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倒U字型穿梭巴士缓缓驶来。在它的下方，街道空阔，几乎看不到行人。顺着它来的方向望去，是比肩接踵的高楼在清晨浊黄的晨光里泛着如金属般的光泽，就像一排排直立着的巨剑长戟。
更远处则是浓密的铅云，它们压的如此之低，泛着橘黄色的光芒，那是无法穿透铅云的阳光最后的一点倔强。
“早上好，欢迎您乘坐穿梭巴士，我们现在运行在专属的二级空轨，请您寻找位置坐好，我们很快就会把您带到您的目的地。”
江海走进穿梭巴士，耳边响起的是千篇一律的智能语音，光滑的合金门上闪现过一个高高瘦瘦的清秀少年的镜影。
时间还很早，穿梭巴士上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开在巴士上的早餐供应点也才刚开始营业。江海过去刷脸领出了自己的那份营养餐，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还在思考着自己那个奇怪的梦境。
梦是什么？
学术的答案一般是维持和处理记忆以及神经活动和大脑调整。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据说在睡眠过程中，大脑会重新激活和整合从白天的经历中产生的记忆，这些记忆可能在梦境中以非线性、模糊或变形的方式出现。梦境可能反映了大脑在睡眠期间的神经活动。大脑的不同区域会在梦境中产生各种图像、声音和感觉，与神经元的活动和连接调整有关……
但是——
如果现在有人把这套理论面对面告诉江海，他一定会照死了往对方脸上唾上一口，狗屁的夜有所梦，如果把他做的梦说出来，只怕五百年前的弗那什么德都得羞愧的从棺材里爬出来修改自己的理论。
标准配置的早餐营养还是足够的，但谈不上什么口感，被许多市民吐槽是真正做到了“味同嚼蜡”。这并不是对它的反感，相反作为灾后社会重建的一项福利措施，这种免费发放的营养餐挽救了很多生命，陪伴了很多人的成长，人们对它的吐槽，类同于对一个极熟悉且亲切的邻居大妈，你时常也会嫌弃她的唠叨。
江海对自己梦境的异常其实早已习惯，也早就不再被其困扰。只是最近情况有点不同了，虽然梦境本身还没有什么特殊的变化，但最近这段时间他却隐隐的有了一种紧迫感，好像快要接近一个重要的时间点，有什么重大的变化即将发生。他想要做些准备，却又完全不知从何下手。
父母在他很小时便相继离世，而两年前罹患抑郁症的姑姑突然失踪后，江海身边便没有了任何亲人，发生再重大的事情，他也找不到任何人可以商量，实际上他也没有和人商量的习惯，只是对于一个17岁的少年来说，未知的变化还是让他内心多少有些不安。
穿梭巴士停了几站后，人逐渐多了起来，一个和江海年龄相仿的男孩儿探头探脑的上了车，发现江海的位置后，便径直走了过来。
“完了完了，今天我肯定完了。”
男孩儿略胖，留着极短的寸头，把自己往江海身边的座位上一摔，接着嘟囔：
“我紧张的一晚上没睡，今天的考核够呛能达标。你感觉咋样，不过你肯定没问题。我就惨了，要是没达标我爸能把我腿打折一条。”
这个有点话痨的男孩儿叫杜齐，是江海在职业学院保全专业的同班同学。所谓保全专业其实主要训练的就是一些战斗类的技能，这在整个刚从大灾变大动乱中逐步恢复的世界有许多就业前景，其中的一些佼佼者甚至有可能被军方特招，进入一些普通人完全不能接近的领域，有点一步登天的意思。
杜齐见江海有点儿心不在焉的样子，没搭理他，又把脑袋低了低，靠近江海的耳边儿说道：
“听我老爹说，最高议会准备开始向北尝试恢复一些废土，如果真是这样，军方肯定得先上，没准儿会多出不少进入军队的机会。”
进入军队，本来是江海多年来的愿望，但那个奇怪梦境的困扰让他对这个消息有点提不起精神，把手里最后一点营养餐吸完，他若有所思的回了一句：
“先对付完考核再说吧。”
四十分钟后，两人出现在学校的训练馆，换好训练服后，杜齐来到滚动的大屏查看之前的一些成绩。
“哇，江海你小子太猛了吧，所有基础测试都在A+以上，这是怎么练的呀？你是不有啥秘方儿一直瞒着我啊。”
杜齐口中的基础测试主要是五大项：力量、速度、反应、器械应用和应急判断，这些是他们这三年在校训练学习的主要内容。而他所说的什么秘方，虽然属于玩笑，但也确实是很多他们同学间的疑问。
来保全专业进行学习的，自然不会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但像江海这种主要依靠政府救济的最底层也只此一例。身体的训练需要耗费大量的能量，如果不能得到充分的补充，这种练习不但不会有什么成果，反而会对身体造成损伤，这是基本的共识。
但江海却仿佛是一个彻底的反例，每天主要依靠政府提供的免费营养餐生存的他，整个训练表现居然名列前茅，这大概只能用天赋异禀来形容。别说同学，就是专业里的老师、教官也总觉得不可思议，甚至猜测江海是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来解决身体能量补充的问题。
“肚脐儿，你应该问问自己，你爹给你进补的那些东西都被你浪费去了哪里。”一个有点恹恹的声音传来，杜齐嘴一撇扭头看向慢悠悠走过来的蒋念北。
好了，保全专业45届三班的铁三角到齐。
江海、杜齐和蒋念北三人都是在大灾变发生后，从北方随南迁的人群来到海牙市，三人从小学便开始同班，可以说是真正的死党。以至于当中二开始选职业方向时，江杜二人决定进职业学校的保全专业学习，蒋念北一个姑娘不顾家里反对，也跟着学了这个专业。
这时，他们的格斗教官刘铁山走了进来，身材高大的他快速的扫了一眼全场，走到场地中央，洪亮的喊了一声：
“列队。”
保全专业一共十一个班，每班三四十人不等，此时基本全都到了，听到教官喊话，所有人按照自己所在班的位置快速整好队列，等着教官的下文。
“今天是综合格斗考核，你们运气不错，今年学校请来的主考官是刚回海牙基地整训的第三特战营，历史上出过十五个兵王。你们都给我打起精神来，不然一会儿实战考核，有你们苦头吃。”
说到这里刘铁山停顿了一下，果然如他所料，随着主考的讯息一公布，许多学员的脸顿时垮了下来。因为综合格斗的特殊性，每年的这项考核学校都会外请一些专业人士来进行。一方面学校内的教官平时和学生们朝夕相处，关系自然也有亲疏远近，在实战格斗这种项目的考核上，容易出现徇私舞弊；另一方面也是通过引入其它相关部门来进行这项考核，给学生们提供一个展示自己的舞台，没准就能够获得就业的机会，所以每次的综合格斗和环境实战两大项考核是历届学生们最看重的考试，也是与这个专业相关的各领域最为关注的两场考试。
虽然如此，但从江海知道的信息来看，以往还从来没有这么重量级的主考官出现，一般都是在城市的执法部门里请人，偶尔也会请军方的人，但从来没有特战营这么重量级的单位出现，尤其还是具有传奇色彩的兵王特战营。
“我x”，杜齐直接爆了一句粗口，“咱学校领导是有什么大病吧，请这伙人还不得考出人命来。”
这时江海忽然想起杜齐在来的路上和他说的小道消息，琢磨着难道真的军队要开始大规模招募人手了？不然以特战营在军队序列中的地位即使请学校邀请来当这种主考，应该也会婉拒的吧。
所以，这是预先挑人来了？
“等会儿二十人一组，我叫到名字的记住自己的组别，按顺序进隔壁的格斗场进行考核。考核方法你们也知道，无限制格斗，最后由裁判和每人对战的主考官共同给你们打分。”
说着刘铁山开始念名字，这种分组基本按照班级顺序来排，会出现少量的混班组，杜齐和蒋念北分到了一个组，而江海分到了一个略微特别的组，整个组的构成基本都是成绩在各班排前二或前三的学生。
“嘶，海子，你这组不一般那，估计是打过招呼要重点考核的，回头你可得加小心。”
“白痴，这才正常，这几百人一块儿考核，肯定得划重点啊。不然那些主考哪里知道哪些是真正的好苗子，照以往来说一个考官得测三到四个学生，他们肯定也得有个分工，最厉害的考官考最优秀的学生，很合理。”
一直到了这会儿，江海被奇怪梦境搅得一早上不宁的心绪，才逐渐平复下来。对自己的格斗能力，他有绝对的信心，但这次面对的是赫赫有名的特战营，能和这些身经百战的兵王或准兵王交手，心里既兴奋也多少有点紧张。
“北北，一会儿你打的时候得稍微收着点儿，别像平时那么猛冲，这些特战营的人和教官他们不一样，经验咱们比不了他们，实战技巧肯定也不如，和他们打得多动脑子。”
收回了心神的江海，开始对蒋念北嘱咐起来。这姑娘长的挺温婉，除了略有些厌世脸外，总体上还是个美女。但这只是表象，真到了动手环节，那绝对是母暴龙级别的。因为大环境的具有很多不确定性的原因，他爸妈担心自己的宝贝姑娘将来在社会上不知道遇到什么，所以从小就给她请了个格斗老师，各类格斗技巧学了个遍，论打架这丫头从小就是一把好手。所以后来当她坚持要学这个专业，他父母最后捏着鼻子能妥协，主要也是因为这个：谁让这根子是他们自己埋下的呢。
“我没问题，放心吧。”蒋念北朝着自己的刘海吹了口气，“我和肚脐儿第十组，你十二组，格斗场一共四个擂台，估计轮到我们怎么着也得两小时了，要不我们自己先热热身？”
“好战分子，这时候不想着节省体力，还热个毛的身。”杜齐在一旁直翻白眼。
“动动也好，悠着点儿就行。”江海却明白蒋念北是想在正式考核前把身体调整到一个最好的应激状态，听到江海赞同，蒋念北朝着杜齐比了一个国际通用手势，拉着江海就往外跑。本来这个训练大厅就挺合适简单对练，但这会儿人太多了，蒋念北想着训练大楼另一侧的篮球馆这会儿应该没人，便拉着江海往那边跑。
见两人走了，杜齐嘟囔了一声“有病。”也就快步追了过去。
篮球场内，两人相隔四米左右站定，稍稍蓄势后，蒋念北也不客气，一个侧踹就踢了出去。虽然她嘴上从不承认，但心里是知道如果真的全力动手，自己应该打不过江海，所以两人但凡对练，她都是抢先出手强攻，现在这场的目的是热身，她就更加没有顾忌，只想着尽快把身体调动起来。
二人实在太熟了，江海只是看见蒋念北肩头微动，就已经知道她接下来的招式，几乎在她出腿的同时，便往后撤了一步，然后左手顺着蒋念北踢来的腿一拨，就要往前完成近身。
杜齐看着两人的手、腿一碰，只觉接下来的交手又会向以往一样毫无新意，不料江海的手拨到蒋念北的小腿上时，整个人竟然朝右侧踉跄了一步，似乎要被这一腿的力道掀翻。
“我去，蒋暴力这么猛？吃药了吧。”
话音未落，只见江海手朝着蒋念北扬了起来，做了个停止的动作，然后弯下身子，往地上坐去。蒋念北和杜齐连忙上前，这太反常了，一直以来在专业方面江海都是他们三人中最强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江海自己也是极为震惊，刚才手一动，他便觉得脑子里铛的一声有如钟鸣，接着便感觉一股极为强大的困意袭来，他勉强让自己安稳坐下，摆了个盘腿冥想的造型，对围上来的两人说：
“我好困，要睡一会儿，你们等会儿叫我。”
蒋杜二人面面相觑，好困是什么东西？现在几点，才刚起床好吗？
“他说睡……一会儿，是多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