这位宸明皇太后,可是守着活寡呢。
“大将军好算计。”南盏声音冰冷。
神火大将低笑一声,身影彻底融入黑暗,消失不见。
空荡的殿内,南盏独自站立许久,才缓缓坐回案前。
处理完公务,已是后半夜。
南盏并未回府,而是屏退左右,独自一人来到了城外卫天书院。
南盏悄然走入院内,来到其中一栋小院。
推开门,月光下,是一个约莫三四岁、粉雕玉琢的男童。
他竟未入睡,正独自坐在石阶上,抱着一只布老虎,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望着星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眉眼间的神韵,的确像极了某人。
听见声音,他快速转头,而后像是知道她会来,并不意外。
开心的起身,张开短短的双臂,快步跑去。
南盏眼中闪过一丝极复杂的情绪。
却又笑了笑,这样很放松的神情,她从未在其它朝臣面前展露过。
她弯下腰,熟稔地将他抱起。
“走,我们进宫去,陛下也很想你呢。”
男孩的声音极其稚嫩,却带着兴奋和期待,“那我们快走吧,南姑姑。”
南盏亲了亲他,握起他微凉的小手。
走出书院,回到宫城,长长的宫道上,月光将两者的影子拉得很长。
一大一小,像是这座长得很像棋盘的巍峨巨城里,两枚小小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