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柳升回到神机营筹划出征事宜，从提督、监枪官，到把总、虞侯以及普通军士，上上下下都忙活起来。他们将弹药、粮草、火炮装车，准备在接受皇帝的检阅后赶赴战场。
对于久经沙场的神机营来说，战争已是司空见惯，犯不着大惊小怪。可此时火器子营的一个小队中的几人却如坐针毡。
因为他们丢了一条枪。
队长姓宋，身材肥硕，满脸横肉，是主要责任人。因此他比另外几人更加焦躁不安。
“老冯回来没有？”他大声问道“这都几时了，怎么还没信儿？”
旁边的副官劝道：“头儿，老冯刚走没一会儿，不会这么快有消息的，再等等吧。”
“等，等个屁！”宋队长抓起毡帽狠狠往地下一摔：“丢枪是大罪，以为就办我一个吗？等监枪官一来你们谁都脱不了干系！”
副官叹了口气，与几个头目交换了下眼色，纷纷站起身道：“既然如此，我们便再去找找！”
宋队长心急如焚，吼道：“快去，快去！”
几人正要离开，忽听外面车轮声响，一名军士上气不接下气的道：“宋头儿，有消息了！”
宋队长身子不由自主的抖起来，慌忙跑到院里，只见一个黑瘦的军士正从一驾大车上跳下来。
队长不禁愣了：“老冯，这都什么玩意儿？究竟怎么回事？”
冯军士喘了几口道：“此事说来话长，咱们还是屋里讲吧，万一巡检听见……”
几人赶紧将他让进屋里，冯军士低声道：“诸位，偷枪贼找到了，是自己人。”
宋队长勃然大怒：“他娘的谁？老子活剥了那厮的皮！”
几人又一番苦劝，勉强止住宋队长，冯军士继续道：“你们一定想不到，偷儿竟是程豁牙！”
几个人不禁愣住，半晌没说话。
有人道：“不可能吧，会不会搞错了？程豁牙那么老实怎会偷枪？”
冯军士撇了撇嘴：“开始我也不信。可咱们全营上下人人在岗，只有他一人外出未归。你们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吗？申时二刻！”
宋队长油腻腻的脸上蒙起一层汗珠：“那时……三刻咱们点验火器，枪就不见了！”
冯军士点点头：“正是如此。”说罢解下背后的长条包袱，打开道：“他还留下了这个。”
众人一瞧，只见包袱里是另一支枪。枪身老旧不堪，握柄处蹭得起了浆，看样子足有几十年历史了。
宋队长拿起枪细细看了看，疑道：“咱们的枪咋旧成这样了？”
冯军士哭笑不得：“队长，这不是咱们营里的，而是程豁牙用来打猎的私铳。”
宋队长疑道：“他一个伙夫要枪干嘛？”
这时副官解释道：“您有所不知，这程豁牙乃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咱们营常能吃上肉，大都是他用这杆枪打来的。”
副官朝门外望了望，压低嗓音道：“据说程豁牙打猎弹无虚发，大到野猪、麂子，小到山鸡、野兔，通通一枪放倒。咱们上一任参军在时，偶然见到他的枪法，请他做神机营总教头，可程豁牙说什么也不答应，后来只能作罢。”
几人奇道：“他有这等本事为何不愿做官？”
副官摇摇头：“谁知道呢。听说他是靖难老兵，从死人堆中爬出来的，可能是不爱折腾了。”
宋队长听众人越扯越远，喝道：“行了，别说废话！”
又对冯军士道：“我他娘现在要找的是咱们营的霹雳铳，不是这把废铜烂铁。程豁牙是什么人跟老子没关系，你赶快去把他揪出来！”
冯军士嗫嚅片刻道：“头儿，人估计找不到了……”说罢摸出一封信递过来“这是程豁牙写给你的。”
宋队长瞪了他一眼：“怎么不早说！”说罢一把夺过信纸，在灯下反复观瞧半天，忽然怒道：“他娘的，不知道老子不识字么？赶紧给我念！”
副官好不容易憋住笑，接过信磕磕绊绊的读道：“宋头儿……枪我拿走了，多谢你们的……你们的照顾……”
宋队长越想越搓火，肥胖的脸蛋子不断抽动，骂道：“这厮偷了枪还卖乖，真不是个东西！”
副官道：“头儿，他还说为了表达歉意，有礼物相赠。就在那马车里放着。”
宋队长一愣：“什么？”立即站起身，回头对冯军士道：“里面装的何物？”
冯军士摇摇头：“属下着急回报，又不敢走漏风声，所以根本没有查看。”
此时天色已全黑下来，宋队长捧起一根蜡烛：“来，咱们一起瞧瞧豁牙子搞什么名堂。”
几人走入院里，来到车前。只见车厢上蒙着厚重的黑布，显得格外神秘。
不知为何，宋队长心中忽然涌出一阵恐惧，竟不由自主的咽了下口水。与此同时他发现那匹驾辕老马正不安的攒动四蹄。
牲口的感觉往往比人敏锐，莫非它发现了什么不成？
副官突然惊呼道：“有血！”
队长低头望去，只见果然一道殷红的线印在车轮上，发出淡淡的腥气。他赶忙伸手将车上的黑布一掀，当即吓得魂不附体。
一头毛色斑斓的猛虎正张牙舞爪的对着他。
队长哇一声大叫跌坐在地，两腿不住抽搐，无论怎样用力都站不起来。他索性把眼闭上，等待死神降临。
然而，半晌过去了，他却依然活着。
众军士也被吓得不轻，躲的躲，逃的逃，此刻方才反应过味儿。
这猛虎从一开始到现在，就压根儿没动过。
副官奓着胆子走上去，伸手戳了戳虎皮道：“宋……宋头儿，这大虫好像死了……”
队长颤声道：“死透了吗？你别吓唬我。”
副官摘掉刀鞘，在老虎身上用力怼几下，道：“放心吧，透得不能再透了。”
宋队长长出一口气，但低头一看自己湿漉漉的裤裆，气得心中火起，抄家伙站起来，骂骂咧咧道：“狗东西，一只死虎也如此嚣张，爷爷把你剁碎了喂狗！”说罢挥刀便砍。
副官却道：“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