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啥别的事儿,”大庆搓了搓手,一脸无奈地说,“这不嘛,我那帮长春的哥们儿,得明儿个才能下车过来,我跟建喜俩人在这儿待着,都快憋出蘑菇了,老没意思了!这不瞅着你来了嘛,想找几个手儿,咱干一会儿呗!”
“干啥啊?”张元峰问。
“打会儿麻将呗,要是人不够,打扑克也行,你说了算!”大庆笑着说。
张元峰一听,当即拍板:“那有啥说的,干就完了!整一会儿,正好解解闷儿!”
那时候张元峰手里也有米儿,出去干一趟活儿,不得整个几千块?那会儿全是十块一张的大绵羊票子,那可是真牛逼,揣在兜里沉甸甸的。
几个人说干就干,在屋里“乓乓”地把桌子支棱起来,围着桌子一坐,又泡上了茶水,滋滋溜溜地喝着。
那时候是夏天,天儿贼拉热,屋里虽说有点闷,但架不住人多热闹。
这麻将一开局,桌子上摆的全是十块钱一张的票子,一大摞一大摞的,看着就眼馋。
搁八几年那会儿,能这么耍钱的,绝对是大款,妥妥的土豪!
玩了没一会儿,大庆觉得口干舌燥,扯着嗓子喊:“服务员!服务员儿!”
门“吱呀”一声推开,进来个二十五六岁的小伙儿,挺精神,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看着挺机灵的样子。
他一进屋就笑着问:“大哥,有啥事儿啊?”
“你这么着,”大庆从兜里掏出十块钱,递给他,“你跟前儿有没有卖西瓜、卖水果的?整点解渴的,你帮我跑个腿儿买点呗!”
小伙儿有点犯难:“大哥,我这还上班呢,不太方便离岗啊……”
“没事儿!”大庆把十块钱往他手里一塞,“老弟,这十块钱给你了,就当是跑路费了!你帮哥办这事儿,这钱全是你的!”
搁八几年那会儿,上班一个月工资也就三十几块钱,这一下给十块,相当于小半个月的工资,那小伙儿乐坏了,眼睛都亮了:“行行行,大哥!你等着,我现在就给你们买去!” 服务态度立马好了八度。
“大哥,买西瓜的话,你想吃沙瓤的还是水沙瓤的?”小伙儿又问。
大庆一摆手:“啥都行,甜就行!你赶紧的吧,这屋里热得够呛,咱都渴坏了!”
“行行行,大哥你别着急,我这就去,马上回来!”小伙儿一转身,甩着头发,美滋滋地从屋里出来了。
他一出门,回头瞅了瞅大庆他们那屋,眼睛都看直了——长这么大,他也没见过这么多钱!
就见屋里几个人,把钱往床顶上撇的,往桌子上摆的,全是一沓子一沓子的,初步一核算,估计得有一万来块!
搁现在,一万多块钱可能不算啥,出去得瑟一圈,或者买个包都得这些钱;但搁八几年,那一万块钱可是巨资啊,能顶普通人十几年的工资,一般人家想都不敢想!
这小伙儿叫刘毅,他把门轻轻关上,乐颠颠地把那十块钱揣进上衣兜,跟前台的同事打了个招呼:“我出去一趟,买点东西,马上回来!”
同事嘱咐他:“你快点啊,一会儿经理该来了,让他看见你上班时间往外跑可没你的好儿!”
“放心吧,就出去买个西瓜,两分钟就回来,旁边就有卖的!”刘毅说着,“乒乓”地往外跑。
你说这事儿巧不巧?刘毅有个亲哥,是混社会的,叫刘勇。
今儿个他哥来找他,是因为有点家伙事儿,之前放他床底下了,结果早上一找,发现东西没了,特意过来找他老弟问问情况。
刘勇一看见刘毅跑出来,立马喊住他:“刘毅!你跑啥呢?等会儿!”
刘毅一回头,瞅见是他哥,立马停下脚步:“哎呀,哥!你咋来了呢?你这啥时候过来的?”
刘勇皱着眉,语气挺急:“我问你点事儿!我之前放你床底下那把家伙,我咋没找着,你给我整哪儿去了?”
“哥,你说你呀,那玩意儿放我那儿干啥呀?”刘毅一脸为难,“再说你放的时候也没跟我打个招呼啊,我怕咱爸咱妈看着,就给搁那个小柜子里了。”
“操!那你早上走的时候咋不告诉我一声?”刘勇瞪了他一眼。
“我上班的时候你不还没起来呢嘛!”刘毅嘟囔着,“不说这事儿了,哥,你找我干啥呀?是要跟我出去吃饭吗?”
刘勇说: “走吧,出去吃口饭吧。”
跟刘勇一块儿来的还有个叫宋军的,也跟着劝:“老弟,一块儿出去吃口饭呗,正好唠唠嗑!”
“不行啊哥,我没空!”刘毅摆摆手,“我得去给别人买点水果,人家等着呢!”
“给谁买水果啊?”刘勇好奇地问。
“就是招待所里住的一伙东北客人,在屋里打麻将呢,倒不开手,让我跑个腿儿买点解渴的。”刘毅解释道。
“啥玩意儿?”刘勇立马不乐意了,“这不他妈惯的吗?咋这么牛逼呢?谁家爹呀,还得让你出去给他跑腿儿?”
“哥,哥,人家不是白让我跑!”刘毅赶紧从兜儿里把那十块钱大票子拽出来,在他哥眼前晃了晃,“你瞅!跑这一趟腿儿,人家直接给我十块钱!”
刘勇和宋军一瞅那十块钱,眼睛都亮了:“我操!这伙人挺有钱啊?”
“那可不是有钱嘛,太鸡巴有钱了!”刘毅压低声音,一脸兴奋地说,“他们在屋里玩麻将,我瞅着桌子顶上连五块的票子都没有,清一色全是十块的大绵羊票子!我初步扫了一眼,最少得有一万来块!床上、桌子上摆的全是钱,堆得跟小山似的!”
这也不怪刘毅激动,那会儿南下登大轮的这帮人,来钱快,花起钱来也敞亮,本身就是混社会的,根本不顾忌“财不露白”这一说——有钱就得摆出来,才算有面儿!
可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一下就引来了狼。
刘勇和宋军也是这一片的流氓子,他们这帮人平时也就靠倒腾电影票、翻腾个券儿啥的,一个月能整个二三十块钱就挺牛逼了,哪儿见过一万来块钱堆在一块儿的阵仗?
听刘毅这小子这么一咋唬,俩人心眼儿瞬间就活泛了,眼睛都蓝了。
宋军一个劲儿拽刘毅的胳膊,压低声音说:“走走走!赶紧回家找家伙,咱赶紧过来!晚了人家说不定就走了,这钱可就捞不着了!”
刘勇也跟着点头,转头问刘毅:“老弟,他们搁哪屋呢?”
“哥,你啥意思啊?”刘毅心里咯噔一下,“你不会是想干他们吧?这可不行啊,那帮人看着就不好惹!”
“这事儿你别管,也别问,更别参与!”刘勇脸一沉,“你就告诉我他们在哪屋就行!”
刘毅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在204房间。”
“行了,你该买东西买东西去吧,他们一时半会儿走不了吧?”刘勇追问。
“走不了,刚开局没一会儿呢!”刘毅说。
“妥了!”刘勇一点头,对弟弟说: “去吧,你去买你的水果去,别鸡巴管我们。”
回头就领着宋军往家跑,回家拿家伙什儿。
俩人一边跑一边找人——刘勇一划拉,找了七八个兄弟;宋军也不含糊,也叫来了七八个帮手,两伙人加一块儿足足十五六个,一个个摩拳擦掌的。
家伙事儿也得备齐啊!那会儿也没啥正经家伙,刘勇在家小柜子里翻出来一把自制的火药枪,是用发令枪改的,里面能塞两颗钢珠子。
这枪“哐当”一下扣动扳机,一冒烟就能打出钢珠子,杀伤力虽说不算特别大,但打在身上指定能扎进去,镶进肉里;要是打在眼珠子上,嘎巴一下就给打瞎了;打在脑门上,都能镶到骨头里,那也是挺狠的家伙!
在那个年代,这就算牛气了,可比菜刀、钢管子厉害多了!
剩下的那帮老弟,有的提溜着菜刀,有的扛着枪刺,还有的攥着钢管子,一个个凶神恶煞的。
十五六个人骑着自行车,“啪啪”地蹬得飞快,直奔陆阳招待所就干过来了——这是要跟大庆、张元峰他们玩黑吃黑啊!
这帮人进陆阳招待所之前,就把手里的菜刀、钢管子啥的“啪啪”往怀里一塞,假装是来找人的。
前台那服务员穿个蓝色迪卡上衣,一抬头瞅见他们,赶紧问:“哎,你们几个找谁呀?”
“没他妈你啥事儿!”领头的刘勇眼一瞪,恶狠狠地说,“我们找个哥们儿,一边眯着去,把嘴给我闭严实了!”
服务员一瞅这伙人凶神恶煞的,脸上横肉乱跳,立马不敢吱声了,那时候管这种坏人都统称“流氓”,一看就知道惹不起。
几个人径直冲到204房间门口,老远就听见屋里“哗啦哗啦”的麻将声,还有人时不时喊一嗓子,指定是在耍钱呢。
“就这屋!都进去!”刘勇低喝一声,身后的人立马围了上来。
那时候招待所的门都是木头的,里面就一个简易的插销,“啪”一下插上,看着跟玩儿似的,形同虚设。
一个小子抬脚“哐当”一下就踹过去了,连门上的螺丝钉都给踹掉了,房门“啪”地一下被踹开。
屋里的大庆、张元峰、李殿喜他们正玩得兴起,冷不丁被这动静吓了一跳,“啪”地一下全回头朝门口看。
就见一群人蜂拥而入,有的手里提溜着菜刀,有的拽着枪刺,还有的攥着钢管子,冲着他们嗷嗷喊:“都他妈别动!谁敢动一下试试!”
刘勇这时候把那把自制火药枪拽了出来,“啪”地一下举起来,照着天棚“操”的一声,“砰”就响了一下。
大伙儿都知道,发令枪改的火药枪一共能打两响,这第一响刚过,还能再搂一下。
“都他妈别动!谁动我他妈打死谁!”刘勇举着枪,眼神凶狠,“都给我老实待着,不许乱动!”
该说不说,大庆那会儿是真猛,张元峰、李殿喜他们也不是吃素的——都是从火车上摸爬滚打出来的,啥阵仗没见过?
几个人“哐当”一下从腰里拽出大号卡簧刀,“啪”地一下掰开刀刃,指着闯进来的人怒喝:“操你妈了个巴子的!你们谁呀?干啥呢?想他妈跟爷爷找事儿是不是?”
大庆往前站了一步,沉声道:“哥们儿,都是社会上玩儿的,道上混的,我也明白你们啥意思。这么的,我给你们拿500块钱,兄弟们别白来一趟,这事儿就算到此为止,你们咋来的咋回去,行不行?咱就当交个朋友!”
刘勇一瞅大庆这架势,冷笑一声:“操!挺会说啊,还跟我俩装牛逼,说啥道上混的?我告诉你,今天你们谁他妈敢动一下,我他妈直接整死你们!”
他顿了顿,又说:“咱明人不说暗话,就是图财不害命,但你们别逼我们!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万一说一枪给你送走了,或者一刀给你扎没了,那可别怪我们!瞅你们穿的流光水滑的,指定是干大活的,也不差这几个子儿,高抬贵手,把钱都交出来!”
旁边一个小子还跟着起哄:“哥几个,识相点!这钱就算咱们借的,将来我们混好了,咱再还你们!”
这话纯属放屁糊弄鬼呢,谁认识谁啊?借了还能有还的道理?无非就是往好听了说呗。
大庆还没等吱声,张元峰那脾气是真爆,猛地往前一冲,骂道:“哎呀,操你妈的,不知死活的鬼,跟谁俩呢!” 说着举着刀就要上去干。
“元峰!别冲动!”大庆赶紧喊他,可已经晚了。
刘勇那小子也挺虎,一看张元峰要动手,抬手就把火药枪对准他,“去你妈的!还敢跟我使横儿!”“砰”的一下又响了一枪!
那钢珠子“嗖”地一下飞出去,正打在张元峰身上,疼得他“扑通”一下就栽倒在地——那钢珠子可不是闹着玩的,真往肉里钻啊!
旁边的小弟还挺会来事儿,知道这把枪两响都打完了,立马把另一把备用的火药枪递了过来,他赶紧又往手里这把火药枪里塞钢珠。
刘勇接过枪,扫了一眼屋里的人,又指着屋里的人吼:“都他妈别动!谁再敢动一下,下一个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