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静波在教室随便找了一个地方坐下了，没一会儿，老肖果然走进教室，身后跟着纪花祥，还跟着一个表情严肃，身材高大结实的板寸头，左耳后面贴着人工耳蜗，一看就是一个听力有问题的。
再一看眉眼，居然和盾构机厂的张厂长有些像，只不过整个人的气质属于沉静内敛型的，和咋咋呼呼的张厂长完全相反。
难不成……这人是张谨的亲戚？
就在梁静波胡思乱想的时候，老肖端着保温杯站上讲台，尴尬地咳嗽两声：
“那个……大家别那么拘谨，我先来自我介绍一下，我姓肖，叫肖天河，是高等能力者管理局的局长。”
然后，他指了指他旁边那个大高个。
“这位是张跃，从今天起就是咱们局的副局长。”
因为是和大家第一次见面，张跃还有些拘谨，没说话，只是冲台下的几人轻轻点点头。看着他一脸严肃认真的表情，杨东玄的脑袋跟麦盖提凑到一起，小声地吐槽：
“这个草台班子这么快就招到二把手了？”
“当官嘛，谁不愿意。”
老肖又咳嗽两声，转而介绍起了纪花祥。
“这位是咱们局的hR，想必大家也都认识，纪花祥纪主任。”
如今的纪花祥已经换上一身干练的职业装，一头漆黑的长发也盘在脑后，白衬衫的领口系着彩色丝巾，眉眼间依然还是那风情万种的韵味。梁静波看了看讲台上的纪花祥，又扭头去看花痴状的杨东玄和麦盖提——这俩小年轻显然是因为纪花祥的颜值而稀里糊涂签下“卖身契”，入了她的套。
介绍完纪花祥，老肖端着保温杯，又冲坐在课桌后面的乔恩嚷嚷一嗓子：
“你这个政委在台下坐着干什么。”
“我这是跟人民群众打成一片啊。”乔恩厚着脸皮回答。
杨东玄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原来你是政委啊！”
麦盖提也是一脸大写的震惊：“地铁上你说你是领导，我还以为你是在开玩笑……”
孟琼瑶在旁边扶额头吐槽：“这下好了，这草台班子的领导，一个瞎子，一个聋子，还有一个老头子。”
老肖再次尴尬地咳嗽两声维持一下秩序，然后问乔恩：
“唐珩辰怎么没来。”
“他在替我收拾烂摊子。”
说罢，乔恩揉着肩膀起身，冲梁静波一挥手：
“我跟梁工这边还有事，你们继续。”
既然被政委点名，梁静波只能尴尬地起身，跟着乔恩一起离开教室，一边走一边关心地问了一句：
“唐队难不成真被他领导给开了。”
“当然得开啊，难不成留着他在自己身边给自己埋雷啊？”乔恩脚步飞快，言语间透露着相当的不爽，“我们放他一马，他也放唐珩辰一马，这就是见不得光的政治交易。”
说话间，二人进入一间办公室，里面空空荡荡，除了一个电脑桌外，啥都没有。
“现在开始给你搞特训。”
“这啥都没有啊搞个毛的特训！”
面对梁静波的炸毛，乔恩不紧不慢绕到电脑桌后面，从抽屉里拿出一台笔记本电脑，放到桌面上。
“我要你把b站全民开挂专区里的所有视频全部看一遍。”
“这就完了？”
“完了。”乔恩坦然地回答，“其实你的能力和那个罗铭心非常类似，不同的是你可以复制他人的能力并进行多次叠加，罗铭心一次只能复制一个人的能力。”
这人都已经挂了，再聊也没啥意思。梁静波乖乖坐在电脑桌前，面对全民开挂专区里那成千上万的超能力整活视频，实在是不知应该从何看起。
“你平时不刷b站啊？”乔恩问他。
“我平时就刷个朋友圈，偶尔刷个抖音……”
“那你就按照up主的粉丝排行榜，从高往低了刷。”
因为还有其他事情要忙，乔恩把梁静波一个人丢在办公室，然后就走了。梁静波用鼠标点开粉丝排行榜，愕然发现超能力板块up主排行第三的居然是x工集团的人——
x工铲运郑书记，粉丝一百多万，比集团官方号的粉丝还多。
点开置顶视频一看，是一个矮胖的中年大叔，一身宋式汉服坐在中间拉二胡，跟个一本正经的士大夫似的，周围是一圈圈跟随二胡音乐蹦蹦跳跳的活动扳手管钳套筒螺丝刀扭力扳手，背景是数台重型装载机，高高举起的铲斗中间拉着红色大横幅——庆祝x工集团铲运事业部成立一百xx周年。
他拉的曲子居然是洋娃娃和小熊跳舞。
这个置顶视频播放量上千万，简直就是弹幕糊屏，满屏都是“机魂大悦”、“机魂安抚者郑书记”……
这人不就是刘庆华的老领导么？
梁静波一边忍着找人吐槽的冲动，一边打开郑书记的其他视频，发现他这个号简直成了铲运事业部的宣传平台。因为领导带头整活，整个铲运的宣传工作也和集团其他厂子的画风不一样，主打一个表现欲强烈——领导和员工超能力整活的同时，还直播带货，卖食堂自制的辣条和手擀面，最近还上架了风干蘑菇肉。
关闭郑书记的主页，梁静波继续沿着排行榜看下去。超能力up主排行第一的是一个叫胡珊珊的美女，能力是长时间浮空飞行，一个飞天舞火遍全网，就连盾构机厂厂花邓晓月也是模仿的她。排行第二的是一个四人组合，叫“超人一家”，专门拍各种超能力整活搞笑段子。跳过郑书记，排行第四的又是一个美女，能力是控制自己头发的长度，并随意变换各种发型……梁静波回想起之前看到过的虞书记的回忆，其实早在十多年前，第一批冒出来的那些能力者，就已经开始在网上各种整活了，拍各种炫技视频和搞笑段子。
颇有讽刺意味的是，人民群众有了超能力之后，第一时间不是去打怪兽，而是纷纷跑到各大网络平台上面当网红。
刷视频刷了没多久，梁静波居然还发现了伍明明的号，只不过这小子粉丝量就几百，视频拍得也是马马虎虎，没有任何笑点。
关上伍明明的主页，梁静波顺着粉丝排行榜继续往下刷，机器人厂的陆书记也在b站上开了个小号，名字叫“我不是路飞”，粉丝二十多万，置顶视频是陆书记坐在办公室里cosplay头戴草帽的海贼王，任意伸长变形自己的胳膊，还一边变形嘴里一边瞎念叨着动漫里的台词。再一点开友情链接看自己盾构机厂的b站号，宣传工作中规中矩，粉丝也就千把，只有一条视频播放量破了百万——杜小雷爷爷主持的盾构机开光仪式，满屏又是“机魂大悦”弹幕。
看到视频里面杜小雷的道士爷爷，梁静波就想到杜小雷那个拉着自己各种瞎打听的叔叔，他拿出手机刚想给乔恩打电话，把这事儿说一下，杨东玄和麦盖提这俩小子就推门进来。
“你们会开完了？”梁静波问。
“开完了。”杨东玄说，“政委让我们过来看视频。”
“政委他人呢？”
“他说他去买晚饭了。”
反正现在也没啥事，梁静波干脆让他们跟着自己一起刷视频。刷了几个up主的号之后，又刷到了胡珊珊——这次是cosplay仙女，甩着长长的白色水袖，在商场里盘旋飞舞，伴随着那仙气飘飘的干冰营造出的云雾氛围，宛如真正的仙女下凡一般。
“胡珊珊是京剧专业的科班生，因为唱功练不上去改行当网红，没想到火得一塌糊涂。”
想了想，杨东玄又补充一句：
“其实最开始火的不是胡珊珊，而是一个会变脸的女的，后来因为网暴其他up主，被删号退网了。”
“你小子是不是经常刷b站？”梁静波问。
“现在的大学生没有不刷的。”
伴随着那熟悉的话音，乔恩推门进来了，手里还拎着两大塑料袋。
“这也差不多到饭点了，咱们先回教室吃个饭。”
三人跟着乔恩又回到教室，老肖有事忙去了，教室里只有张跃、纪花祥和孟琼瑶，纪花祥和孟琼瑶坐在一起，跟好闺蜜似的聊个没完，张跃被独自晾在一边，反而显得有些尴尬。
乔恩把手里的大塑料袋往课桌上一放，大大咧咧说到：
“我从胖东来买了盒饭，大家吃完之后也没什么事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一听是胖东来的盒饭，麦盖提双眼放光：“我老早就想吃胖东来盒饭了！”
“知道你有忌口，专门给你买了牛肉的。”
这边乔恩在发盒饭，那边，张跃突然站起身，冷冰冰说了一句：
“我这还有事。”
乔恩连忙招呼他：“哎哎哎别走啊，你不跟着大家一起吃了？”
“不了。”
看着张跃离去的背影，乔恩无奈地耸耸肩：“不吃就不吃呗……”
“老肖在所有面试者中选了一个最不近人情的家伙。”纪花祥同样目送着张跃的离去，然后胳膊一叉翻翻白眼去瞥乔恩，“这人是从空军转业过来的，跟你也算是战友。”
“我是陆军，他是空军，军种都不一样。”
“政委你也是部队的啊？”
乔恩狠狠怼了麦盖提一句：“你小子能不能别瞎打听。”
麦盖提委屈地瘪瘪嘴巴，端着盒饭跑一边呆着去了。梁静波同样端着盒饭，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一边扒饭一边打开手机，继续刷b站的超能力整活视频。另一边，乔恩端着盒饭往讲台上一站，拿着筷子敲敲黑板。
“新员工培训第一课就是保密，想必你们已经看到了，咱们局从入口开始，就是藏起来的。”
孟琼瑶开始在下面怼他：“这个肖局下午已经培训过了，能不能让我们好好把饭吃完你再瞎逼逼？”
“保密意识保密意识，不往心里走，左耳进右耳出还是白搭。”
说罢，乔恩抄起筷子，一指埋头干饭刷视频的梁静波。
“梁工，就你那身工作服和工号牌，让人一眼就知道你是打哪儿来的。”
梁静波被乔恩这突如其来的点名给噎了个半死，连忙捶着胸口咳嗽了好几声。
“这……这也算泄密……”
“就你们厂张总那个大嘴巴，谭泽豪炸云的事儿都能被他拿到酒桌上吹牛显摆，更何况你们几个的。”
乔恩的话顿时提醒了梁静波——那个项目经理之所以拉着他瞎打听，八成又是张谨喝高了，在酒桌上嚷嚷出去的。
他这一瞎嚷嚷不要紧，现在全行业的人都知道x工的盾构机厂里有一窝硬核狠人。再加上梁静波又是做售后服务的，那身死难看的深蓝色工作服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从来不带换，很容易就被人一眼给认出来。
见梁静波被噎了个半死，孟琼瑶连忙给他打圆场：“我们几个都是被你急着叫过来开会，你连个准备时间都没给人留。”
“所以说保密工作要时时刻刻入脑入心啊！”乔恩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毕竟，从今天开始，我们在明，敌人在暗。”
一听有敌人，麦盖提顿时哭丧着脸：“果然是要把脑袋别裤腰带上……”
乔恩冲他啧了一声：“你小子就是个会计，用不着你出去打打杀杀的——话又说回来，你会计证怎么还没拿到手？”
“这不是想着考公务员么……会计证就耽误了……”
孟琼瑶又在一旁扶额头吐槽：“果真就是个草台班子，招的会计连会计证都没有……”
“咱们局招人，主打一个随性随缘不拘一格。”乔恩拎着饭盒走下讲台，随便找个地方一坐，“多的我就不说了，干饭干饭干饭。”
几人在教室匆匆吃完了晚饭，想起自己儿子这个点可能放学了，回家没人管饭，梁静波厚着脸皮把张跃不吃的那一份盒饭从乔恩手里要了过来，大家一起乘坐地铁回到“旺铺出租”后，便各自散去。让梁静波没想到的是，乔恩居然跟着自己一起踏上同一班回x市的高铁，连座位都是挨在一起。
“你到底想怎样啊！是不是跟着我回家，我再管你一顿饭？”
面对梁静波的又一次炸毛，乔恩继续保持了厚脸皮的优良传统：
“我这退伍转业手续还没办完，上面想趁着这个时间，让我去你们厂交接一下工作，顺便和谭泽豪接触一下，看看他有没有什么新想法。”
一听乔恩要去盾构机厂，梁静波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就张厂长那睚眦必报的性格，岂不是得和乔恩掐起来。
乔恩在二手市场忽悠张谨买瓜这个仇，张谨可是一直记得，这俩卧龙凤雏一般的搅屎棍要是真碰到一起，那才是真真正正的火星撞地球。
似乎是看出了他心中的顾虑，乔恩连忙说：“你放心，这次只是过去简单地做个对接，我又不当你们厂的驻厂军代表，你们厂的军代表是陈景天。”
“可我印象中军代表是驻集团总部的，怎么会直接派到我们厂里？”
“上面一口气订了六台盾构机，全部要送到月球上去，再加上你们集团之前因为无人机的事儿被敌人针对过，厂里又闹出一个谭总炸云，所以必须派个可靠的人进驻。”
梁静波没好气地怼了他一句：“说得就跟你是个不可靠的人似的。”
“你瞧你说的，我这不是得当咱们局的政委么！”
“草台班子的单位，爱玩套路的领导，还有一群猪队友同事。”面对乔恩的混不吝，梁静波恶狠狠地评价到，“哦对了，别忘了把我这来回一趟的高铁票报销了，一共二百三十二块两毛三。”
乔恩只能拿出手机给梁静波转账：“你跟着你们张总出差没几天，斤斤计较的臭毛病倒是学了不少——哦对了，咱们局新来的张副局长，是他表弟。”
“怪不得长得有点像。”
“像归像，命运不一样。”乔恩收起手机，发出一声感叹，“我看不清你的命运，张跃的，我同样看不清。”
梁静波拿着手机点击收款，随口问了一句：“怎么就看不清了？”
“给我的感觉，是一直有一个庞大的东西在阻碍着我的视线，那个东西，它跨越了时间的维度。”
“感情你开的这是四维视野啊！”
乔恩一叉胳膊：“你说的没错，就是四维视野。”
说话间，高铁在漆黑的地下飞驰，车厢内传来前方到站的提示音。想起自己的特殊情况，梁静波觉得乔恩看不清自己的命运轨迹是事出有因，毕竟自己有神镜护体，可是他又看不清张跃的，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叹了一口气：“离离原上谱，没有最离谱，只有更离谱。”
“甭管离不离谱，下一个战场，敌人已经准备好了。”乔恩将自己的华为折叠屏手机往梁静波手里一塞，“而且，还是我们的敌人专门针对我们准备的。”
梁静波拿起手机一看，只见那仙乐飘飘、翠竹层叠的宣传VcR里，赫然矗立着一个手持折扇的古风白衣少年，随着数只振翅而飞的白鹤缓缓落地，少年打开折扇，缓慢而优雅地念出一句台词：
“全网首届超能力选秀节目——全民超人。是超人，你就来。”
看着视频上飞速划过的无数玩梗弹幕和各路粉丝发的小爱心，梁静波可一点都笑不出来——那少年，分明就是模仿了当年肖天选的扮相。
乔恩一把将手机拿了回来，啪地一声合上，冲梁静波挑挑眉毛：“咱们局这边刚成立，那边就整出一个全民超能力选秀——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不意外。”梁静波再次叹气，“之前老肖开会，刘庆华说你在玩钓鱼执法……看来，G市后面的鱼，是真被你给钓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