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沈鉴道:“拿弓箭来!”
众人早没了主心骨,一听他如此说,当即照做。
沈鉴深吸一口气,双目注视着马车,周围的纷纷扰扰似乎都沉寂下去,耳边只剩风声和呼吸。
而慢慢的,连这两种声音也归于沉寂。
于是他拈弓搭箭,对准驾车之人,趁自己心脏搏动的间隙陡然松开手指,喝道:“着!”
但见弓开如满月,箭去似流星,羽箭挟疾风划破长空,猛然射中车夫。
那人扑通一声,从飞奔的车上落下,倒在尘埃里。
车厢中立刻又钻出一人,伸手接过缰绳。沈鉴再发一箭,正中他胸膛。那人哼都没哼一声,便仰面摔在车辕旁。
沈鉴搭上最后一支箭,对准车厢旁的布帘,许久后突然射出。车厢里传来轻微的响动,片刻后鲜血便顺着车轮滴答滴答的流了出来。
沈鉴松了口气,擦掉额上细密的汗珠道:“好了,收拾残局去吧。”
军士们大惊不已,飞奔到楼下,将整个事件经过报告给郎中孙晋。孙郎中又差人详查,死去三人果然皆是不法之徒。
这下他更加佩服这个突然出现的大汉,于是对左右道:“快将先生从望楼上请下来,我有事向他请教!”
然而片刻后手下回报:“启禀郎中,那人早在半个时辰前便已离去,不知所踪……”
原来沈鉴的使命并未结束,所以他连招呼也不打便奔赴下一个战场了。这次的对手不再是寻常喽啰,而是一切的罪魁祸首——狗奴。
他虽然清楚是狗奴居于幕后操纵,却无法得知他身在何方,因此更谈不上诛之以谢天下。
他站在漆黑的长街上冥思苦想,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如何才能找到狗奴。
沈鉴闭上双眼,将自己代入狗奴的内心,喃喃道:“我好乱乐祸,唯恐天下不乱,以暴力和流血为最大的享受……”
他边说着,眉毛突然向上一立,整张脸变得戾气十足。
“我为什么要放火?难道是为了所谓的‘召唤神灵’吗?不,那是骗人的,我真正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看世界燃烧的样子……”
说到这儿他猛地睁开眼,失声道:“对!如果看不见,纵火对狗奴就没有意义了……”说罢慢慢转过头,望向京城中唯一的山丘。
紫禁城北面有处皇家园林唤作景山,因太祖皇帝曾在此堆煤备元,因此也唤作煤山,是整个顺天府中最高的所在。
此时城外杀声震天,景山上却显得异常平静。
子夜将近,皎洁的月光泄满在山峰,如降霜雪。林荫小路上忽然远远行来一队人,为首者发色雪白,生着双炭火般的红眼,正是狗奴无疑。
他身穿华丽的莽袍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十余名太监,衣着非朱即紫,看样子品级不低。
他们行至山顶,狗奴对众人道:“时辰马上就要到,请各位略作等待吧。”
一个僵尸般的老宦官颤颤巍巍问:“狗奴,你真的能召唤神灵降临吗?”
狗奴耸着肩膀笑起来:“当然。而且这位神灵会无与伦比的美丽、强大,无论谁都逃不过被他毁灭的厄运。”
众太监交头接耳,声音像地狱中传来的窃窃私语。片刻后老太监点头道:“很好。希望你不会让我们失望。”
狗奴显得胸有成竹,微微一笑,对着已到中天的明月伸出双手,大声道:“在那之前,请诸位先看一场焰火表演!”话音甫落,忽见城北、城南,城中、城西和城东,五个方位火光冲天,并隐隐有爆炸传来。四周树木瞬间被映得通红,景山仿佛瞬间由雪峰变成火山。
宦官们啧啧称奇,惊讶的点着头,拍着手,真像是在欣赏某种表演一般。
然而狗奴却是一愣,因为第六处爆炸并没有如期而至。
片刻后火光渐渐熄灭下去,城中再度归于黯淡。老太监不禁疑道:“只有这样而已?”
狗奴没来由的勃然大怒,神情仿佛一头发怒的秃鹫。他狠狠扯着自己的头发,厉声喊道:“混账,究竟是谁坏了我的好事!我要……我要把他找出来,大卸八块……不,一百块,一千块!”
他那两颗眼珠红得可怕,几乎要从眼眶中爆裂出来,癫狂之气萦绕周身,让人不敢逼视。
众太监都是经历过大风大浪之人,看见他这副模样,不禁也心惊胆战,纷纷后退。
正在这时,一个雄浑有力的声音喝道:“事情是我做的,你要怎样?”
狗奴转头望去,只见沈鉴从山路上步步走来,手中提着把明晃晃的单刀。
狗奴见到他,更是愤怒得无以复加,头发根根上指,眼角也几乎瞪裂。然而片刻后,他转怒为喜,笑道:“来得好,倒省得我去找你。”
沈鉴站定脚步,两人脑海中都浮现出旧日种种宿怨,同时握紧手中兵刃,一时间小小的山头上杀气纵横。
这时一名小黄门飞奔过来,伏在狗奴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狗奴精神一振,哈哈大笑,说道:“真是天助我也!”话音未落便挺剑刺向沈鉴。
沈鉴当然无法猜出狗奴得到什么消息。可从他的反应看应该是另有强援。不过此人狡诈异常,也可能是某种惑敌之术。于是不再多想,把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战斗上。
这两人怀着对彼此的刻骨仇恨,一刀一剑都恨不得把对方诛之而后快,因此场面分外凶险。七八个回合过去,沈鉴的衣袖便被割开,而狗奴脸上也添了一道长长的伤疤。
他俩的实力原本不相上下,可多年过去,狗奴却敌不过沈鉴了。
因为狗奴在神志不清后从江南飘沦到大漠,又在哈密城地牢中过了几年暗无天日的生活,身体饱受摧残之苦。虽然在蒙古军中有所恢复,却仍不复当年之勇。
而反观沈鉴,虽然也久未习武,可每天以拉货为生,身体仍是每天都得到淬炼。两人一上一下,差距便明显的拉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