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正中央，悬浮着一个巨大的钟形装置——没有指针，只有无数个同心圆在缓缓转动。
叶雨馨刚踏上那块黑色晶体，地面突然亮了。
一行幽蓝色的投影文字浮现在脚下，字体工整得让人心寒：
【欢迎回来，小舟。】
紧接着，两行选项在空气中弹开，像是等待已久的审判：
【A. 格式化重启（清洗）】
【b. 记忆归还（融合）】
“记忆归还？”叶雨馨怔住了。
那种强烈的召唤感再次袭来，不是疼痛，而是一种难以抗拒的诱惑。
脑海深处仿佛有个声音在说：选它，选了它，你就完整了，你就知道那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就不再是残缺的特工……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指尖颤抖着伸向那个选项。
“别碰！”
一声厉喝在耳边炸响。
徐墨辰猛地冲上来，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叶雨馨吃痛回头，却看到徐墨辰的脸色惨白如纸，额角的青筋暴起，像是正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就在刚才看到投影的一瞬间，他的脑子里也炸开了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
那是他父亲的视角。
暴雨夜，年轻的父亲从襁褓中抱过一个女婴，那女婴还在哭，手里紧紧攥着一块怀表。
父亲的手在发抖，却还是把孩子递给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
“徐先生，这是为了人类的进化。”白大褂说。
“不，这是罪。”父亲的声音在颤抖，“我是把她送进了地狱。”
那个女婴，是叶雨馨。
徐墨辰死死盯着眼前那个诱人的“记忆归还”选项，那是裹着糖霜的砒霜。
“别信它。”徐墨辰喘着粗气，把叶雨馨的手硬生生拽回来，“你不是来做选择题的。”
他抬起眼，眸子里翻涌着滔天的恨意与决绝，那是对父辈罪孽的清算，也是对眼前这该死宿命的反击。
“雨馨，你是来毁了它的。”
叶雨馨看着他，眼中的迷茫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清明。
然而，就在这时，那个悬浮的钟形装置突然加速旋转，发出悦耳的风铃声。
那声音太美了，美得让人想要沉睡。
屏幕上的选项突然跳动，【记忆归还】四个字骤然放大，直接覆盖了整个视野，仿佛近在咫尺。
“只要一下……”那个声音在脑子里说，“只要一下，你就知道真相了。”
叶雨馨的手腕在徐墨辰的掌心里挣扎了一下，指尖离那光幕只剩下一厘米。
那只是一瞬间的事。
没等指尖触碰到那层幽蓝的光幕，一只横插过来的大手猛地撞开了她的手腕。
滋啦——
电流击穿空气的爆鸣声在两人之间炸响。
不是普通的静电，那是高压防御机制被物理入侵激发的反噬。
徐墨辰闷哼一声，整条手臂像是被看不见的重锤砸中，连带着叶雨馨一同重重摔在坚硬的黑色晶体地面上。
痛觉尚未抵达大脑，声音先一步淹没了她。
“小舟，别怕……”
“代号003，这就是你的命。”
“姐姐，你看，花开了。”
无数个声音重叠在一起，像几千只苍蝇在耳膜上疯狂振翅。
母亲的呢喃、周医生当年的冷漠指令、还有幼年苏凌月那个带着哭腔的童音，甚至还有那个暴雨夜里男人粗重的喘息声。
这就是“记忆归还”的代价？
叶雨馨眼前的世界开始扭曲，地板上的光路变成了蠕动的血管。
她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强行剥离，塞进那些不属于她的、或者说被她遗忘的碎片里。
不能睡。
她猛地合上牙关，舌尖传来一股腥甜的剧痛。
这股锐利的痛楚像是一根钢针，暂时刺破了幻觉的迷雾。
她趴在地上，沾着血的手指颤抖着摸向控制台边缘。
那里有一排感应光条。
她没有试图破解代码，那是李浩杰那种技术宅的事。
她做的是本能反应——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台面。
哒、哒、哒……哒、哒。
那是刚才磁带里母亲哼唱的那首不知名摇篮曲的节拍，也是她在特工训练营无数个夜晚里偷偷用手指在床板上敲击的摩斯密码节奏。
那台冷冰冰的机器似乎愣了一下。
红色的警报光芒在这一串充满了“人味”的节奏输入后，停滞了半秒。
【检测到原始声纹伴随律动……紧急覆写协议激活。】
【目标清除序列暂停：60秒。】
同一时间，几公里外的地下诊所入口。
“操，这心跳都快把表盘炸了！”阿福盯着监视器上那条红得发紫的曲线，那上面的数字已经飙到了140。
他没管什么行动纪律，甚至没来得及跟李浩杰打招呼，一把扯下背包上的防水布，露出里面那个像大号充电宝一样的粗糙装置——便携式电磁脉冲发生器。
“给老子灭！”
阿福狠狠按下了那个被胶带缠了好几圈的红色按钮。
嗡——
一股无形的波动瞬间席卷了整个钟楼街区。
远处的路灯像多米诺骨牌一样成排熄灭，那座耸立的钟楼顶端的蓝光也随之闪断，像是巨人突然被抽走了脊梁，陷入了短暂的黑暗死寂。
阿福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耳边的通讯器里传来一阵刺耳的沙沙声，紧接着是李浩杰气急败坏的吼声：“阿福！你在搞什么？我这边的监控全黑了！另外，西北角有三辆没开灯的越野车冲过来了，速度很快，看轮胎压痕是改装过的重型车！”
“来得正好，老子正愁没地方撒气。”阿福吐掉嘴里那根嚼烂的草根，从后腰摸出两个还在冒着冷气的液氮罐，又踢翻了脚边的几个废弃油桶，“那是‘静音科’那帮孙子，想进钟楼？先过这一关。”
他划着一根火柴，扔进油桶。
黑烟腾空而起，他又顺手将几枚催泪瓦斯罐顺着地下通风口滚了进去。
“咳咳……”
中枢大厅内，黑暗只持续了三秒。
备用电源启动的嗡嗡声再次响起，但那原本无懈可击的防御系统明显出现了卡顿。
徐墨辰半个身子都麻了，右手的手背上一片焦黑，还在冒着青烟。
但他没看伤口，而是趁着这系统重启的空档，用左手费力地从袖口的暗袋里抠出一枚被磨得发亮的芯片。
那是他从父亲遗物的一块旧手表里拆出来的。
咔嚓。芯片暴力插入了控制台下方的维修端口。
屏幕上的乱码飞速滚动，最终定格在一个深绿色的输入框上。
徐墨辰飞快地输入了一串字符，那不是什么复杂的算法，只是一个日期——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叶雨馨被抱进徐家的日子。
【系统锁定源头：父体神经植入物。】
【警告：操作需Y代主体生物授权。】
进度条卡在了87%。
徐墨辰喘着粗气，转头看向趴在不远处的叶雨馨。
他的嘴唇没有血色，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雨馨……手。”
叶雨馨撑起上半身，视线还有些模糊。
“如果你现在拒绝，”徐墨辰盯着她的眼睛，语速极快，“我可以强行把这玩意儿拔了。但我不知道后果，也许是你爸留下的那个自毁程序会把这半个城区都炸上天。”
叶雨馨看着他。
刚才的电击扯开了徐墨辰领口的衬衫，露出了左肩胛骨的位置。
那里有一道形状狰狞的旧伤疤，像是一条扭曲的蜈蚣。
记忆的闸门在这一刻被撞开了一条缝。
那个暴雨夜。
那个把她背在背上，在泥泞的森林里狂奔的少年。
树枝划破了他的肩膀，血顺着雨水滴在她的脸上，温热的，带着铁锈味。
“抓紧我，别松手。”当年的少年说。
“你说过不松手的。”现在的徐墨辰看着她，眼神里有着同样的一种偏执。
叶雨馨闭了闭眼，深吸一口带着焦糊味的空气。
所有的犹豫在看到那道疤痕的瞬间烟消云散。
她伸出手，不是递给徐墨辰，而是直接按在了控制台那个闪烁的掌纹识别区上。
“我不是为了救你那个该死的爹。”她的声音很冷，却很稳，“我是为了那些连名字都没留下来的人。”
【生物认证通过。】
【权限移交。】
轰隆隆——
那巨大的钟形装置突然发出了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原本顺时针的旋转猛地一滞，然后开始疯狂地逆向转动。
两侧原本光滑如镜的墙壁突然裂开，露出后面的一排排巨大的玻璃圆柱体。
叶雨馨瞳孔骤缩。
那不是装饰品。
那是一排排注满了营养液的休眠舱。
而每一个舱体里，都漂浮着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
她们闭着眼，蜷缩着身体，那张脸……
那张脸和她一模一样。
几百个“叶雨馨”，正如标本一样陈列在这里。
“看来，我父亲真的很想造出一个完美的神。”
一个男人的声音突兀地从入口处传来。
叶雨馨和徐墨辰猛地回头。
那是一个穿着黑色西装、戴着墨镜的男人。
他手里举着一把枪管极长的特制手枪，黑洞洞的枪口指着徐墨辰的眉心。
那男人慢慢摘下墨镜，露出一张让徐墨辰浑身血液冻结的脸。
那张脸有了些皱纹，眼角有些下垂，但那五官轮廓，分明就是年轻了十岁的徐父。
“少爷，还是停手吧。”男人笑了笑，笑容僵硬得像是一张面具，“总裁早就料到了你会感情用事。b计划很简单——如果控制不了，那就销毁。”
徐墨辰死死盯着那张脸，突然发出了一声冷笑：“你不是我父亲。你不过是那个疯子用边角料拼凑出来的狗。”
“这不重要。”男人扣在扳机上的手指微微收紧，“重要的是，只要我这一枪打坏了控制台的温控阀……”
一声巨响打断了他的话。但不是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