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停止了流逝。
宫野志保站在原地,盯着光彦的嘴巴一张一合。
血液流经血管的轰鸣声回响在耳畔,冲刷着耳膜,就连胃部也传来阵阵痉挛的抽痛。但与如坠深渊的作呕感相比,这都不算什么
——在从未被细想的问题被撕开遮羞布前。
——在她意识到自己的行事风格和组织是如此相似之前。
理性赐予她思维迅捷的头脑,大脑在自我欺骗完成前,就已给出光彦想要的答案:
瞄准大夫人时,你想过需要瞄准哪里吗?
‘脑袋’
开枪的时候,不怕自己失手杀人了吗?
‘不会’
如果真的让大夫人重伤,你该怎么办?
‘无所谓’
排除开枪,难道我们没有其他解决办法吗?
‘没必要’
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除我心爱之人以外的生命,与我无关。’
“......”夹住酒精棉球的镊子逐渐捏紧。
从什么时候,我变成了这个样子呢?
宫野志保扪心自问。
或者说,我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自己和组织那群人截然不同呢?
对被长久奴役的人而言,痛苦并不是逃脱后重新被扔回牢笼,而是被人告知,自己从未从束缚中逃脱出来、从未拥有自由。
在过去的18年里,灰原哀并非从没思考过这个问题。
她还记得在生物解剖课上,用粉眼睛冷冷注视来的白兔子;她还记得Aptx实验数据里,那一长列试用者死亡确认名单;她还记得,曾经有一位送来试药的实验人员成功脱逃;她还记得接手父母研究成果时涌上心头的迷茫;她还记得姐姐的劝说......
但生活在组织里,仔细思考这些问题是存活不下去的。
出生在组织里,不吃沾血的食物和水是存活不下去的。
直到在姐姐薰衣草香气的怀抱里,宫野志保发现了一句解决问题更方便的魔咒:
【一切都是组织的错。如果不是组织逼迫,如果不是出生在这里,如果能逃离组织的威胁,我一定不会犯下这样的错】
“灰原同学?”
光彦茫然无措地打量她毫无血色的脸颊,伸出手。
而灰原哀选择别过脸,避开他的目光:“我之所以开枪,是因为大夫人做了错误的事情。她威胁到了我们的安全,我想保护你。”被发丝遮蔽的侧脸,只能看见无懈可击的微笑,“如果一定要说动机,那就是为了让我们都活下去。仅此而已。
光彦,生命的价值太过复杂,远非现在的你能懂。算作是我的忠告,不要过早思考这些问题,孩童时期无忧无虑的时光只会越来越少,你好好珍惜为妙。”
光彦咬紧牙关:“但是,柯南他明明就...!”
“江户川和你不一样,他就像嗅着血腥味破解案件的鲨鱼侦探一样,那种事情他早就习惯了。这方面你还是别学他了比较好哦。”
“好了。”将最后一点绷带扎好,她提起医疗箱,转过身,“既然你问我答的游戏时间结束,我们也该去找大家了。”
“灰、”
咔嗒。
房门紧紧关闭,伸长的手臂还停留在空中,什么也抓不住。光彦盯着虚张开的手掌,抿起双唇,慢慢将攥紧的拳头收到身边,闪烁的目光垂下:“嘛,算了。我还是别招人烦了...”
如果光彦是元太,他肯定听不出来灰原哀话语里的敷衍。可惜,他有一颗纤细灵巧的内心。
“哟!大家,我成功返航了——”大洞里伸出一颗脑袋,黑门遥夜一手拖犯人、一手热情挥舞,眨眨眼,发觉房间里只有一个人,“咦?光彦,其他人呢?”
“大家说黑门哥你应该需要绑犯人,去找绳子了。”
“这样啊。”坐到他旁边,温暖的手掌再次覆上光彦的脑门,“真乖真乖,我这次要好好表扬你,帮上大忙了!”
光彦脸上一羞:“黑、黑门哥,别这样啦!而且我哪有帮忙,给你们添麻烦了还差不多...”
“谁说的。”
黑门遥夜伸出空白的手,一个转腕,一张被签字笔修修改改的地形草图被变了出来:“看,这是什么?”
光彦一惊,转头翻找背包:“啊!这是我之前画的地图,什么时候掉出来了!”
“我中途捡到了。就是多亏见到的这张图,我才省去了很多走死路回头路的功夫。”黑门遥夜勾起微笑,将地图郑重地捋平、叠好,放在光彦的手心,“所以,与其说是我在危急关头救了你们,不如说是你的努力帮助了自己。”
“说实话,我都有点羡慕你的空间方向感了,要是能有你一半的天赋,我绝对、肯定不会再迷路了!对了,这张地图是个好证明,你回去一定记得寄给乱老师看看!让他好好看清你的闪光点~”
“黑门哥...”光彦缓缓睁大眼睛,内心是说不出来的触动。
虽然灰原他们看不见,但在不是少年侦探团的地方,还有黑门哥和乱老师能看见他!
“我真的!真的很谢谢你!!”
被一把扑进怀里,黑门遥夜只是笑了笑,没有拒绝:“嗯~现在不害羞了?”
光彦赶紧跳开,差点又扭到脚:“呃,我刚刚只是没站稳而已!”
盯着他泛红的耳根,黑门遥夜挑挑眉,没说什么。
“对了,大夫人之前说过的伊贺屋是什么?”
“不知道,我待会和这边的警官套套近乎,看能不能问出来什么辛秘。”
临近清晨,喧嚣的红蓝警灯划过林线,惊起一片飞鸦,暴风雨夜后,警方永远如常的虽迟但到。
被打晕的间宫家主仆在三四点醒来,得知真相后大为震惊,但因为大夫人迟迟未醒,只能等到警局录完口供后再得知详情。
经过一夜奔波,四处奔逃配黑门遥夜热热身的孩子们早已筋疲力尽,靠在沙发上披着毛毯,睡作一团。就连灰原哀也在博士的劝说后,难得小憩了一会。
“各位警官出勤辛苦了!”
向一众警察问个好,黑门遥夜在本地警部的陪同下,将昏迷的大夫人拎入后排的押送座位。
“这次你算是立功了。”
警部捏着帽檐摆正帽子,拿出胶带,将大夫人的嘴巴粘住:
“西川睦美,间宫家的前管家女仆,也是屋内重点观察的对象之一。
啧!从我上一任开始,伊贺屋每年都要给她拨款几百万日元来维持整形,结果还是这么一无是处。幸亏是‘未三’你发现,如果让外人察觉,反而麻烦了。”
“哪里哪里。”黑门遥夜抱臂,享受着晨间的微风,“只是运气罢了,经营我们‘未羊’分支,全都得仰仗老大你。”
“净说些奉承话!”警部嘴上斥责,却是叼着烟笑骂。
黑门遥夜搓搓手:“那,这次也拜托您帮我领功咯?”
“知道了!真是的,没见过像你小子这么摆烂惜命的,一点晋升的野心都没有!”
黑门遥夜笑着躲到一旁:“哎呀~晋升又要考核,又得出更危险的任务,多得不偿失啊?我对自己现在的阶位很满意,每天搜集情报、发发恐吓信,偶尔绑走富家子弟,能为天皇大人服务就是我莫大的荣幸了!”
“行了,我又不是不知道你!”
警部不耐烦地甩手:“没什么你就回去吧,避险,黑门遥夜(haruya)先生。”
[注:日本人名字的字和读音没有绝对的对应关系,父母可以先选读音,再选对应或喜欢的字,因此也有不少日本本国人的读音和名字并不一致。针对该现象,日本政府今年特意出台了《户籍法》以规整。
这里haruya是“遥夜”二字字面的读音]
黑门遥夜笑眯眯地挥挥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