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台阶。”贝诺的声音将周亚柒拉回现实。停车场昏暗的灯光下，他的侧脸轮廓与记忆中的某个角度微妙地重合。
周亚柒恍惚了一瞬。又想起陆擎以前总是这样提醒她。他会在她走神时轻轻扶住她的手腕，却又很快松开，像是怕惊扰她的思绪。而现在，贝诺只是站在她身侧，恰到好处的，既不越界，又让她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墨陌慢悠悠地跟在两人身后三步远的距离，小白鞋在地面上敲出慵懒的节奏。她看着前方两道影子在商场顶灯的照射下渐渐拉长、靠近，最终在某个转角处完全交融在一起，像两滴相遇的水珠。唇角不自觉地上扬，她掏出手机，借着橱窗的反光悄悄按下快门。 照片里，贝诺微微低头听周亚柒说话的样子专注得近乎虔诚，而周亚柒仰起的侧脸在灯光下泛着柔光。
八月的阳光像融化的黄金，黏稠地倾泻在商场锃亮的玻璃幕墙上。墨陌站在冷气充足的室内，指尖却沁出一层薄汗。她点开与陆能的聊天框，手机屏幕映照出她微微抿起的唇线，指尖在发送键上悬停一秒，还是把那张刚拍的照片发了过去。
照片里，贝诺和周亚柒并肩站在商场门口，贝诺微微低头，正替她整理被风吹乱的衣领。阳光透过玻璃穹顶洒下来，在两人身上镀了一层淡金色的轮廓。周亚柒微微仰着脸，唇角含着笑，而贝诺的指尖若有似无地蹭过她的发丝。
“贝哥和亚柒在一起的话，你们陆家有意见吗？”墨陌盯着屏幕，冷气出风口的风撩起她鬓边碎发，用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壳边缘凸起的纹路，深吸一口气，指尖在键盘上敲击，故意用公事公办的语气问道。
对话框上方立即跳出“正在输入”的提示。三秒后，气泡弹出，“我们早就希望她能够再找个人了……”末尾的省略号像一串雨滴，墨陌几乎能听见陆能说这话时轻微的叹气声，盯着那三个点，唇角不自觉地弯了弯——这是陆能一贯的说话习惯，每次认真表达时都会这样，像是要把每个字都钉牢在对话里。他总这样，像小时候写作文非要把铅笔芯写钝才甘心。
发完这句话，她立刻锁屏，把手机反扣在掌心，像是怕被谁窥见心思似的。商场里的冷气开得很足，可她的耳尖却微微发烫。
手机又在掌心轻轻震动，“能够被你认可的人，我们也放心。”
墨陌忍不住轻笑出声，阳光透过玻璃幕墙洒在她的银镯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斑。她低头看着手腕上的镯子，想起这是去年生日时陆能送的，他说是“友谊长存”。
停车场方向传来刺耳的刹车声。墨陌抬头，看见贝诺以近乎条件反射的速度侧身，用肩膀为周亚柒挡住飞溅的尘土。那个动作自然得像是本能，周亚柒浑然未觉，正低头拨弄购物袋里新买的遮阳伞，发梢沾着融化一半的冰淇淋渍。这个画面让墨陌无意识咬住了吸管，柠檬冰茶的空杯发出“咔啦“”轻响。
墨陌怔了一瞬，心里泛起一丝微妙的情绪，指尖无意识地抚上左腕的银镯。
手机震动将她的思绪拉回。陆能的新消息顶着一个冒着热气的咖啡杯表情跳出来，“小陌，你们挑完礼物了吗？”
墨陌用拇指蹭了蹭屏幕上那个小小的咖啡杯图案，用虎牙磨了磨下唇，单手打字，“嗯，刚买完。”
余光瞥见周亚柒正踮脚给贝诺擦额角的汗，贝诺配合地弯下腰的样子像棵被风吹折的竹子，拇指悬在屏幕上方顿了顿，又补上一句，带着点恶作剧的意味，“过了一回富婆的瘾。”
发完墨陌先笑出声，想起上次陆能陪她看车时，销售那句“您先生眼光真好”让他手忙脚乱打翻了试驾申请表。
“那富婆中午请我们吃个饭？”陆能很快就回复了，延续着墨陌的“小挑衅”。
墨陌能想象陆能发这句话时微挑的眉峰，他右眉中间总有一根不听话的眉毛要翘起来。冷气突然加大力度，她裸露的小臂泛起细小的颗粒。
墨陌唇角微翘，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敲击，其实知道陆能一直为高也创造着可以和墨陌相处的机会，因为很快墨陌离开，高也想见她都是难的，何况如今她想义无反顾地走向宋一霆。
“不了，今晚见吧。”墨陌按下发送时，恰好看见周亚柒红着脸拍开贝诺的手，而贝诺变魔术般从口袋掏出湿巾，低头给她擦手指的样子虔诚得像在擦拭古董瓷器。
墨陌故意让消息在对话框停了七个心跳的时间，才发出下一条，“我要再观察一下他们两个。”末尾的狐狸表情是去年冬天陆能帮她设置的专属贴纸——那天高也也在场，正用沾着奶油的手指帮陆能整理围巾。
“那行。”回复快得像是早就等在输入框里。墨陌眼前浮现出陆能此刻失落的样子：左手无意识转着万宝龙钢笔，喉结上下滑动一次，像咽下某种未成形的语句，“那我去跟我爸妈说一声亚柒的事。晚上见。”
墨陌盯着屏幕，指尖轻轻摩挲着手机边缘。她知道陆能的心思，也知道他是真的爱高也。
商场广播突然切到《成全》，她想起有一次深夜陆能醉酒打来的电话，“小陌，你说他收藏你每张电影票根，却只敢在喝醉时告诉我他爱你也爱我……”
墨陌把手机锁屏，金属壳反射出她微微发红的眼角。她知道陆能抽屉里藏着写给高也的情书，也知道高也手机相册有她的偷拍照；她见过陆能把高也的咖啡换成低因时的温柔，也记得高也听说她经历低谷时摔碎的那只马克杯——杯底印着她画的简笔笑脸。
商场里《盛夏的果实》，走音的钢琴前奏让墨陌怔了怔。她想起那年八月，陆能在天台用口琴吹这首歌时，衬衫第二颗纽扣映着夕照闪闪发亮。
玻璃门外热浪翻涌，一个小孩举着快要滴落的甜筒跑过。墨陌把手机锁屏放回包里，银镯在动作间碰到钥匙串上的小铜铃，发出清越的声响。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画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是为这个瞬间镀上了天然的滤镜。墨陌眯起眼睛，看着前方贝诺和周亚柒交叠的影子——他的右手虚悬在她腰后三厘米处，像是守护着一道看不见的结界她加快脚步，小跑两步追上前面那对璧人，银镯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在炽热的空气里划出一道转瞬即逝的银弧。
“你一直在后边和谁发信息？眼睛怎么红了？”贝诺突然驻足转身，目光落在墨陌微微泛红的眼尾。阳光从他背后穿透衬衫，勾勒出肩胛骨的轮廓。他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成深色，却依然保持着为周亚柒遮挡阳光的姿势。
“没有。”墨陌翘起嘴角，扯了扯包包的肩带，这个笑容在阳光下显得过于明亮，“想到了一些事而已。”
蝉鸣突然拔高音调，墨陌伸手挽住周亚柒胳膊时，触到一层细密的汗珠，像是触摸到某种隐秘的悸动。
“要不你俩就别等晚上才摊牌了，干脆点——”墨陌踮起脚尖，嘴唇几乎贴上周亚柒发烫的耳廓，“现在就亲一个，确定关系得了。”
墨陌故意把每个字都呵成温热的气流，看着那枚白玉般的耳垂瞬间通红，“我在后边跟着都不敢上来当电灯泡。”
“小陌！别取笑我。”周亚柒的手指掐进墨陌臂弯，指甲在晒红的皮肤上留下月牙形的白痕。三个人的影子在滚烫的路面上纠缠，周亚柒的声音突然软下来，像融化的冰淇淋般软下来，“我们俩也一直注意着你…….”
她转头看向贝诺，得到对方一个几不可见的点头后继续道，“以为你在聊什么重要的事。”
墨陌突然松开手，踉跄着倒退两步退到树荫边缘。阳光与阴影在她身上划出一道泾渭分明的界线，左腕的银镯在明暗交界处折射出刺眼的光斑，像是要把这个瞬间切割成两个世界。
“要不——”她歪着头，动作惊飞了树梢的知了，舌尖轻轻扫过干裂的下唇。这个下意识的动作让贝诺肩膀猛地绷紧——那天在茶水间的监控视频里，墨陌在躲避调戏的时候被热茶烫到时也是这样无意识地舔嘴唇。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睫毛在鼻梁投下的阴影微微发颤，“我自己去找饭吃。”
“你们俩……”墨陌的手指在空中划出一个暧昧的螺旋，尾音拖得绵长，像是小时候玩捉迷藏时故意露出的衣角，既想被发现又害怕被发现，“去培养一下感情，增一下温。”
最后几个字伴着俏皮的吐舌，嘴角的梨涡深得仿佛能盛住整个八月的阳光。阳光太烈，照得她眼睛微微发疼。
贝诺突然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腕。银镯被推到手肘处，金属的凉意让皮肤泛起细小的疙瘩，露出内侧那道淡粉色的疤痕——上周聚餐时烫伤的位置还留着淡淡的痕迹，像是某种未能痊愈的心事。
“别闹。”贝诺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道淡粉色的疤痕，指腹的薄茧蹭得皮肤微微发烫,目光落在墨陌腕间晃动的银镯上，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不是说还要去旗袍店吗？”
一阵热风掠过，梧桐树影在地面上摇晃起来。墨陌闻到贝诺身上淡淡的雪松气息——这让她想起宋一霆衣柜里的香水味道，柑橘调里掺着广藿香的苦涩。她挣动手腕时，银镯撞在贝诺的腕表上，“叮”的清响惊飞了路边啄食的麻雀。
“旗袍店……”墨陌低头看着路面，自己的影子被阳光拉得很长，一缕发丝垂落，在她眼前轻轻晃动，尾音微微上扬，像是不确定自己说了什么“对哦，亚柒说要挑一件旗袍？”
“你是早上没吃饱早饭，想吃午饭了？”周亚柒突然插话，眼角弯成月牙，笑着转向贝诺时，发梢扫过他的肩膀，“阿诺，没照顾好你家宋先生的人？”
“亚柒，你能不能盼我点好。”墨陌笑着摇头，阳光在她睫毛上跳动。她突然拉起两人的手，掌心相贴的瞬间，三人的体温在八月的热浪里交融，“我是很认真地建议，我真觉得你们很配。”
墨陌的拇指轻轻蹭过周亚柒手腕内侧的脉搏处。
周亚柒突然抬头，阳光在她睫毛上碎成细碎的金粉。她直视贝诺的眼睛，嘴角扬起狡黠的弧度，“那好，阿诺送个旗袍给我，当订婚礼物。”
这句说得轻巧的话，却让贝诺的耳尖瞬间泛红。
“你要喜欢的话，我是非常乐意。”贝诺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一个八度，他下意识去摸衬衫口袋——那里装着之前救周亚柒时她落下的打火机。
“你们两个！”墨陌松开手，故意板起脸。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看着眼前默契十足的两人，一唱一和，胸口泛起一丝说不清的酸涩。
周亚柒突然上前抱住墨陌。她的身上有淡淡的茉莉花香，是陆能去年送的那瓶香水的味道。
“小陌，我知道你在为我好。”周亚柒突然上前一步，茉莉香水的味道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浮动。她将下巴搁在墨陌肩上，温热的呼吸拂过耳廓，手臂像藤蔓般收紧，“遇见阿诺，好像是阿擎给指引的缘分……”
周亚柒的声音突然哽咽，指甲无意识地掐进墨陌后背的衣料，
“我承认我也有想法。但我也要去明确我自己的心意，不想耽误了他。”
一片梧桐叶打着旋儿落下，贝诺站在两步之外的光影交界处。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刚好触到墨陌的鞋尖。
“小陌，你不要为我们的事操心了。”贝诺的声音很轻，却让树上的蝉鸣突然安静了一瞬，梧桐叶旋转着落在他肩头，他却没有拂去，“我和亚柒，如果有缘分，会走到一起的。”
贝诺说这话时，目光却不自觉地瞥向墨陌左腕的银镯，内圈的“mm”字母在阳光下若隐若现。
“我是不是太多管闲事了？！”墨陌突然笑起来，眼角却泛着可疑的水光。她后退半步，碾碎了一片枯叶，尾音微微发颤，用故作轻松的语调说道，“烦我了？”
“小陌！”周亚柒猛地抬头，发梢扫过贝诺的手臂，气得脸颊绯红，连脖颈都泛起粉色，“你再说这样的话，我和阿诺就原地结婚！”
话一出口周亚柒自己先愣住了，手指无意识地揪住裙摆，她不喜欢墨陌只考虑别人的事，却从来不正视自己的难过。
“好好好。”墨陌举起双手作投降状，银镯滑到手肘处叮当作响。她歪头看向一旁耳根通红的贝诺，故意拖长声调，突然凑近周亚柒耳边，“现在回去拿户口本，今天你送周妈妈的生日礼物就是最棒的了——带了个女婿回来。”
贝诺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阳光透过树叶间隙，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将他的表情切割成明暗交错的碎片。
远处传来卖冰粉的吆喝声，带着方言特有的婉转。八月的热浪裹挟着蝉鸣扑面而来，空气里飘浮着梧桐树树脂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