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戎马三十载

卫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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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谈判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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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五天的短暂等候,萧茂终于还是和宣国人走到了谈判桌前,他所期待的陛下诏书,现今也不知道处在何地。

从萧茂抵达宣国时,宣国官员乃至宣国高层就一路礼遇,但到了谈判正式开始,宣国人终于藏不住那锐利的獠牙。两国谈判,双方谈判人员应当大抵相当,可实际上,谈判桌上几乎全是宣国一方的人,大昭代表团有且仅有萧茂一人,这等于他要一人对方宣国群英。

萧茂本想提出外交异议,维护大昭尊严并继续拖延。当萧茂说宣国方的行为不合礼法,要求调整时,老许银命大臣指出了昭方使团十几处不合正常外交礼仪的漏洞,譬如马车数量和人员数量之间的比例有逾常规,主次并不分明等等……成功让萧茂无语了,因为这个使团完全是洪辽临时攒的,根本没照顾到那些细致入微的礼仪,就算是萧茂也无可奈何。最后,老宣王干脆地交代了一句:“既然你们昭人不按正常流程走,那就按照我们大宣制定的流程走”,堵住了萧茂的异议。不过许银还是很好心地给萧茂留了一个替补的位置,假如萧茂不行了,那就让替补上,所以昭方照样是孤军奋战。

萧茂清楚地知道自己面临的是一个难如登天的任务,既不能和宣国达成任何协议,又不能激怒宣国人造成边境局势恶化,这简直就是自相矛盾。事到如此,萧茂除了祈祷,也实在没有什么好办法了。

会议室中装潢典雅,压抑的氛围令人窒息。萧茂举目望去,周围都是不怀好意的宣国人,从宣王许银、到丞相许昂,再到公子许志威、许志才等人。萧茂独自一人,就像是一只被一群豺狼夹在中央的小毛驴,这只小毛驴到底要如何才能在围攻之中脱身呢?答案揭晓遥遥无期,群狼已然发起攻击。

谈判正式宣告开始,第一个开口说话的是大宣丞相许昂,他不失礼数地向萧茂款款行过一礼,脸上挂着自信悠然的笑容,就仿佛一切已经尽在掌握中。

“百年间,大昭王朝恃其兵强威重,曾对我宣国子民肆行压迫,使人神共愤。我宣高王愤而起兵,百姓响应,士民欢呼,王师所至大宣各地,民众无不箪食壶浆以迎王师。高王挥师,又破灭朝军重新奴役宣地之野心,终实现我大宣之独立。而后,昭廷亡我大昭之心不死,与我大宣征战无休,军民疲惫,沃野荒芜。幸而今昭廷幡然醒悟,愿与我大宣缔结和平之协议,我大宣心系黎民,岂有违抗之理?然百年间大昭于我大宣之凌虐、压迫终无可更变,两国如不正视此历史,又如何携手迈向崭新之未来?想必昭使也一定深以为然,我大宣并无太甚之索求,所欲者,安我国民之心也!如若大昭能将终平四城焦哥与我大宣,以作贵国于我大宣百年兵祸之弥补,我大宣必再无异议,甘与贵国达成和议,永不再起刀兵,两国以踏江为界,再无攻杀,妄起战事者,天地共诛灭之!和平之使命重大矣!不知贵使可愿顺人心而为之?”

不少宣国方代表已经笑了起来,包括许银也在心中露出笑容,将昭宣百年战争的整个锅都甩到昭廷脑袋上,这个萧茂倒是要如何应对呢?众人无不期待地望去,想从萧茂脸上找到一丝窘迫,可他们都大失所望。萧茂的从容与他那浅浅的微笑一样,从来没在他的脸上消失过。

现在都好了!如果让萧茂无所事事地胡思乱想,他可以自己折磨死自己,三十岁的壮年能显示出五六十岁的沉沉暮气。但要是让萧茂全身心地投入某事,尤其是工作上的事,将压在他心头的层层黑云抛诸脑后,他的自信与坚定便将再次附着于他的脊梁,令他绝不会向任何人低头。阴郁从萧茂俊俏的脸颊上消失得毫无踪迹,他的英俊宛如挣脱牢笼的金丝雀。

“贵邦丞相之言,真可谓大伪欺世啊!世间之善于颠倒黑白者,无过于此哉!”

许昂冷哼一声,直直地注视着萧茂,而萧茂看都没有看他一眼,而是在盯着老宣王,就如同一道无声的嘲讽——你还不配和我交手!萧茂剑眉冷目,神采奕奕,扫视一眼宣国群臣,继续说道:

“许氏一族原为我大昭之臣,靖武帝念其有功,赐与中宣之地为许氏先祖之封国。宣国立国百年,我大昭从无亏欠过许氏一族。而宣国身为我大昭臣属,本应尽忠尽职,为主分忧,方为为臣之本分。而贵国不念圣恩,不尽臣职,悖乱纲常,无视礼法,公然以臣叛主,以下犯上,又是何理?即便是草原夷狄也知受人之恩,死人之事,今宣国自谓崇礼奉法,所行者却是夷狄也不屑于为之事。昭、宣相战,我大昭自然有不是之处,萧某身为昭人亦不否认,可贵邦丞相却将干戈之害尽数归罪我大昭,兮兮然作无辜可怜之态,萧某敢问宣王,贵邦此举,是否太过厚颜了?还是说这便是贵邦口中的礼奉法?”

“你……!”

萧茂的犀利言辞令许昂气血上涌,恼羞成怒地指着萧茂,似是要说出些不堪入耳的话,但很快许银便叫停了他,许昂只有忿忿不平地在座位上坐好。

许银看向萧茂的眼神多了份重视,而宣国众臣亦是如此。太久没和昭人打交道,加之对昭战事的节节胜利,令他们以为昭人都是和洪辽一样费拉不堪的玩意,竟一时忘记了昭人之中也有像林骁这样的豪杰。面前的这个萧茂,显然绝非简单之辈。面对众多对手毫不怯场不说,许昂本想先声夺人,在道义层面压制住大昭,为谈判争取更多筹码,结果萧茂非但不带一丝回避,而是也就道义层面反击,结结实实地扳回一城,把扣过来的黑锅又完美地扣了回去。

道义层面不能占据优势,那么以势压人,昭人又该如何应对?

“汝这昭人!”许志威怒目圆睁,拿出了沙场叫阵的气势拍案而起。豹头环眼许志威威风凛凛,看上去可怕无比,他粗着嗓子怒喝道:“不识抬举的东西!还以为尔家王朝是那个如日中天的大昭吗?荒唐!昭廷早已成为一座腐朽的之大厦,一鼓作气便可摧毁殆尽!今我大宣带甲三十万,国土辽阔,北抵草原,南到踏江。兵强马壮,国势之盛,纵是昭廷全盛之时也可一战,又遑论如今?终平四城,你们昭人自己献出来,还可保数万边军性命无虞,如若再不识抬举,待我宣军浩荡南下,定杀得尔等片甲不留!休怪我等不曾提醒过!你们昭人想要和平,可休要忘了和平永远是建立在剑锋之上,没有武力,便不要妄想平白无故的和平,将终平四城交出,是汝等最后的选择!再敢攀扯,我先斩下汝之头颅祭旗,再亲自提兵,尽灭汝等!”

凶象毕露的许志威活像一只张牙舞爪的恶虎,与宣国人口中的“礼仪之邦”毫不沾边,不过反正萧茂也知道,宣国这样的对手,只有在平时才会把礼仪啊文明啊什么的挂在嘴边,真到了利益攸关的时候,干的事又能文明到哪去?只剩下了大写的野蛮。萧茂一点也没有被许志威吓唬住,他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许银,见以高贵自居的许银对许志威如此失礼狂傲的举动不置一词,嘴角还潜藏着若隐若现的微笑。萧茂便知晓这一切都是宣国人打的配合,许志威的粗暴,一样是宣国人攻势的一环。

敌既以势压我,我又怎可在气势上落入下风?萧茂的对策早已备好。萧茂的双眼微微眯起,以一种极度轻蔑的目光注视着许志威,仿佛对方压根不是什么凶恶猛虎,仅仅是一头上蹿下跳的跳梁小丑。

“哈哈哈哈……”萧茂仰天大笑三声,众人本想听听萧茂有什么高见,却见他只是向许志威问道:“你是何人呐?”

这个问题把在场宣人都震惊了,按说许志威早就被介绍给了萧茂,萧茂怎么会不认识许志威?他这不是明知故问是什么?许志威没有顾及太多,高声喊道:

“我大宣二王子许志威也!”

“哦?”萧茂微笑着说道:“原来您竟是宣王次子呀!奇哉!怪哉!倘您的这番言论是出自某一目不识丁的农夫之口,萧某便不和您计较了,可说出这等滑稽之语的却是堂堂宣王次子,那萧某真是不得不回击了。”

“你说什么……”

“那你就听好了!”萧茂站了起来,一声断喝,竟连许志威也被他的气势震慑住,停止了言语,静静聆听着萧茂的话,“我大昭国力今不如昔,确是事实,可尔等所谓亡我大昭之言,未免太过幼稚!二王子您说什么要将我终平四城杀得片甲不留,可若是萧某没有记错的话,前不久不正是您率领残军从我终平城下狼狈逃离吗?若不是我昭军手下留情,汝早为踏北一枯骨矣!如何能在此处狺狺狂吠?我若为君,断无法说出此等盲目自恃、狂妄自大之言,我大昭国力已非盛时,而宣军尚无力击败,至于挑战全盛之大昭,完全是无稽之谈!可笑之至!贵国若欲以势压人,以武迫我,奉劝贵国还是了断此念吧!先前的终平一战,早已证明我昭军绝非不是贵军的对手,贵军倘若汹涌来袭,倾巢而出,我边军将士众志成城,同仇敌忾,足以守我国境,使尔大军进退不得,仓皇逃离。贵国之野心,顷刻间土崩瓦解,不过徒增两国之伤亡尔!若贵国当真希望实现两国之和解,奉劝贵国再不要做非分之想,以为我大昭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当以平等之姿与我昭方对谈,方可见和平之曙光。再怀揣此居高临下之心态,践踏我大昭之国家尊严,那恕萧某直言,贵国之行径将使和平遥遥无期,边境永无宁日,我昭方纵和解之心晃晃,亦难与贵方达成任何实质之协议!”

言毕,萧茂坦然落座,静观宣国众臣又将作何应对。

萧茂的几番发言下来,许银的眉头已然扭紧。原先他的计划是在迎接中做足姿态,把祈求和平、欢迎昭人都表现出来,让昭方代表、昭人内部都放松敌意,为昭人内部妥协派壮威(许银有意往昭廷散布昭人受到礼遇等消息,可他并不知道洪辽不敢让昭廷内部得知和谈之事,全给他拦截了),然后在正式和谈中,许银再挥出道义、威武两只重拳,打蒙昭方代表,让对方把割让终平四城之协议顺利签署。这套方案雷厉风行,又得体十足,很符合宣国“礼仪之邦”的形象。

许银本以为这套方案不会有差池的,可萧茂远远比他想的要难对付。无论是道义层面还是威势层面,宣国都没能占据上风,而且还让萧茂抓住了宣国态度恶劣一条穷追猛打。即便许银决心与昭方撕破脸,占理的绝不会是宣国,甚至可以说哪怕萧茂现在就要和宣国翻脸,宣国也不好意思多说什么,萧茂的所作所为都是建立在宣方挑衅的基础上做出的合理回击,他不回击才是对国家尊严、对个人使命的亵渎。哪怕他有些言辞是犀利了些,但过错方仍然是宣国,而不是大昭。

宣国众臣的沉默,在许银耳中是如此刺耳,难不成此次谈判我大宣群英荟萃,还斗不过对面的单枪匹马?他的表情明明没有什么变化,可任谁都看得出来他脸上不悦。

“贵使。”这刺耳的沉默维持一会儿,终于有人站出来将之打破,说话的正是宣国世子,许志才。许志才颇为谨慎,先向萧茂恭敬地作了一揖,这引起了萧茂的兴趣,打算认真聆听这位宣国世子能有什么高见。

“贵使未免有些激动,我们大宣一样心向和平,贵使切莫因一时之激动贻误两国和解大计!”

萧茂暗自一声嗤笑。这么急着甩锅吗?怪我激动,怎么不管管你们那狂得没边的自家人?也对,许志才只是世子,有什么资格代替宣国方向萧茂致歉?这些话尚在萧茂意料之内,可许志才接下来的话未免令萧茂感到惊奇。

“如果贵使愿意与我们心平气和地继续谈下去,那对谁都有好处!可贵使与我方都明白,这天下没有平白无故的好事,更没有白白得来的和平。我仅代表个人,询问贵使,大昭想要与我大宣和解,那贵方需要些什么?”

这个问题让宣国方有些发蒙。没听错吧?这次和谈我们不是奔着让昭人割让终平四城来的吗?怎么变成我们问昭人需要什么了?要提条件也应该是我大宣才对啊!同一问题,萧茂同样也有些发蒙:对啊!我需要什么啊?我本来也不是真的为了和谈来的啊。我总不能直白明了地告诉宣国人,爷压根就没想跟你们和谈,爷只是在故意拖延时间,等陛下的诏书一下来爷就拍拍屁股走人,你们自己玩去吧!那宣国人得是脑子坏了才不跟他急眼!萧茂好不容易通过抓住宣国人的漏洞让宣国显得不占理,他要是真这么说,那想都不用想,假和平真开战的这口大黑锅大昭全得背上,将来辩解都没得辩解。

双方的气氛一时都有些尴尬。而在谈判桌旁,曹承隐别有深意地观察着局势。从之前和这个昭人的接触中曹承隐就能隐约察觉到,此人的态度相当暧昧,拖拖拉拉,顾左右而言他,根本不像是要和宣国方达成有效协议的样子,在会议开始之前他就教过许志才,假如谈判陷入僵局,不妨以退为进,先试着能不能把昭人的真实意图谈出来。

坦白说,曹承隐对光靠谈判就能拿下终平四城是不怎么抱希望,虽说终平四城的长官洪辽在不可靠这点上一直是很可靠的,但此人麾下的石建之等人均不是省油的灯,而且曹承隐也不相信那大昭朝廷可以离谱到这个程度,哪有打了胜仗还向别人割地?滑不滑稽?至于算上私心的话,曹承隐其实不想看到林骁元帅的心血就这么白费,他所期望的是能在终平和他的故友石建之一决高下,那他心头最大的遗憾就算抚平了。对于本次会议,曹承隐的预期只有一条,将不愿和平、阻挠和谈的罪名扣到昭方头上,让昭方不占理,如此一来,他日对昭开战,宣国更能占据大义之名分,行事也更加方便些。

萧茂沉默了好一会才给出回答。

“我大昭所欲者,唯有与贵方的和解,实现两国之间长久的停战,并不欲从贵国之中获取何物。倘有,那便是身为大国应有的尊严和尊重。至于别的,就得看贵方的态度了。”

“好!”许志才笑了笑,接着,他温和的眼神突然就变得犀利许多,道:“如果终平四城被贵方掌握在手中,那么以踏北之地一马平川的地形,将极其有利于贵方发动对我方的突袭,请问贵方将如何保证不伺机袭击我国?这是极其容易做到的,而我方守军碍于地形,甚至难以进行有效之防守。如果说贵方和谈的目的并不是真的为了和平,而是以和平为名麻痹我国从而进行侵犯,试问我国又将如何进行防范?恕我直言,如果昭方执意维持对终平四城的控制,这将使我宣国如鲠在喉,宣国方无法信任贵国能与宣国实现真正之和解,这份信任将极大可能为宣国造成巨大之损害,使宣国无法承担,同样的,这份和议也将使宣国无法承担。除非贵国可以证明能在保有终平四城的情况下,仍不会对我宣国南部国境造成威胁。”

萧茂听罢警惕地察觉到许志才给自己挖的是一个陷阱,因为他要拿什么证明一个己方没有也不愿做的事情?许志才的发言也令宣国方为之一振,如此一来,破坏和平这口大锅便已一种华丽的方式再次回到了昭方头上。是的,昭方为什么不肯割让终平四城?那一定是因为昭方是借着假和平的名义,要伺机偷袭我大宣!不能达成和平协议全部要怪昭人居心叵测,我大宣才是受害的一方,当然了,要是昭人肯乖乖交出终平四城,那自然可以说明昭人是真心为了和平。他们相信这个萧茂嚣张了这么久,这次势必难逃一栽!

面对先前的攻击,萧茂采取的都是正面回应,直接反击,可这一次他知道,他直接回击只会落入陷阱,被人牵着鼻子走,他没办法也不能去证明一个不存在的东西,他只要试着这么做了,等待他的就将是各种的“莫须有”与“意有之”的罪名,他迟早会被击垮。

“萧某闻安居乐业的百姓,从不会担忧邻人谋害自己,而作奸犯科的逃犯,则时时刻刻在怀疑周遭人要对自己不利,贵国之忧与这位逃犯之忧,难道是相同的吗?如果说世子您担忧的是我大昭会入侵贵国,那萧某可以明白答话,回首过去数十年的昭宣对峙历史,一直是宣军在发动南侵,而我昭军所做的就是防守反击,我大昭踏北平原沃野千里,不正是这样大半落入贵国之手?同以踏北为边疆,我大昭不担忧贵国会趁机入侵,而贵国却反咬一口,岂不滑稽?这莫非就是萧某所说的安居乐业的百姓与作奸犯科的逃犯之间的差距吗?再说,宣国既然这么害怕我昭军,那率众退回卫门关以北就是了,把踏北之地尽数归还我大昭,贵国之忧不就安然解除了吗?终平四城乃至整个踏北之地,皆是我大昭的固有领土,贵国到底凭什么要求我大昭割让土地、退出踏北?是谁对攻占领土念念不忘?又是谁对和平推三阻四?事到如今,这难道不是一目了然吗?”

许志才的手心里满是汗水,包括他的额头也有冷汗滑落。他的节奏被萧茂打乱了,他原本要将萧茂的节奏引向他的节奏,可最终萧茂稳住阵脚,完全不为所动。随着情况超出预期,许志才的头脑化为一片空白,他可以提前准备出不凡的预案,但他的临场反应却相当有限,紧张是他难以克服的敌人,他无法在既定方案被推翻后快速想出一个全新的方案。最终,许志才思索一阵无果后,便只有向萧茂款款行礼,悻悻地在位置上坐好。

许志才的落败,令许志威笑了,许银脸色冷了。事到如今,宣国群英让萧茂驳了个遍,竟仍没有办法占得上风,别说让昭方割让终平四城了,局面已经演变为不达成和议就是宣国在故意破坏和平的不利境地。许银一时难忍,他很想为夺取终平四城再试上一试,亲自下场和萧茂展开辩论,可考虑到自己的地位,许银最终还是没有站出来。自己的手下败给萧茂不是什么大事,可要是身为宣国领袖的自己也败给了萧茂,那可真是会令宣国蒙羞、令士气低落啊!他没有必胜的把握,绝不能轻易出手,这是作为领袖该做的。

面对这等尴尬境地,许银所要做的是继续维持宽和长者的形象。他露出和蔼的笑容,礼貌地对萧茂说道:

“交涉已久,想必贵使也疲了,今天的会议不妨就先到这里,双方修整一番,改日再谈,如何?”

萧茂见可以继续拖延时间,哪有拒绝的道理?他爽快答应了许银的停火请求,昭宣双方关于和谈的第一次交涉就此告一段落。双方都退下修整,为来日的再战做着准备。

在返回居所歇息的途中,萧茂注意到荆翼看自己的眼神似乎有些不同寻常,不再是像往常那般与盯着空气看没什么两样。萧茂见状,不禁微笑着说道:

“萧某今日所为,阁下背后之势力可算满意?”

荆翼的眼神再次恢复了淡漠,平静地说道:

“你我阵营不同,但你维护国家尊严、据理力争,驳斥宣国之众的行为,于我看来是可敬的。”

“您是凝国人对吗?家父萧嘉与凝国对抗多年,他曾对萧某提及过,凝国有一支近乎鬼魅的情报部队,对我大昭的渗透堪称无孔不入,家父也因此在凝国手中多次吃了大亏。他曾致力于探明并反击这一部队,可多年来收效甚微,只知道这组织的名字——‘荫影’。倘若在下猜得不错,您便是这‘荫影’的成员吧?”

荆翼微微一笑。

“您很聪明,可这与当下局面有何关联?您的难关尚且没有度过,纠结在下的身份,并无意义。”

萧茂挑了挑眉。

“我是否可以当作您的默认?”

荆翼没有回答,萧茂心里也有了答案。两人很快抵达了居所。走到门口时,萧茂注意到荆翼突然神情肃然地四处打量起来,他有些疑惑,开口询问道:

“怎么了吗?”

“您先回去吧,并无什么。”

萧茂虽未打消疑虑,还是听了对方的话,前去居所休息,跟宣国群英舌战,实在太耗费精力和体力了,他现在最想要的就是一盆热水供他洗个洗。

他刚想招呼下人,却听得屋外传出惊呼。

“有刺客!抓刺客!”

惊呼之后,便是刀剑碰撞的响亮声响,甚至还有几支箭矢射进屋内,险些命中萧茂。险情突发,但萧茂的第一意识不是赶紧找个地方躲避,而是冒着箭矢去取挂在墙上的佩剑,拿到佩剑,他的心便安了一半。萧茂拔出剑就冲了出去,决定要和刺客拼死一战,可他冲了出去后,他惊讶地发现刺客已经都被解决了,地上共躺了三只尸体,而将这三名刺客解决的正是荆翼。荆翼冷峻地站立着,浑身鲜血,手里的刀也不断淌着血,但这些血大多数都是敌人的血,他自己只受了些不足挂齿的轻伤。

“多…多谢!”

萧茂向荆翼行了一礼,感谢对方的救命之恩,三名刺客,如果要萧茂自己来对付那一定够呛,没有荆翼在,萧茂怕是已经身首异处了。面对萧茂的感谢,荆翼只轻轻摇了摇头。

“不必,为了我们共同的利益。”

巧合的是,在刺杀发生时集体消失不见的下人与侍卫们现在又重新出现,甚至连宣王许银也在听闻发生刺杀后折返了回来,前来查看萧茂的情况。

“贵使无恙否?”

看着许银嘘寒问暖的模样,萧茂真觉得可笑极了,能在这种重地布置刺客,还能让下人们如此默契,不是宣国高层授意还能是什么?许银看似是关心自己的情况,内心只怕恨的是自己怎么还没死呢!

萧茂淡淡一笑。

“托宣王洪福,在下无恙!但这些刺客公然刺杀大昭特使,这不仅仅是对萧某个人的危害,更是对我大昭国家尊严的亵渎,宣王不可不调查啊!”

宣王面色凝重起来,从他那精明的双眼里射出的光芒仿佛是冷冽的月光照到刀刃上反射出来的光芒,令萧茂心中惴惴难安。宣王以一种意味深长的口吻对萧茂说道:

“宣国内部有一些居心叵测之徒并不满意当前的昭宣和谈,做出这等举措,也算是十分正常,昭使一定要多多注意安全啊!倘若您有何不测,那我方只有从贵方使团中另择人员与我方协商了。”

话音一落,宣王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留下一道警告般的森严背影。萧茂冷冷地注视着许银的后背。许银的话说得再清楚不过了,宣国内部并不满意当前的昭宣和谈,有意从大昭使团中另择人员与宣国协商。这分明是把刀子架到萧茂脖子上,逼着他做选择啊!要么他配合宣国方,要么把他解决掉,换人和宣国方接着谈。

萧茂握紧双拳,忿然而又无力地重重一跺脚,并哀叹了一声。从终平到中宣,从洪辽到许银,他次次都是被人架到火上烤,逼着他屈从,不然就用最强硬的手段对付他。他可以在争辩时振振有词、不屈不挠,可面对这明晃晃的刀剑,他纵能舌灿莲花,又有何用?对方甚至可以毫无顾忌地除掉他,他只有被逼着去做他不愿意做的一切。除了泄气、沮丧,萧茂没有别的想法。

正当萧茂的情绪最为低落之际,荆翼将他那宽大的手掌搭在了萧茂的肩膀上,萧茂惊讶地扭头一望,荆翼的眼中是一股冷酷的坚定。

“萧先生,事到如今,您的选择是什么呢?如果您不排斥在下,那么请您坚信,您若决定与那暴虐的宣国人抗争到底,荆翼会奉陪到底,生死……相随!”

萧茂瞪大眼睛看向荆翼,他那坠入冰窟的内心,骤然便望见了一条通向出口的绳索,光明与温暖,一并向他拥来。萧茂轻轻握住荆翼的手,丝毫不顾忌那上面还有未曾凝固的血迹。他的脸上是一抹释然坦荡的微笑。

“有您的这句话,萧茂怎么忍心放弃呢?走吧!一起让宣国人看看,他们引以为傲的强权是如何失灵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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