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丹摇着卫茅的手臂说:“你那公鸭嗓声音,当真别唱了!一出优秀的传统戏剧,被你唱得七窍流血而亡。”
卫茅哭笑不得,反问说道:“姐姐,你有什么事,急着问我呢?”
“卫茅弟弟,你以前是做卷烟生产的生意人,你应该懂烟草行业的内幕消息。我问你,旭牌烟是哪家烟厂生产的?”
卫茅呵呵笑道:“姐姐,你还真的问对了人。山西有家晋华烟草公司,以前生产五台山、太行山、雁门关香烟。日本鬼子霸占晋华烟草公司之后,生产富士、旭、新山西三种香烟。在长沙的时候,我去新墙河看望舅舅王留行,在他的部队,见到缴获着这三个牌子的香烟。”
白雪丹说:“今天下午,我们搜查时捡到一个烟头,被抽烟者丢在一个石头的穴孔里,所以卷烟的香标明显可见,是旭牌烟。我认为,当地的老百姓,一是抽不起机制卷烟,二是买不到旭牌烟。”
“姐姐,如果是日本鬼子丢下的烟头,就可以肯定,枪杀我二叔的凶手之一,是个抽烟人,但范围太过广泛,我们根本无法找到这凶手。”卫茅说:“如果这个抽烟人是翻译官,或者是伪军头目,这个烟头,成了我们寻找凶手的关键证据。”
太行山把深秋夜的黑与暗,提纯到最新高度,伸手不见五指。嗖嗖的冷风反复扫荡枯黄的树叶,小小的长风口村陷入死一般的寂穆。
这样的夜,除了个人默默的思念外,就是蒙头大睡。
只有白天才好干活。天刚亮,张参谋和他的五个战士,忙着将捡回来的、收集回来的子弹壳分类。
卫茅是最后一个起床,洗完脸,扶着只有一条腿、没有镜片的玳瑁眼镜框,贴在眼睛上,笑嘻嘻地问白雪丹:“姐姐,你看我像谁?”
白雪丹惊愕地问道:“弟弟,你从哪里弄来这副眼镜框?这副眼镜,能说明什么问题?”
卫茅说:“如果我的脸还胖一点,既会说中文,又会说日语,还会用枪,更喜欢抽旭字牌香烟,你说,我是个什么身份?”
紫萱喜欢直口直嘴:“卫茅,那还要问吗?你就是一个汉奸翻译官!”
卫茅说:“喂喂,各位,你们可以百分之百的肯定,我就是那个汉奸翻译官?”
一向老成持重的张参谋说:“我肯定。”
白雪丹说:“我肯定。”
“如果我是祁县人,恰好是姓祁,又是翻译官,你们还有疑虑吗?”
白雪丹说:“卫茅弟弟,你从哪里得来这么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来的太突然,叫我们怎么敢相信?”
卫茅语不惊人死不休,说:“诸位,别急,别躁。我这个消息,来自王叔家那个远房侄儿子,单身哑巴。”
石竹说:“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叫哑巴开口说话啊!”
“相信我,我有本事,能让单身哑巴开口说话。”卫茅说:“简单的语气助词,肢体语言,眼神,构成了单身哑巴的整个语言系统。只是一般的人,很少与哑巴交流,更不懂与哑巴交流的方法。所以,将重要的情报来源忽视了。”
所有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准备倾听卫茅的解释。
卫茅却说:“王叔,张参谋,白雪丹,我这副眼镜,还缺少镜片,我们快快去找来。”
石竹这个憨汉子说:“眼镜都断了一条腿,镜片肯定碎了,找来碎镜片,还有什么鸟用?”
白雪丹说:“石竹叔,你不晓得,卫茅是想在寻找敌人开枪射击的位置,确定射击的距离与范围,寻找新的证据。”
王老汉说:“这个地方我晓得。”
江河湖海旁生活的人,善于行舟;高山峻岭处生活的人,善于登山。别看王老汉模样猥琐,爬起山来,当真是手脚利索,超出这群年轻人好几个倍。
王老汉坐在山坡的一个石头上,说:“就在这里。”
卫茅喘着粗气上来,发现敌人开枪的位置,乱石有被子弹射击过的痕迹,有被踩倒的枯草,有被折断的树枝。
卫茅问:“这个地方,昨大应该被你们重点搜索过。姐姐,在这里,有没有发现子弹壳?”
白雪丹说:“捡到了一颗美制汤姆森卡宾枪子弹壳。”
卫茅说:“张参谋,辛苦你,站在我二叔瞿麦牺牲的位置,从上而下,目测一下你我之间的距离。”
张参谋爬到山上,大叫:“我确定在三百五十米到三百八十米之间。”
白雪丹站在卫茅的身旁,说:“三百五十米至三百八十米,正好在汤姆森卡宾枪有效的射击距离之内。何况,上山坡的方向,并无射击障碍物。可以认定,是日本益子挺进队的人,从暗处袭击了二叔。”
张参谋下来,问卫茅:“那个哑巴,是在什么地方捡到了那副眼镜框?”
卫茅说:“哑巴在山坡上放羊,被日本鬼子的枪声吓了一跳,跌下悬崖,摔断了左腿。他等到日本鬼子走后,从往山下向村里爬。大约是口渴了,在山道旁的小溪流边找水喝,才找到这副眼镜。”
众人沿着山路往回走。山路边有一块长条形的蔬菜地,一头种植着大蒜,一头种植着韮菜,中间有脚板宽的小路,直通小溪流。
小溪流差不多已干涸,只剩几个小洼洼,还有一桶两桶冒着黄褐色气泡的水。张参谋跳到小溪流里,上下搜寻,果然捡到几块碎眼镜片。
张参谋说:“可以肯定,是那个汉奸翻译官,随手丢下的。”
卫茅问王老汉:“单身哑巴有个亲戚,家在山西祁县,是不是姓祁?”
王老汉说:“你是怎么知道的?当年,单身哑巴的父亲,三四十岁了还娶不到老婆。后来,有一对哑巴母女,到我们长风口来讨米。我们王家的族长做主,叫单身哑巴娶了小哑巴做老婆。”
“娶过哑巴,又生了一个哑巴,从医学理论上分析,不到百万分之一的概率。”白雪丹说:“这一家子人,前世造了什么恶孽呀!”
“你们不晓得,单身哑巴的母亲,原来还生了一个女儿,养到一岁多,无缘无故地死了。”王老汉说:“镇上的西药医师说,血缘相近,小孩子成活率不高。”
张参谋说:“一个本地男人,娶一个外地女子,既不是亲房,又不是亲戚,哪来的血缘关系?单身哑巴的母亲姓什么?”
“不幸的人家,就有更多的不幸。那个西医说过,血型太亲近的人,生出来的孩子就有问题。”王老汉说:“单身哑巴的母亲,姓祁。”
白雪丹问:“王叔,你怎么知道她姓祁呢?”
“大约是十五年前,从山西祁县过来十多个人,来长风口寻亲,寻找到了大大小小三个哑巴。从那时候起,我才知道,单身哑巴的母亲姓祁。”王老汉说:“我记得,单身哑巴的母亲,带着单身哑巴,回娘家坐了一个多月。但她娘家在祁县哪个镇哪个村,我就不晓得了。”
回到王老汉家里,卫茅拍着手掌说:“喂喂,诸位,至于我怎么发现这条线索,其中的弯弯绕绕,已经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兵贵神速,马上去祁县,寻找那个戴玳瑁眼镜、胖胖的、姓祁的翻译官。”
白雪丹说:“对了!找到了翻译官,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卫茅说:“我再去问问单身哑巴,他外祖家在哪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