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令虞却没有挣脱湛淮玦健硕的手臂，靠过去，淡声对湛淮晏道：“骋佑确实是朕和皇夫的儿子。”
宋令虞在湛淮晏面前，也不打算遮掩自己的女儿身了。
她女扮男装入朝为官，犯了欺君之罪又如何？
反正她现在已经造反了，湛淮晏还是会因为对她妹妹的愧疚，不牵连在京城的宋家。
要不了多久，她便能和父亲里应外合，攻入皇城，杀了湛淮晏。
不是她盲目自信，而是在她的记忆里，妹妹做了那么多，让湛淮晏只恨自己对宋家的补偿无论如何都不够。
据说，湛淮晏把小太女冠以宋姓，只想让小太女快点长大，他好给她妹妹殉情合葬。
湛淮晏笔挺的身躯，在一刻塌陷晃动，宋令虞在说她和宋令凝其实是孪生姐妹，仍然在隐瞒她和他的阿凝是同一人的真相。
如果阿凝和宋令虞不是同一个人，他确实会一直愧疚，哪怕知道了宋令虞造反，还女扮男装，他也确实不会牵连宋家。
就算宋家人都造反了，他也会自己把刀捅入自己心口，将皇位拱手让给宋家人。
只要能补偿阿凝，到了黄泉路上阿凝能原谅他，他什么都可以不要。
如果宋令虞和阿凝不是同一个人，他确实会这样。
但她们不是同一个人吗？
宋令虞是有多自信，觉得他这辈子都不会得知真相？
或者说，她觉得他知道真相的一刻，就是他的死期了？
好啊，他会让宋令虞看看，接下来到底是谁的死期！
小太女这时忽然哭了起来，是因为湛淮晏情绪失控，不知觉间手臂把小太女箍得太紧了。
湛淮晏意识到后连忙松开，去哄小太女。
湛淮玦怀里的小太子却抓住小太女的手不松，已经倾身过来，抬起自己的小手给小太女擦眼泪。
粉团子哭起来的样子，把他给心疼的，自己也要哭了，觉得周遭的空气都有罪，何况是虐待粉团子的男人，那更让小太子恼了，“爹爹，这人是人贩子吗？”
“他刚刚说要将妹妹送给我们，你杀了他这个人贩子，收养了可怜的妹妹！”
小太子也只在一岁半时，看到过湛淮晏的画像，已经忘了湛淮晏的模样，只记得狗皇帝的一头银发。
如今一年过去了，湛淮晏变成了墨发，他自然认不出来湛淮晏。
湛淮玦简直想仰天长笑，但小太子心疼的妹妹哭着，他笑小太子会生气。
他就憋着，五官都有些扭曲了，“不行，这个人贩子我们不能杀。”
小太子只想快点打发了湛淮晏，“那就给他一万两黄金，应该够了吧？让他赶快走！否则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娘亲是皇帝，砍了他的头又如何？”
小太子在抢小太女。
小太女在哭着挣脱湛淮晏。
有时候小孩子的力气，也会让大人出一身汗。
湛淮晏又不敢用大力气抱紧小太女，于是就让小太女挣脱了。
他怕摔了小太女，连忙蹲下身单膝跪地。
小太子也被湛淮玦放到地上，那一瞬间拽走了小太女。
他平日被湛淮玦带着锻炼得很强壮，跟小太女同龄的他，直接就把这一年瘦下来的小太女给抱了起来。
然后小太子用上所有力气，把小太女放到椅子上，哄着，“好了好了，妹妹不哭了。”
“以后我的爹爹和母皇，就是你的爹爹和母皇了，我们是一家人，哥哥最疼你！”
湛淮玦：“……”
湛淮玦又气又好笑，你们不愧是孪生兄妹啊。
小太女的泪顿在瞳孔里，一双眼被洗涤得格外乌黑又纯澈，自从被吓掉魂后，是第一次这般灵动。
因为有宋骋麟，她自然会叫哥哥，对着小太子软软地喊了一声，“哥哥。”
“嗯嗯！”小太子简直对妹妹爱不释手，揉着妹妹那粉雕玉琢的脸，指着身侧的湛淮玦和宋令虞，教。
“爹爹，母皇。”
小太女看了一眼湛淮玦，又看了看单膝跪在地上，似乎无法直起身的湛淮晏。
最后她的目光停在宋令虞身上，再次对宋令虞伸出胳膊，眼里噙着泪，委屈可怜地喊：“母后。”
刚刚那一刻，湛淮晏痛到站不起来，听到小太女只喊了母后，他又笑。
是呢，在旁人眼里，是他一手促成了阿凝的崩逝。
小太女从小没有母后，都怪他，他还把小太女吓掉了魂。
但难道就能抹去近三年来，他对小太女亲力亲为、白天黑夜地照顾，他对小太女倾其所有的宠爱和付出的心血吗？
小太女认陌生的宋令虞为母后情有可原，若是她真的认了湛淮玦为父，他直接去死了算了！
小太子眼看着妹妹眼里又掉珍珠了，他拽着没有抱小太女的宋令虞，“母皇，你快抱抱妹妹啊。”
宋令虞知道小太女把她认成了妹妹，对着那么需要母爱的小太女，到底是心软了，便弯下腰，伸出胳膊。
下一秒湛淮晏冷笑的声音传来，“朕没有说要将孩子送给你，奉元帝也该自重，既做了他人妻，有了自己的儿子，就不应该抢朕的女儿。”
宋令虞的手臂顿在半空中，在湛淮晏的话音落下后，收了回去。
“谁稀罕你的女儿啊，本宫的皇上为什么要给你女儿当母后？”那不等同于宋令虞是湛淮晏的皇后吗，这地位不能降，湛淮玦把小太女抱起来，塞回给湛淮晏。
湛淮晏竟然还威胁上了，那他就让湛淮晏知道，别说宋令虞现在失忆了，就算宋令虞知道小太女是她的女儿，当初还不是抛下了小太女吗？
湛淮晏以为，用小太女就能拿捏宋令虞吗？
不，湛淮晏是自取其辱，只会再次破防。
“朕觉得人之初性本善不完全对，更倾向于有其父必有其子。”湛淮晏把小太女的脸按到自己肩上，看着握着拳头瞪他的小太子。
“奉元皇夫你的亲生儿子，这么小张口闭口都是杀人，他就是天生坏种，同样也是你教的。”
宋令虞猛地抬头，利刃般冷锐的目光朝湛淮晏射去，“南昭皇帝！”
“道歉！否则本宫今晚让你横着出去！”小太子是湛淮晏的亲生儿子，亲生父亲这么骂自己的儿子，湛淮玦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真的是养得久了，小太子就是自己亲生的了。
湛淮晏越发相信小太子是湛淮玦亲生的，要不然湛淮玦肯定幸灾乐祸，那他就不可能道歉了。
“应该道歉的是你的儿子。”
他既然敢堂而皇之地来了奉元城，就代表有实力全身而退，宋令虞和湛淮玦不敢杀他。
湛淮玦真不能跟湛淮晏鱼死网破，弯腰抱起小太子，指着湛淮晏解释，“他不是人贩子，他是妹妹的亲生父皇。”
这几年湛淮玦没少在小太子耳边说湛淮晏是狗皇帝，他更知道他们就是在造这个狗皇帝的反，狗皇帝的名声在他们这边很差。
小太子虽然奇怪湛淮晏为什么不是一头银发了，但他现在已经不靠头发来判断对方的年纪了，只是有些疑惑地问湛淮玦：“那不是正好吗？”
“他既然自投罗网，我们为什么不现在就杀了这个暴戾嗜杀、昏庸荒淫的狗皇帝？”
这么多形容词，湛淮晏的脸色都黑了，发出了更鄙夷厌恶的冷笑，这就是宋令虞给湛淮玦生得好儿子啊！
“你们确实应该多生几个，毕竟这个已经废了，要是把打下来的江山传到他手里，迟早得亡。”
一向云淡风轻的宋令虞，面对湛淮晏一再地辱骂自己的儿子，她冷下脸，“朕和皇夫生几个，不是南昭皇帝应该关心的，南昭皇帝应该在意的是正在给你生个好儿子的继后，不是吗？”
宋令虞能感觉到湛淮晏和湛淮玦之间好像在争风吃醋，却只觉得莫名其妙，她又不是湛淮晏的先皇后。
宋令虞说完，就拉着抱着小太子的湛淮玦离开了，不可能陪着湛淮晏一起守着他的继后生孩子。
湛淮晏看着一家三口的背影，身子猛地往前倾，急火攻心，那一直卡在喉咙里的一口血，就溢出了嘴角。
宋令虞，你到底是不是阿凝？
如果是，你是多冷血，才能抛下我和你的亲生女儿，明知道她生病了，需要你这个母后，你连抱她都不愿，却对你和湛淮玦的儿子那般维护又疼爱。
我可以接受小丞相不爱我，可阿凝呢？
你刚刚的一言一行都在告诉我，就连阿凝都是你的人设，连阿凝爱我，都是你演出来的。
我宁愿你不是阿凝，这不是真相。
生孩子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生出来的，尤其是第一胎都普遍比较慢。
根据个人体质的不同，从阵痛到宫口全开，时间长的可能两天两夜。
只是霍菀被杖责三十，又一路舟车劳顿，在见红后赶到这里已经一天一夜过去了，仍然没生出来，怕是凶多吉少了。
霍菀虽然压抑着叫声，但还是传了出去。
湛淮晏怕吓到小太女，没有再等下去，把巫医召出来吩咐，非但不是要他们无论如何都保住霍菀的命，而是道：“她生下来的若是个儿子，就换成狸猫。”
“再者，不管她生的是狸猫还是女儿，你都想办法让她性命垂危，然后……”
湛淮晏抱着小太女出了宫，回到他们在奉元城外安营扎寨的地方。
林静微扮成了女暗卫，没让宋令虞的人探查到，看到湛淮晏，就关心霍菀是不是一尸两命了，同时也问湛淮晏，“你见到宋令虞了吗？”
湛淮晏对宋令虞是先礼后兵，还是找宋令虞最后确认一下，她说得一切是不是真的？
“这里有很多传言，说你哥哥从小就女扮男装，跟你是孪生姐妹，朕见到你哥哥后，她不仅没有否认这点，还承认她立的小太子是她和湛淮玦的亲生儿子。”湛淮晏一手抱着小太女，另一手放到林静微的胳膊上，目光深深地凝视着林静微。
“阿凝，以前你身不由己瞒着朕，但现在宋令虞跟我们有血海深仇，你难道还要护着她吗？”
“你应该告诉朕真相。”
真相差不多已经摆在面前了，可湛淮晏仍然不死心，因为还有很多疑点。
既然自己被下了千魂引，只能爱阿凝，宋令虞和阿凝是同一人的话，那么几年前的阿凝应该也是宋令虞。
宋令虞为什么恢复了一段时间的女装，以妹妹宋令凝的身份去救他，让他无论如何都要娶宋令凝？
几年后，宋令虞不爱他，一直想做男子，那么宋令虞为什么不让宋令凝嫁给他，而是又换上女装冒充宋令凝？
林静微和宋令凝到底怎么回事，死在他怀里的，究竟是谁？
这些，都很邪乎，不合逻辑。
只要林静微说宋令虞不是女儿身，他就能推翻一切，自欺欺人，宁愿当林静微就是假死离宫的阿凝。
只要宋令虞和阿凝不是同一人，那么他就不会因为宋令虞一人造反，而牵连宋家。
他多爱阿凝啊。
宋令虞想和湛淮玦在一起，就在一起，想给湛淮玦生多少孩子，就生多少。
宋令虞要当皇帝，那就凭实力和本事，他跟宋令虞拼个你死我亡。
最后，成王败寇，愿赌服输。
所以啊，宋令虞和阿凝不能是同一个人……绝对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