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着火把，高呼“杀死恶魔”的人群从他们身边走过。
不知道恶魔用了什么障眼法，这些人对他们两人视若无睹，走过时，没有分出一点眼神，只狂热地目视前方。
颜津月看清他们都是小镇的居民，还有几个她的熟面孔，比如邻居查尔斯一家，还有最疼爱她的路易斯太太和鲁朗太太。
可往常善良和蔼的人们，此刻性情大变，眼神中的恶毒和疯狂似乎能凝聚成实体。
他们到底在做什么？巨大的疑惑埋在她的心头。
只能看见他们的背影时，恶魔轻拍她的背，笑：“走吧，跟他们走。”
颜津月不发一言，被他揽着腰身，顺从地往前走，第六感告诉她，这绝对不会是一件好事。
她很害怕、没由头的焦虑，身侧的恶魔成了她此时此刻唯一的依靠，他强势的、不容抗拒的怀抱，竟然给了她最有力的安定。
颜津月心里很复杂，理智告诉她不该依赖恶魔的，可她的心却不受理智的控制。
纠结了一会，她彻底放弃了挣扎，主动拽住他的衣角，轻声坦白：“我有点害怕，我心里很不安。”
小姑娘信任和依赖的模样极大地愉快了恶魔，他把人揽得更紧，“别怕，有我在，他们伤不到你。”
他们？
颜津月敏锐捕捉到恶魔这个用词，她在思考他们是谁。
小镇的居民？可这些居民本来就不会伤害她啊。
那会是谁？
疑惑很快有了解答，他们跟着人群来到教堂的门口，往日圣洁肃穆的建筑，此刻被火光映得明亮却诡异，门口垒搭着一个半人高的刑台，刑台上则是一个巨大的十字刑架。
明明早已离开的大主教此刻站在刑台之上，身着红色的大修士袍，火光在他身上摇曳，他的袍子衣摆上仿佛有烈焰流动。
他慈爱和蔼已经不复存在，脸上只有漠然和冰冷。
“……”大主教先是念了一串歌颂神明的赞词，最后才进入正题：“为赞颂我主的恩德，特此奉上恶魔的血肉灵魂，因恶魔是世间最肮脏的存在，必须以火刑七日洗涤，今日是第三日。”
“把恶魔带上来吧。”大主教冷声。
随即，白衣神职人员架着一个人走上刑台。
颜津月看清被绑在刑架上的人后，瞳孔一缩。
那个男人拥有如月华一般的璀璨银发，清隽如玉的脸庞，即使浑身狼狈，遍体鳞伤，也难掩一派清冷矜贵的气度。
他被架在刑架上，脸色苍白如秋夜冷霜，可交错的血痕却猩红可怖，令人触目惊心。
“科尔温……”颜津月下意识地想要冲出去，却被恶魔摁住。
恶魔：“别急。”
“可是，科尔温他……”少女眸中泪光闪烁。
恶魔虽然吃醋，但没有落井下石：“放心，他不会死。他可是恶魔，人类杀不死他的。”
“他是恶魔？”颜津月被他的话弄懵了，“你不才是恶魔吗？”
“我的好津月，你现在还看不出我们的关系吗？”恶魔弯着殷红唇角，双手捧着她的脸，血红如宝石的眼睛意味深长。
颜津月眨了眨眼：“你们……”
都是恶魔，长得一样，气质还不同，那只能是一种可能。
“你们是双胞胎吗？”
“啊？”这下换恶魔懵了，他扯了下唇角，“你猜得再大胆呢？”
“总不能是父子吧？”颜津月露出惊恐之色。
恶魔险些气笑了，大力揉着少女的脸颊，咬牙切齿：“那你倒是说说，谁是父、谁又是子啊？”
颜津月也是脑袋发热随口一言，说出曾经以为最荒诞的猜测：“你们难道真是一个人，可为什么——”
“会分开？”恶魔接上她的话。
“是啊。”颜津月用力点头。
恶魔望向那被人类架在刑架上的另一个自己，笑得薄凉：“那就是原因。”
颜津月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科尔温也在笑，笑容讽刺。
他清冷有力的声音穿过火焰灼烧、人寻喧嚣，传来，掷地有声：
“我是牧师，是神明的使者，并非恶魔。与你们相处这么久，我的为人你们应该都清楚，我不是恶魔。”
人群，也就是小镇居民开始议论，可突然有个人大喊：“谁知道你是不是装的，你就是为了隐藏自己恶魔的身份，才对我们好的！”
说话的那人是个棕色头发、棕色眼睛，长相粗犷不羁的中年男人，脸上胡子没有刮干净，显得刺挠和不清爽。
颜津月认出那个人是城东卖皮靴的老板，此刻他面目狰狞地对科尔温进行讨伐，而可笑的是，几天前颜津月还陪科尔温一同和他的母亲治病，而他感恩戴德得鼻涕眼泪一把。
真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颜津月恨不得直接上去给他两巴掌，可被恶魔拉住，只能在原地咬住嘴唇。
而其他人，其中不少受过科尔温帮助的人，同那个皮靴店老板一起声讨科尔温的“罪行”。
可他有什么“罪行”？
他们只能说出他是只“恶魔”罢了，但身为“恶魔”就是最大的“罪行”。
颜津月觉得可笑至极，眼看着他们要点火要开始烧科尔温，顾不得那么多直接冲了出去。
她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冲上刑台，也不知是从哪里爆发的力气，把两个手拿火把的白衣神职人员推开，以一种决绝的姿态挡在刑架前。
“谁也不能伤害科尔温！”小姑娘双臂张开，恶狠狠地瞪向所有人。
众人恨铁不成钢地叫嚷：“你干什么呀，奥德丽，他是恶魔！”
“奥德丽，你快下来，不要干扰恶魔受刑！”
“……”
“都给我闭嘴！”颜津月拔高音量，“科尔温没有伤害任何人，不该受刑，该受刑的应该是你们这群助纣为虐、狼心狗肺的小人！”
沉默，漫长的沉默过后，有人惊呼：“奥德丽，你真是疯了！”
颜津月冷笑：“是你们疯了才对。”
科尔温抬眼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身影，纤瘦、脆弱，小小的身体里似乎蕴藏着巨大的力量。
他虚弱地开口：“津月，你快走，别让他们伤害到你。”
颜津月转头看了他一眼，坚定：“我不会走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用火烧你。”
“我没关系的。”科尔温扯出一点笑，“我不会有事。”
“反正我就是不走。”
颜津月坚定，可白衣神职人员冷漠上前，要把她拽走，却被大主教叫停：“不用。”
红衣大主教走来，笑容很慈祥，可却让人遍体生凉。
颜津月警惕地看向他，“你要做什么？”
大主教微笑，转而面对众人大声道：
“奥德丽·菲利克斯小姐，被恶魔迷惑，她的身体和心灵都被恶魔污染了。”
“她需要和恶魔一起经历烈火的洗涤，否则她将成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