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跟在身后，笑了。
当年的事，谁不知道啊，关爱莲对她家老大，那可是在这一片儿出了名的。
谁不说她心狠。
特别是后面俩孩子出生后，三个孩子之间的区别对待，啧啧，她们这些外人都看不下去。
要不是任家老大是他们看着出生的，怕是真会怀疑这孩子不是关爱莲生的。
那时候，背后说什么的都有。
直到任孝生下乡了，这些闲话才慢慢淡下去。
谁知道，任孝生又从乡下回来了。
这下子，又有好戏看咯。
那人也连忙跟在关爱莲身后，往中院儿去了。
生怕去晚了会错过什么。
她自己去看热闹还不够，路上还又拉上了好几个好事爱看热闹的大妈一起。
关爱莲可不知道那人的小心思，她现在满脑子都充斥着一股无名火，已经完全没有办法冷静下来思考了。
她嗖的一下就从三院儿冲到了俞俊生家门。
俞家这会儿大门紧闭，关爱莲气不打一处来，当下就冲着里面大吼：“任孝生，你个瘪犊子，给老娘滚出来！”
……
俞俊生家里，三人正在聊各自这些年的经历，外面就传来一声恶狠狠的怒骂：“任孝生，你个瘪犊子，给老娘滚出来！”
“自己想死还要拖累家里的扫把星！”
“老娘是你早就拿根绳子上吊了！不要脸的瘪犊子玩意儿！”
几人对视一眼。
知道关爱莲这是听到了消息找过来了。
程嘉嘉和俞俊生担心的看向任孝生，担心他听了难受。
就算再没有感情，毕竟是亲妈，任谁听到自己的亲妈这样咒骂自己心里都不会好受。
这关爱莲真是作了大孽，生了孩子却不愿意好好对他。
任孝生却朝他们俩安慰的笑了笑，“别担心，我没事儿。”
这么多年，他早就习惯关爱莲的辱骂了，也没怎么难受，毕竟在他长大后就没把关爱莲当成母亲这个角色了。
不会希冀她爱自己，所以也不会受伤。
“我还是出去吧，总是躲着也不是个事儿。”
他了解关爱莲，不达目的她不会罢休，躲着解决不了问题。
任孝生喝完搪瓷缸最后一口糖水，站起身，往外走，迎接属于自己的人生。
俞家虽好，可也不是他家。
任孝生“哐当”一声打开大门，关爱莲那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就这样出现在眼前。
尘封的记忆一下子又汹涌的扑来，那些白眼讥讽，殴打谩骂……
任孝生原本就沉郁的脸色更显得阴沉几分。
而关爱莲看见下乡多年未见的大儿子的第一时间不是惊喜，而是震惊。
那熟悉的五官，冷漠的眼神……
关爱莲眼神闪烁，“老、老大？”
“你是我家老大？”
“怎么，多年没见，妈认不出我这个儿子来了？”
任孝生虽然笑着，可眼里没有丝毫笑意。
这就是他的亲妈，对下乡的儿子十年不闻不问，甚至见面都不认识。
多可笑。
好在自己对她也从来没有什么期待。
关爱莲心慌一瞬，他、老大在乡下怎么反而长的结识了？
早知道，早知道当初就不让他下乡了。
在家里好歹还能帮衬下面两个弟弟。
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想起自己的目的，她一连声的质问：
“老大，你说你，在乡下待的好好的，怎么忽然就回来了？”
“你给我说，村里知不知道这事儿，你是不是偷跑回来的？”
“走走走，跟我到知青办去自首去，让他们赶紧把你送回去，免得到时候连累你爸和你弟他们。他们跟你可不一样，都是有正经工作的，可经不起一点风浪！”
说着就要去拉任孝生的胳膊，想把他带到知青办“自首”。
任孝生避开，心里冷笑。
看吧，这就是他的亲妈，发现他从乡下回来的第一时间不是关心他这些年过的怎么样，而是生怕自己连累到他们一家，让自己赶紧回乡下去。
关爱莲心里不悦，像小时候一样呵斥他，“你别闹，快点！”
嘴里不停数落，“不是我说你，你也在乡下这么多年了，怎么连点苦都吃不了了，竟然还学人家偷跑，真是越长大越不争气。”
俞俊生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抱臂似笑非笑的看着关爱莲。
“哟哟哟，这是谁啊，吵吵嚷嚷的？”
“这不是我们关大妈吗？怎么，不在家里伺候宝贝大金孙，跑我家门口狗吠什么？”
关爱莲：“！！！”
俞俊生这小兔崽子，这是骂自己是狗吧？
关爱莲气炸了，
“小兔崽子骂谁呢？”
“小兔崽子骂你呢。”
不等关爱莲反应过来，
俞俊生继续气死人不偿命，慢悠悠道，“知道的你是任孝生的老娘，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任孝生的仇人呢，”
“你见面就往人身上泼脏水，你真是嫌他死的不够快啊。”
“我说大妈，任孝生怕不是真不是你生的吧？”
关爱莲瞪大眼，暴跳如雷。
“你这个小兔崽子胡说八道什么呢，他不是老娘生的还能是谁生的？”
“院儿里这么多人都看着老娘去医院生的，你别在这胡咧咧。”
周边看热闹的人虽然看不惯关爱莲磋磨大儿子，可这事儿做不得假。
“这倒是真的，那会儿我亲眼看着关爱莲发动去医院的。”
关爱莲得意。
俞俊生却轻飘飘道，“他们只是看着你去了医院，又没亲眼看着你生孩子，谁知道孝生是不是你生的。”
“我看你俩长的一点儿都不像，别真不是亲生的吧？”
“对了，那孝生的亲生父母呢？”
关爱莲：“……”
啊啊啊！妈的，这小兔崽子真气人！
自己说不过这个小兔崽子，关爱莲气结，转而将矛头对准一直一言不发的任孝生，大骂：
“任孝生你个白眼狼！就这么看着别人污蔑你的亲妈是吧？老娘辛辛苦苦的把你养大了，现在却不认我这个亲妈，还敢让人来骂我，任孝生你这个不孝的狗玩意儿！”
“天打雷劈的狗东西！”
她威胁，“我告诉你，你任孝生敢不认我这个妈，我就去举报你不孝！”
这话就严重了，现在的人还是很注重名声的，虽然被举报不孝不会有什么实际的惩罚，可会对以后的工作，升学，政审，评选的方方面面造成影响。
关爱莲这真是不顾大儿子的死活了。
俞俊生脸色冷了下来，“从小没得你一分好就算了，好不容易从乡下回来了还要被你污蔑，你这个亲妈安的什么心呐？”
任孝生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这个十年没见的亲妈，
心里没有半分波动。
只觉得关爱莲还是一如既往的令人讨厌。
他认真道：“你去吧，去举报我不孝，正好我也顺便举报你心爱的二儿子乱搞男女关系，作风有问题。”
要不是刚刚俞俊生告诉自己，他都不知道这个关爱莲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二弟竟然长成了这样，四处跟人乱搞男女关系就算了，竟然还对院儿里的女同志耍流氓。
简直就是一个社会渣滓，真进了公安局也是为大院儿除害。
从任孝生的态度上不难看出他是认真的。
关爱莲：“……”
嘎巴一下。
刚刚还暴跳如雷的关爱莲瞬间哑火了。
她心虚了，这白眼狼怎么知道永晟那些破事儿。
这白眼狼会不会因为不孝受到惩罚不知道，但永晟肯定会因为作风问题进去。
关爱莲不敢再叫嚣。
这白眼狼从小就对他们没什么感情，真要较真的话，怕是也能做的出来举报亲弟弟的事。
她最后色厉内荏道，“你可别污蔑你弟弟，那些都是没影儿的事，污蔑人也是要进局子的！”
任孝生十分淡定：“是不是污蔑咱们去公安局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呸,谁跟你去公安局，没良心的白眼狼！”
话虽这么说，可关爱莲眼里闪过慌乱，没敢多待，嗖的一下跑了。
生怕任孝生真的拉着自己去公安局了。
她走后，那些看热闹的人也嘘了一声，大家都看不起关爱莲。
啥人啊，好好的孩子下乡十年回来，她不说关心关心，迎面就是一顿骂要把人赶回乡下去。
这哪儿是亲妈，仇人还差不多。
就是可惜孝生这孩子了。
多好一小伙子啊，怎么就摊上这么一家人，好好的城里户口变成了农村人。
以后估计也就这样了。
大家安慰了任孝生几句，不外乎都是些，“别听你妈的话，她那都是放屁呢。”
“这么好的孩子不珍惜早晚有她后悔的！”
“过好自己的日子比什么都强！”
说完这些，大家也识趣的散了，毕竟任孝生这孩子是真苦，苦的他们这些爱看热闹的人都笑话不起来的那种。
也不忍心再往他伤口上撒盐了。
大家走后，三人对视一眼，任孝生苦笑，“给你们添麻烦了。”
俞俊生爽快道，“孝生哥说什么呢，我家就是你家，你就安心住着吧！”
“是啊，我们家就我和俞俊生俩，有时候还嫌冷清呢，孝生哥你住进来也热闹点。”程嘉嘉也劝他住下，就目前的接触，她对任孝生这个人的印象还挺好的，和任家那群人完全不一样。
也不知道关爱莲咋生的出来这样的老实孩子。
俞俊生见他还在犹豫，直接道，“你回任家估计也是睡堂屋的命。”
任孝生：“……”
虽然但是，你这么直接说出来会不会有点扎心了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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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说，俞俊生猜的还真没错儿。
任永晟下班回来，听说任老大回来了，也是一愣，然后第一反应就是，“大哥不会是偷跑回来的吧？妈，不能让他回家，不然连累咱们咋办？”
“咱们一家子可都是有工作的人，万一有个啥，岂不是一大家子都完了。”
任永超也刚好放学回来，听了一耳朵，才记起来自己还有个大哥。
“什么？大哥回来了？”
“他不是去乡下了吗，回来干嘛？”
他脸色不大好看，“我房间可没地方住了！”
任家有三间屋子，老两口一间，任永晟和任永超一人一间，任孝生没下乡之前一直都和任永晟睡一间，现在任永晟结婚了，按理应该和任永超睡的，可任永超不乐意。
他的房间本来就挤进来了一个董小弟，再挤进来一个人往哪儿睡？
可别说什么不顾念兄弟情。
任孝生下乡的时候他年龄还小，多年过去早就对这个所谓的大哥没什么印象了，更别谈感情。
而且他还在乡下待了那么多年，肯定早就和那些农村人一样不爱洗澡，不爱干净了。
他可不愿意让这么一个人跟自己睡一间屋子！
就连董小弟，那都是在他严格的监督下看着他天天洗完脚才勉强同意他跟自己睡一个屋的。
任永晟怕任孝生影响到自己工作，忍不住抱怨，“大哥也太自私了，一点儿也不为我们着想！”
“老大这瘪犊子，打小就黑心，小小年纪就会在外面卖惨！忽悠的那些人为他出头，这就是个白眼狼！”
想起那些年被人指着鼻子骂黑心后妈，关爱莲就咬牙切齿。
好不容易走了，怎么就又回来了呢？
任永超的重点在自己房间，“家里都没他住的地儿了，他还回来做什么？”
他可不要把自己房间分一半儿给大哥。
董小弟就算了，他迟早要搬走的。大哥可不一样，这一住怕不是就挪不了窝了。
“不行，我房间不能住人，让他睡堂屋！”
母子三人正在你一句我一句的声讨这个“不懂事”的大哥，就见任文化神色严肃的回来了。
他声音难得有些冷，对母子三人道：
“老大的事我已经听说了，孩子他妈，你找个人少的时候去找他说一说，让人赶紧回乡下去！趁着这事儿在院儿里还没有传开。”
他也跟关爱莲一样，觉得老大是在乡下熬不住了，自己偷跑回来的。
自己这个工作怎么来的任文化心情再清楚不过，要是让厂子里那些领导知道他家老大从乡下偷跑回来了……自己这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儿怕是也做到头了！
任文化还记得刚刚进院儿就被人幸灾乐祸告知他家老大从乡下回来了时的心惊胆颤。
特意叮嘱，
“记住，千千万得好好说话，别声张，也别让人看见了！”
关爱莲张了张嘴。
想说院儿里已经都知道了，中午自己在俞家闹的那一出，不少人都过来看热闹，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差不多都知道了。
而且她有点怕俞俊生那小崽子和他媳妇儿，这俩人的嘴巴那就跟抹了毒似的，啥话扎人就说啥。
关爱莲怕又被那俩小兔崽子
可看任文化严肃的神色，到底没敢张嘴。
看出关爱莲的犹豫，任永晟主动开口。
“妈，还是我去吧，我跟大哥都是同龄人，也好说话。我和大哥也这么多年没见了，正好跟他好好聊聊。”
主要是他妈过去估计又得跟人吵架，到时候问题解决不了反而引人注目。
关爱莲大松一口气，“还是我儿子孝顺，知道心疼妈！”
任永晟嘴甜哄道：“那可不，我可是妈最疼的儿子，肯定要为您解决烦恼，把事情办的妥妥的！”
还有一点任永晟没跟家里说的是。
大哥要是回城的话，多少得占家里一间房，这是他不想看到的。
那房子任永晟早就当成了自己的，老三都别想来沾边，更别说这个没什么感情的大哥了。
所以大哥只能回乡下。
大哥也真是的，一点不识相。
既然下了乡就在乡下安生待着呗，做什么非要回城来讨人嫌？
他难道就不知道自己在家里很不受欢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