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启都市纪元:佣兵的平凡幻变

汪海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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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9章 你们别想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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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3点32分,乐业天坑群最深处的洞窟腹地,时间仿佛被这里的黑暗与潮湿所吞噬,变得粘稠而缓慢,如同岩壁上那些不知疲倦、持续滴落的冰冷水珠,在绝对的寂静中悄然累积、流逝。距离国安搜索队在三个洞窟前做出最终判断,确定追击路线并沿着右侧洞窟全力推进,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小时。然而,当宿羽尘等人还在阿加斯德那神圣光辉的庇护下,小心谨慎地清理着沿途可能残留的毒虫、艰难地穿越复杂地形时,石毒牙与他背上的“圣主”,却早已凭借着对路径的熟悉和“圣主”那出人意料的能力,抵达了这条漫长、艰险之路的最终终点。

这一路最后的跋涉,远比他们最初预想的还要艰难数倍。虽说相较于中间那条布满人为机关的“死路”,这条右侧通道确实少了许多精心布置的陷阱和杀机,但大自然本身在这里展现出的恶意与险峻,却足以让任何经验丰富的探险者感到崩溃与绝望。地面根本称不上是路,布满了大小不一、深不见底的天然坑洼和裂缝,有些地方必须侧身紧贴岩壁才能勉强通过;尖锐嶙峋的岩石如同巨兽口中的獠牙,从地面、从头顶、从两侧突兀地刺出,稍不留神就会刮破衣物、划伤皮肉;潮湿得能拧出水来的岩壁上,时不时会滴落下一两滴带着刺鼻酸腐气味、具有轻微腐蚀性的不明液体,落在皮肤上立刻就是一阵灼痛。石毒牙背着“圣主”,在这片由岩石构成的“刀山”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蹒跚前行,起初还能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和对终点的渴望咬牙硬撑,可走到中途大约三分之二处时,他早已透支殆尽的体力终于发出了最后的抗议,彻底崩溃了。他的双腿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水,每强行抬起、迈出一步,都伴随着肌肉纤维撕裂般的剧烈酸痛和骨骼不堪重负的呻吟;他的呼吸急促而混乱,像是破旧漏气的风箱在拼命拉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火辣辣的痛楚,每一次呼气都仿佛要吐出肺叶;汗水早已不是渗出,而是如同小溪般从他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里汹涌而出,彻底浸透了里外衣衫,混合着岩壁的湿气,冰冷粘腻地贴在身上,又顺着他的下颌、指尖不断滴落,在布满碎石的地面上溅起一朵朵微小的、转瞬即逝的水花。

“圣……圣主……不行了……我……我得歇会儿……你先……先下来……”石毒牙再也支撑不住,眼前阵阵发黑,双腿一软,整个人踉跄着、重重地靠在了旁边一块相对平整但依旧冰冷的岩壁上,才勉强没有直接瘫倒在地。他声音沙哑得像是沙砾在摩擦,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几个字。他想像往常一样,动作轻柔地将背上的“圣主”放下来,可两条手臂却如同脱离了控制,连抬起一丝一毫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

然而,“圣主”却并未等待他的动作。她如同羽毛般轻盈地从石毒牙那汗湿、颤抖的脊背上滑落下来,双脚稳稳地站在了湿滑的地面上。她抬起头,看着石毒牙那张因为极度疲惫和缺氧而苍白如纸、毫无血色的脸庞,看着他因为用力过度而不受控制微微抽搐的眼角和剧烈起伏的胸膛,看着他那双连站立都在颤抖、仿佛下一秒就会折断的腿。她没有说话,清澈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有关切,有心疼,或许还有一丝早就料到的了然。她没有任何犹豫,动作麻利地伸出手,将石毒牙背上那个早已被汗水浸透、显得沉甸甸的战术背包取了下来,毫不费力地甩到了自己那相对单薄的后背上。然后,她转过身,背对着石毒牙,在他面前微微蹲下身,用一种异常平静、却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毒牙叔,上来吧。剩下的路,我来背你走。”

石毒牙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和话语弄得彻底愣住了,他瞪大了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圣主”那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娇小、甚至有些瘦弱的背影,连忙艰难地抬起一只手,无力地摆了摆,声音更加干涩:“不……不行!胡闹!你……你还这么小,身子骨这么单薄,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背得动我?别……别逞强!我……我靠着歇会儿,喘口气,等缓过劲来,咱们……咱们再慢慢走……总能走到的……”

“圣主”却仿佛没有听到他的拒绝,依旧固执地保持着半蹲的姿势,头也不回地说道:“毒牙叔,你忘了吗?我跟你说过的,其实……我会飞的。只不过,长时间飞行对我来说,消耗非常大,比走路要累得多。所以之前才一直让你背着我。但现在,就剩下最后这一段,最陡最难走的路了。”她稍微侧过一点脸,昏暗的光线下,她的侧脸线条显得有些朦胧,“就让我背你飞过去吧。这样最快,也最省力……对你来说。”

话音落下的瞬间,异变突生!只见“圣主”那两条原本纤细、甚至显得有些柔弱的手臂,皮肤表面突然泛起了一阵水波般的涟漪!紧接着,一层薄薄的、闪烁着暗哑金属光泽、质地介于甲壳与皮革之间的诡异物质,迅速从她肩膀处蔓延开来,覆盖了她整条手臂,一直延伸到指尖!这层“甲壳”并非死物,它们如同拥有生命般微微蠕动、调整,紧接着,在石毒牙惊骇的目光注视下,“甲壳”沿着她的小臂外侧骤然裂开、延展!转瞬之间,便化作了一对半透明的、呈现出琥珀色泽、脉络清晰如同昆虫翅脉、边缘闪烁着微弱磷光的奇异“羽翼”!这对羽翼并不宽大,形态更接近蜻蜓或某些大型飞蛾的翅膀,它们静静地附着在她的手臂外侧,此刻轻轻一振,便带起了一阵微弱却清晰的气流,吹拂起了她额前汗湿的碎发,也吹动了洞窟内沉闷的空气。

石毒牙彻底惊呆了,他张大了嘴巴,喉咙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这超出他理解范畴的一幕。还没等他纷乱的思绪理出个头绪,“圣主”已经深吸一口气,重新站直了身体。她转过身,小心翼翼地扶住几乎无法站稳的石毒牙,帮助他调整姿势,然后背对着他,微微屈膝,将他的双臂拉过来环住自己的脖子,紧接着,她纤细的腰肢和腿部肌肉猛然发力——

“抓紧了,毒牙叔!”

一声低喝,“圣主”助跑两步,双脚在湿滑的岩石地面上用力一蹬!同时,她手臂外侧那对琥珀色的半透明羽翼高频震颤起来,发出一种奇特的、如同蜂鸣般的“嗡嗡”声!

“呼——!”

石毒牙只感觉身体猛地一轻,双脚瞬间离开了地面!冰冷的、带着洞穴特有霉味和湿气的风,立刻从他耳畔呼啸而过!他下意识地收紧手臂,死死抱住了“圣主”那细瘦却异常稳固的脖颈,将脸埋在她那带着淡淡草药清香的发丝间,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五味杂陈,什么滋味都有。直到身体凌空、被这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女孩背着飞起来的这一刻,他才无比真切、也无比苦涩地确信——自己抚养了八年、保护了八年、也某种程度上“塑造”了八年的“圣主”,早已不是那个需要躲在他身后、拉着他衣角的小女孩了。她所隐藏的力量,她所经历的非人改造带来的变化,恐怕早已远远超出了他的认知,甚至……可能比他这个所谓的“长老”还要强大得多。

冰冷的疾风灌入他的口鼻,让他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些。他忍不住将嘴凑近“圣主”的耳边,用带着颤抖和难以置信的语气问道:“圣主……你……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学会这个的?飞……飞行?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一点都没察觉?”

“圣主”扇动着那对奇异的翅膀,保持着离地大约两三米的低空飞行,灵活地绕过前方垂下的钟乳石和凸起的岩壁。她的声音顺着风传来,清晰依旧,甚至还带着一丝轻松的笑意:“毒牙叔,我记得我跟你提起过的呀,可能你没太在意。其实我十岁那年,有一次‘深度融合’实验后,就发现自己好像能稍微……让身体变轻一点了。到十一岁左右,就能短距离滑翔。等我满十二岁的时候,”她的语气顿了顿,仿佛在回忆,“我就已经可以像现在这样,比较稳定地飞行一段距离了。而且那时候我就差不多确信,嗯……就算你们四个长老加在一起,真打起来,恐怕也打不过我一个了。”

石毒牙闻言,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原来如此……原来这个孩子,早在好几年前,就已经拥有了足以自保、甚至足以颠覆一切的力量。她早已不再需要他这所谓的“保护”,甚至一直在他们这些“大人”面前,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真实的实力。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痛,一个压抑了许久、几乎成为他梦魇的问题,几乎要冲口而出——“那您怎么……”他想问,你既然拥有了这样的力量,为什么不向我们复仇?为什么?

毕竟,是他,石毒牙,当年亲手将匕首送进了她父母的心脏,让滚烫的鲜血溅了她满脸;是他和其他人,将她从那场生日宴会的温馨中强行掳走,扔进了冰冷残酷的黑暗世界;也是他们,在她幼小的身体里植入各种蛊虫,进行那些惨无人道的“改造”和“测试”,让她承受了无数常人无法想象、甚至无法描述的极致痛苦。她完全有理由恨他们入骨,有理由用她隐藏的力量,将他们施加的一切,十倍、百倍地奉还。

可话到了嘴边,却像是有千斤重,死死地堵在了他的喉咙里,怎么也问不出口。他害怕,害怕听到那个他可能无法承受的答案,害怕那答案会彻底摧毁他们之间这八年来,那扭曲却真实存在的、如同父女般的羁绊。

“圣主”似乎敏锐地察觉到了他心中翻腾的惊涛骇浪和那未出口的疑问。她依旧平稳地飞行着,穿梭在洞窟的怪石之间,声音顺着风飘来,带着一种与她年龄不符的通透和一丝淡淡的疲惫:“毒牙叔,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不向你们复仇,对吗?”

石毒牙身体一僵,没有回答,只是将脸更深地埋在她的发间,手臂抱得更紧了些。

“圣主”轻轻笑了笑,那笑声里听不出太多恨意,反而有种孩子般的纯真和一种深沉的迷茫:“其实……这个问题,我自己也想过很多很多次。在疼得睡不着觉的时候,在看着镜子里越来越不像自己的样子的时候,我都会想。可是,想完了又能怎么样呢?”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复仇之后呢?把你们都杀了,然后呢?我还能去哪里?这个世界这么大,可是……又有哪个地方,会愿意接纳一个我这样的……‘怪物’呢?”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声音变得柔和了许多,带着一种回忆的温暖:“更何况,毒牙叔,这八年……也不全是痛苦和恨,对吧?你会在我每次‘训练’结束、疼得缩成一团的时候,偷偷避开其他人,往我手心里塞一颗包着漂亮糖纸的水果糖;你会在我生日那天,不管我们在哪里、在执行什么任务,总会想方设法弄到一个很大很大的奶油蛋糕,插上蜡烛让我吹;我发烧难受、身上蛊虫躁动的时候,你会整夜整夜地守在我床边,用湿毛巾给我擦额头,笨手笨脚地哼一些根本不成调的山歌……这些,我都记得的,清清楚楚。”

她的语气很平静,却像是最锋利的针,一下下刺在石毒牙的心上:“所以,后来我就不怎么想‘复仇’这件事了。想了也没用,没意思。我现在啊,就只想……和你一起,把咱们选的这条路,走完它。看看这条路的尽头,到底藏着什么东西,是不是真的像你们说的那样,能改变一切。”

石毒牙听着“圣主”用如此平静的语气,说出这些交织着血泪与微光、绝望与温暖的往事,眼眶瞬间就湿了,滚烫的液体在里面疯狂打转。他想起了八年前那个血色夜晚,当他将匕首从她母亲胸口拔出来时,这个才五岁的小女孩看着倒在血泊中的父母,那张原本洋溢着生日喜悦的小脸上瞬间被极致的恐惧和痛苦撕裂,她哭得声嘶力竭,哭得天崩地裂,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到她流露出如此纯粹、如此绝望的悲伤。可从那个夜晚之后,被他们带走,无论遭遇什么——被扔进爬满毒虫的缸里,看着那些冰冷的虫子钻破皮肤钻进体内;在蛊虫逐步替换她原有器官时,承受那种如同凌迟般、从身体最深处爆发出来的、持续不断的撕心裂肺的剧痛;进行各种危险的能力测试时受的伤……这个女孩,就再也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她总是咬着牙,脸上甚至还能努力挤出那种在他看来无比刺眼、无比心碎的、灿烂的笑容。

他还记得,“圣主”曾经有一次,在吃完他偷偷给的糖果后,蜷缩在他身边,用很小的声音跟他说:“毒牙叔,我有时候会做梦,梦到五岁生日那天。其实那天出门前,妈妈在家里已经烤好了一个小熊形状的蛋糕,上面插着五根彩色的小蜡烛,可好看了。爸爸说,等晚上从饭店回来,就点蜡烛给我唱生日歌……可惜,我没吃到。”所以后来,每到十月,“圣主”生日前后,无论他们身处何地,在执行多么危险的任务,石毒牙总会想尽一切办法,提前准备一个特别大、特别漂亮的生日蛋糕。看着她用小勺子挖着蛋糕,吃得脸颊上、鼻尖上都沾满了奶油,眼睛里闪着纯粹快乐的光,他心中那被罪恶感和使命感冰封的某个角落,总会不可抑制地涌起一股酸涩而温暖的暖流。

想到这里,石毒牙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哽咽和颤抖,他用几乎微不可闻的音量,小声问道:“圣主……今年……今年十月,你的生日……你……你想吃什么口味的蛋糕啊?我……我提前去学,肯定给你做……”

“圣主”扇动着已经有些滞涩的翅膀,闻言却发出了清脆如银铃般的笑声,毫不犹豫地回答:“巧克力味的吧!要特别特别苦的那种,黑巧克力,最好一点都不甜!然后……”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狡黠和期待,“还要毒牙叔你,陪我一起吃!咱们俩一起吃,才算是过生日嘛!”

石毒牙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嘴角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他知道“圣主”的意思——这或许真的是命运开的一个残酷又温柔的玩笑。当年他们掳走“圣主”后,才发现那天是圣主的生日,他也是后来才发现这件事的,十月三号……那天恰恰也是他自己的生日。于是,每年的这一天,便成了他们两人心照不宣的、专属于他们的“生日”。他们会找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点起蜡烛(有时甚至只是应急灯),分吃一个蛋糕,像世间最普通的父女一样,暂时忘记各自背负的沉重枷锁和血海深仇。

此刻,听着“圣主”那带着依赖和期盼的话语,感受着她背着自己飞行时身体的微微颤抖,石毒牙突然觉得眼眶中积蓄的滚烫泪水再也忍不住,马上就要决堤而出。可他死死地咬着牙,拼命地眨着眼睛,将脸深深地、用力地埋在“圣主”单薄的肩背上,不让一滴眼泪掉下来,也不让她察觉。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翻江倒海的心情到底是什么——是对当年残忍杀死她父母的、迟来了八年的悔恨与自我憎恶?是对前路茫茫、不知归宿何方的深切迷茫?是对“圣主”这份在绝境中依然给予他的、扭曲却真实的依赖所产生的无尽感动与愧疚?还是对即将到来的、可能无法避免的分别的恐惧?或许,这些汹涌的情绪都有,甚至还有一些更加复杂、连他自己都无法厘清、无法命名的东西,如同乱麻般在他心中疯狂地交织、缠绕、冲撞。

“圣主”那对琥珀色的翅膀,在空中忽闪忽闪地奋力扇动着,每一次振动都显得比上一次更加吃力。背负着一个成年男性的重量进行低空飞行,对她那经过改造却依旧稚嫩的身体来说,显然是一个极其沉重的负担,已经逼近甚至超出了极限。石毒牙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的细微颤抖,那不仅仅是因为用力,更是肌肉和能量过度透支的征兆;他能听到她羽翼扇动的频率正在不可抑制地变慢,发出的“嗡嗡”声也变得时断时续、力不从心;他甚至能听到她隐藏在风声下的、越来越明显、越来越急促的喘息声,每一次呼吸都仿佛用尽了全力。

他很想说:“圣主,够了!把我放下来吧!我自己爬也能爬过去!”他很想挣扎着跳下去,减轻她的负担。可他心里比谁都清楚,现在无论自己说什么,这个看似柔弱、骨子里却比任何人都要固执的女孩,都绝不会将他放下。她说要带他一起到终点,要和他一起看看这条路的尽头,那么,她就一定会拼尽最后一丝力气,说到做到。这是她的承诺,也是她选择的路。

就这样,“圣主”凭借着惊人的意志力,勉强支撑着,背负着石毒牙,在昏暗危险的洞窟中又飞行了艰难无比的十几分钟。终于,前方通道的尽头,一片相对开阔的空间边缘,一扇巨大、古朴、散发着苍凉威严气息的石门,如同亘古存在的守护者,静静地矗立在了他们的眼前。

那石门高达十几米,宽约五米,通体由一种深青色的、看不出具体材质的巨石雕琢而成,表面布满了岁月侵蚀留下的痕迹。石门之上,浮雕着青龙、白虎、朱雀、玄武这四方圣兽的图案,每一尊圣兽都雕刻得栩栩如生,鳞甲分明,怒目圆睁,姿态威猛,仿佛下一秒就会挣脱石料的束缚,咆哮着降临世间。最引人注目的是,四圣兽的眼睛部位,皆镶嵌着鸽卵大小、切割完美的深红色宝石,此刻在洞窟尽头某种不知名光源(或许是岩壁自身发出的微弱磷光)的映照下,正闪烁着幽幽的、令人心悸的诡异红光,如同活物的瞳孔,冷冷地注视着贸然到来的闯入者。看着这扇仿佛连接着古老传说与现实、充满了无尽神秘与压迫感的石门,石毒牙和“圣主”心中都是百感交集,复杂难言——历经九死一生、跋涉千难万险,他们,终于来到了这里。传说中的“圣蛊”,就在门后。

“圣主”缓缓降落在石门前方不远处的地面上,双翅收回,手臂上的异状也迅速平复,恢复了原本的模样,只是她的脸色显得更加苍白,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虚汗。她回头看向踉跄着站稳的石毒牙,那双清澈的眼眸里,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映照出期待、紧张、兴奋,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毒牙叔,就是这里了。我的感觉……从来没有这么清晰、这么强烈过。那个‘东西’,那个你们说的‘圣蛊’,它……它就在这扇门的后面,很近很近。可是……”她眨了眨眼,露出一丝孩子气的困惑,“咱们现在……要怎么打开这扇门呢?它看起来……好重,好结实。”

石毒牙强忍着双腿的酸痛和身体的极度虚弱,深吸一口气,蹒跚着走上前,来到巨大的石门前。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石门表面冰冷粗糙的纹路,目光锐利地扫视着门上的每一个细节。很快,他的目光就锁定在了四圣兽浮雕环绕的中央区域,那里镌刻着几行极其古老、笔画曲折、如同虫鸟鱼兽般的象形文字——正是九黎族失落已久的古文字!

石毒牙年轻时曾花费大量精力研究过九黎族的历史和文献,对这些文字有一定程度的了解。他眯起眼睛,凑得很近,用手指一点点地描摹着那些文字的笔画,口中无声地默念着,眉头时而紧皱,时而舒展。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直起身,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脸色变得有些复杂。他转过头,对正紧张望着他的“圣主”说道:“圣主,这石门上的古文……我大概看明白了。上面写的是:‘非吾血脉,难近圣坛。以血为引,叩启天门。荣耀归于九黎,力量赐予裔嗣。’意思很明确,想要开启这道门,进入后面的祭坛,必须依靠……蚩尤直系后裔的血脉之力作为‘钥匙’。可是……”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圣主”身上,语气中带着不确定和一丝忧虑,“圣主,你的身体……经过那么多‘调整’,体内流淌的,恐怕早就不完全是人类的血液了,甚至……主要的脏器都被替换了。你……你现在,还能算拥有‘蚩尤后裔’的血脉吗?这石门……还能认可你吗?”

“圣主”闻言,先是沉默了片刻,然后轻轻叹了口气,嘴角扯出一抹苦涩到极点的笑容,低声自嘲道:“呵……血脉之力……蚩尤后裔……多高贵、多神圣的词啊。”她抬起自己那双看起来与寻常少女无异、却蕴含着恐怖力量的手,仔细端详着,“可我全身上下,从里到外,还有多少东西……是真正属于‘人类’,属于那个所谓的‘蚩尤后裔’的呢?心、肝、脾、肺、肾……甚至连一部分骨骼和神经,都被那些虫子替换、融合了吧?血液?恐怕里面游荡的蛊虫分泌物,都比所谓的‘血脉因子’要多得多了……”

她摇了摇头,将那丝自怜和迷茫甩开,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起来:“不过,既然都走到这里了,无论如何,总要试一试。行不行,试过才知道。”

说罢,“圣主”没有丝毫犹豫,伸手从自己腰间挂着的贴身小包里,掏出了一把仅有手指长短、却异常锋利、泛着幽蓝寒光的小巧匕首。她看也没看,握紧匕首,毫不犹豫地朝着自己左手掌心,用力划了下去!

锋利的刀刃瞬间割开了她娇嫩的掌心皮肤,一道鲜红的伤口出现——然而,这“鲜红”仅仅持续了不到两秒钟!殷红的血液刚刚从伤口渗出,甚至还没来得及汇聚滴落,那道伤口两侧的皮肉就如同拥有了自己的生命般,开始以肉眼可见的、令人匪夷所思的速度疯狂蠕动、愈合!皮肤重新对接,血色迅速褪去,仅仅两三秒的功夫,那道伤口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掌心皮肤光滑如初,只残留着几滴尚未擦去的、证明刚才那一刀并非幻觉的鲜血。

“圣主”怔怔地看着自己完好无损的手掌,眼中飞速地掠过一丝深切的落寞和自嘲,她低声苦笑,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呵……只有在流血的那一瞬间……感觉到疼痛,看到红色……我才恍惚觉得,自己好像……还是个人啊。”

说完,她不再有任何迟疑,眼神一凛,将那只还沾染着自己新鲜血液的手掌,稳稳地、用力地按在了石门中央,那片镌刻着古老文字的区域!

就在她掌心接触石门冰凉表面的瞬间——

“轰隆隆隆——!!!”

一阵沉闷却宏大、仿佛源自大地深处的巨响,猛地从石门内部传来,震得整个洞窟都微微颤抖,碎石簌簌落下!紧接着,门上那四尊圣兽雕像眼中镶嵌的深红宝石,仿佛被注入了生命与能量,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欲盲的耀眼光芒!红光如血,将石门前方大片区域映照得一片猩红!与此同时,整扇厚重无比的石门开始剧烈地震动起来,门缝处积攒了不知多少年的灰尘簌簌抖落。在石毒牙震撼的注视下,这扇仿佛尘封了万古的巨门,发出一连串“嘎吱嘎吱”的、令人牙酸的岩石摩擦声,开始缓缓地、坚定不移地……从中间向两侧分开!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远古苍凉、神圣庄严、以及某种淡淡腐朽气息的奇异气流,随着石门的开启,从门后那未知的空间中扑面而来,吹动了“圣主”的头发和衣角。

“圣主”心中一阵难以抑制的狂喜!她回头飞快地看了石毒牙一眼,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然后毫不犹豫,深吸一口气,迈步跨过了高高的石门门槛,走进了门后那片被红光笼罩的空间。

门后,是一个超乎想象广阔、高大的地下天然洞厅,被人工修整成了一个气势恢宏的古老祭坛。祭坛呈圆形,直径目测超过百米,面积堪比数个足球场,高度更是达数十米,洞顶并非完全封闭,隐约可见天然形成的裂隙。祭坛的地面由无数块切割整齐的巨大青石板铺就,每一块青石板上都雕刻着复杂到令人眼花的符文图案,这些符文此刻似乎被某种力量激活,正在石板之间缓缓流淌着微弱却稳定的金色光芒,如同活过来的血脉网络,将整个祭坛连接成一个有机的整体。洞顶正中央,恰有一道天然的、笔直的裂隙,如同天窗。此刻正值凌晨,一束清冷皎洁的月光,竟奇迹般地穿过重重岩层,精准无比地从那道“天窗”中投射而下,如同舞台的聚光灯,不偏不倚地照射在祭坛最中心的位置。

而在那月华光柱的中央,祭坛的核心处,静静安放着一个巨大的、令人屏息的“茧”。那茧足有两米多高,通体被厚实、致密、闪烁着淡淡银色光泽的奇异丝线层层包裹,丝线并非静止,而是在月光下微微流动,仿佛有生命在呼吸。茧的外形并不规则,表面隐约可见起伏的轮廓。最神奇的是,透过那半透明的银色茧丝,可以模糊地看到茧的内部,似乎有一个蜷缩的、形态难以辨认的影子,正在极其缓慢地、有节奏地微微搏动、颤抖着,仿佛一个沉睡了无数岁月的古老生命,正等待着被唤醒、破茧而出的那一刻。

“圣主”看到这一幕,心脏狂跳,激动得连声音都带上了一丝颤抖,她立刻回头,对着依旧站在门外的石毒牙兴奋地喊道:“毒牙叔!快进来!我们找到了!真的找到了!那个……那个就是‘圣蛊’!它就在那里!”

石毒牙闻言,精神也是猛地一振,连带着身体里最后压榨出的那点力气仿佛都回来了,所有的疲惫和痛苦仿佛瞬间被巨大的喜悦冲淡。他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连忙答应一声,抬脚就准备跨过门槛,走进祭坛,亲眼见证这他们为之奋斗、牺牲了无数才抵达的终点。

然而,就在他的右脚即将踏入祭坛范围、踩上那流转着金色符文的青石板的那一刻——

“嗡——!!!”

一道完全透明、却坚韧无比的无形屏障,如同最坚固的水晶墙壁,毫无征兆地从石门内侧凭空出现!屏障流光一闪,一股强大到不容抗拒的柔和却坚决的力量瞬间传来,结结实实地将石毒牙整个人给“推”了回来,让他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差点摔倒。

石毒牙脸色一变,稳住身形后,立刻伸手向前摸去。果然,手指触碰到了一片冰冷、光滑、坚不可摧的无形壁障,无论他用多大的力气推、按、捶打,那屏障都纹丝不动,只是随着他的用力泛起一圈圈水波般的细微涟漪。他瞬间明白了——这就是传说中的血脉结界!石门上的文字并非虚言,只有拥有特定(蚩尤直系后裔)血脉的人,才能被认可,才能穿越这道屏障,真正踏入这神圣的祭坛。而他石毒牙,显然……没有被认可的资格。

看着这道将自己与近在咫尺的“圣主”、与梦寐以求的“圣蛊”彻底隔绝开来的透明结界,石毒牙脸上非但没有流露出多少气馁、愤怒或不甘,反而在最初的错愕之后,缓缓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露出了一抹近乎释然的、平静的笑容。他隔着那层无形的屏障,目光温和地看向门内正焦急望着他的“圣主”,语气平稳地说道:“圣主,看来……这最后的荣耀之地,这接受‘圣蛊’认可的资格,果然不是我们这种凡夫俗子能够觊觎的。只有你,真正的‘圣主’,蚩尤血脉的继承者,才有资格踏入其中。这样……也好。”

他顿了顿,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而坚定,如同出鞘的利剑,声音也提高了些许,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圣主!别管我!时间紧迫,追兵就在后面!你立刻进去,集中全部精神,去收服那个‘圣蛊’!外面……交给我。你毒牙叔我,虽然没资格进去,但守住这扇门,为你挡住那些追兵,争取时间,还是做得到的!”

他深深地看了“圣主”一眼,那眼神中包含了太多太多复杂的情感——有关怀,有嘱托,有诀别,也有无尽的期待。“圣主!记住!”他几乎是吼了出来,“听着!如果……我是说如果,等你成功收服了圣蛊,从里面出来的时候……发现我的本命蛊已经没了动静……那你就不要犹豫,不要回头!带着圣蛊,用你一切能用的办法,立刻离开这里!逃得越远越好!”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托付生死的沉重:“记住我这句话!人只要还活着,就总会有希望,就总能有路走!天无绝人之路!就算……就算在世人眼里是‘怪物’,但‘怪物’也好,‘圣主’也罢,只要存在,这天地之大,就一定有属于你的、可以容身的地方!一定会有!”

这句话说完,仿佛触动了某种古老的机关,身后那扇刚刚开启的巨大石门,突然再次发出了“轰隆隆”的沉重闷响,开始缓缓地、不可逆转地从两侧向中间合拢!

“毒牙叔!”门内的“圣主”看到石门开始关闭,脸色一变,急忙喊道。

“快进去!做你该做的事!”石毒牙厉声喝道,用眼神催促她。

“圣主”咬了咬牙,深深地看了一眼门外那如同山岳般矗立、准备赴死的石毒牙,眼中水光一闪而逝,却没有流泪。她猛地转过身,不再犹豫,用尽全身力气,对着即将闭合的石门,用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的声音大声喊道:“毒牙叔!你记住!你还欠我一个生日蛋糕呢!最大最苦的巧克力蛋糕!你答应过要陪我一起吃的!我们……一定要一起去吃啊!”

喊完这句话,她再不回头,压下心中翻涌的所有情绪,眼神瞬间变得冰冷而专注,如同最敏锐的猎手,死死锁定了祭坛中央那月光下的银色巨茧,然后迈开脚步,义无反顾地朝着“圣蛊”所在的核心区域,全力奔跑而去!

“轰——!”

沉重的石门在她身后彻底闭合,严丝合缝,将门内门外隔绝成了两个世界,也隔绝了声音。

站在重归寂静与黑暗的门前通道中,石毒牙听着门内隐约传来的、带着泣音的喊声渐渐消失,脸上缓缓露出了一个无比欣慰、无比满足、却又带着无尽酸楚的笑容。他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对着冰冷的石门,温柔而坚定地喃喃低语,仿佛在做一个永恒的承诺:“好~一言为定。毒牙叔……一定给你做全世界最好吃的……最苦的巧克力蛋糕。咱们……一起吃。”

然而,这份短暂的、充满温情与诀别的宁静,并没有持续多久。

“沙沙沙——”“哒哒哒——!”

远处幽深的洞窟通道中,清晰地传来了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以及强光手电筒的光柱在岩壁上快速晃动的光芒,打破了这里的死寂。

石毒牙脸上的笑容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封般的冷静与决绝。他缓缓地、挺直了自己因为疲惫而有些佝偻的脊梁,如同重新注入了力量,转身面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目光如电,嘴角勾起一抹混合着嘲讽、释然与战意的冰冷弧度。

“终于……还是追上来了吗?比预想的……慢了一点啊。”他低声自语,声音在空旷的通道中带着回响,“不过……到此为止了。你们,休想再往前一步。”

说完,他深吸一口气,从自己怀中贴身的内袋里,珍而重之地掏出了那支陪伴他大半生、浸润了他无数心血与灵力的本命蛊笛。这支笛子通体呈现出一种温润的暗黄色,似玉非玉,似骨非骨,表面布满了细密天然的纹路。他将蛊笛缓缓举到唇边,闭上眼睛,仿佛在回忆,又仿佛在告别。

下一刻,他眼睛猛地睁开,眼中精光爆射!一股凌厉的气势从他瘦削的身体中勃然爆发!

悠扬、诡异、蕴含着无形蛊力波动的旋律,从他唇边、从蛊笛中流淌而出,初时低沉呜咽,如同九幽之下的叹息,迅速变得高亢激昂,如同金铁交鸣,又似万虫嘶鸣,在这片通往祭坛的最后通道中激荡、回响!

等到宿羽尘、沈清婉、阿加斯德、高敖曹等人组成的追击队伍,在阿加斯德圣光照耀和开路下,气喘吁吁、神色凝重地冲到距离石门仅剩几十米远的通道拐角处时,他们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石毒牙独自一人,如同亘古存在的礁石,背对着那扇紧闭的、雕刻着四圣兽的宏伟石门,拦在了通道的正中央。他手持骨笛,放在唇边吹奏,瘦削的身影在洞窟微弱的光线下被拉得很长。而在他面前的地面上,伴随着那诡异的笛声,岩石地面正在剧烈地隆起、开裂!尘土飞扬间,一只体型庞大到令人头皮发麻的恐怖巨物,正缓缓从地底深处钻出!

那是一只长达十几米、比水桶还要粗壮的巨大蜈蚣!它通体覆盖着深黑色、泛着金属般冷硬光泽的厚重甲壳,每一节躯干都如同披着铠甲的列车车厢,两侧密布着无数对锋利如镰刀、高速划动着的步足,摩擦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沙沙”声。它昂起前半身,高度几乎触及洞顶,狰狞的口器不断开合,滴落着散发刺鼻腥臭味的墨绿色毒液,一对巨大的、复眼结构复杂的幽绿色眼睛,死死锁定了冲过来的宿羽尘等人,散发出冰冷、暴虐、纯粹的杀戮气息!

石毒牙停下吹奏,放下蛊笛,看着眼前这只被自己以生命和本命精元为代价、强行唤醒并催谷到极限的千年蛊王——黑甲蜈蚣,又看了看对面神色骤然变得无比凝重的宿羽尘等人,脸上露出了一抹彻底释然、甚至带着几分洒脱的笑容。

属于他石毒牙的、最后的、也是唯一的一场战斗,就在这扇通往古老传承的石门前,在这条暗无天日的地下通道中,就此……拉开了注定惨烈而悲壮的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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