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孩子似乎感受到父爱的温暖，露出纯真笑容，同时回避爸爸扎脸的胡须，吴美兰说起两个孩子的来历。
三天前上午，才开完周会回到办公室的吴美兰刚坐下不久，彭惠春妈妈就急匆匆进来，这位被众人尊重的“工会大妈”气喘吁吁道：“美兰，快去前台吧，刚才有人送来两个孩子就走了。”
自疫情以来，组团或单独来金达集团办公大楼求助的人不计其数，导致一些贪小便宜别有用心之人混入其中。若不能如愿，便在在社会上大造舆论，以抹黑金达集团来解心头之恨。金达职工医院同样经常性有此遭遇，有的人甚至将病重父母放置大厅便一走了之，如果医院不及时医治，便是轰轰烈烈的口诛笔伐。道德绑架和道德围攻，已是这些人畜最擅长的手段。
因此，吴美兰并不着急，怀疑十有八九又是心怀鬼胎之流的诡计。惠春妈妈等不及了，拉上吴美兰走向电梯口，她去过现场，担心那两个可爱又可怜的孩子。
走出电梯门，只见大厅前台边，一辆高档童车内站立一位小女孩，旁边一位小男孩呵护她用奶瓶喝奶。
见总经理出现，前台女员工递上一个信封，说：“总经理，20分钟前，一位很帅的男子不顾保安阻拦，非要将两个孩子送到前台。留下信封，叮嘱小男孩照顾好妹妹就跑了。”
吴美兰打开信封，在惊悚中看完委托信。没想到员工议论一整天的跳桥夫妻，竟然是两孩子的父母，委托人是他们的叔叔。信中大致内容为，他们家由父亲在八十年代末靠卖服装创业，逐步发展到有两家大型服装店和一家服装厂，最高峰时家业过6000万。兄弟俩接手后也风光了几年，还一同买下市中心锦绣花园同层的三室两厅住房。
随着互联网商业兴起和愈发激烈的市场竞争，家业每况愈下，好歹能苦苦度过困境和疫情寒流。只是从去年下半年开始，各种检查、处罚和厂房土地产权纠纷等频繁出现，最终不仅工厂、店面、房子和车子没保住，还欠下银行300万。面对房子被收走，一家人即将居无定所，哥嫂在绝望中带着孩子走上大桥。尾随的弟弟见势不妙，冲上前苦苦哀求阻止，哥嫂放下孩子绝然翻栏跳下。弟弟担心会吓到孩子留下阴影，紧紧抱住他俩临江痛哭。
“他们的叔叔在哪？难道将孩子丢在金达集团就不管了？”高歌打断吴美兰的述说问，情绪开始波澜起伏，有恨、有叹、有同情和深深无奈。
吴美兰黯然叹道：“唉，待我们找到他家，请急开锁的人打开房门，他早已割腕自尽。他结婚才两年，还没孩子，夫妻俩在年初时离了婚，女方下落不明。两孩子父母在第二天下午被打捞上岸，给他们三人举办了一场简单葬礼，安葬在一起。这几天我总是想不明白，既然他能想到将孩子交给我们，为什么不在生前寻求我们帮助呢？至少也要为孩子想想呀。”
高歌搂住吴美兰，看着坐在泡沫垫上拼图的兄妹俩，说：“因为他们是人类，惟只有真正的人，哪怕选择死亡也不甘放下尊严。只恨与他们三人的缘分太浅，更庆幸夏文海当年还能勉强维持生存。”
此时的高歌，失神看向窗外夜空，不禁回想起多年前曹尚的酒后之言。
“高歌，我之所以变成这样也是顺应生存环境。因为我突然发现，想要混好其实很简单，无需什么才华学识，或是狗屁的本钱。第一步，先放下尊严；第二步再褪去人性。然后嘛，再一步步魔化自己，让自己慢慢的无耻麻木，在麻木中学会察言观色、趋炎附势、投机取巧、左右逢源。再努力提升心狠手辣、唯利是图、冷漠无情、善于伪装的本领，若还能以假乱真、黑白颠倒、无中生有，那便是大成。这个世界，人性、善良与尊严，等待它们的只有坟墓。据说地球本就是宇宙的一座监狱，所以一切规矩都是荒谬的戒律。”
回想起来，高歌不免感叹——醉语有毒。这不是公开践踏人类文明吗？
他不愿再胡思乱想，看时间还不到晚上八点，再次抱起两个心肝宝贝，提议去外面走走，看看能否给孩子买点什么。在家的姐妹们都要去，与一帮姐姐姐夫闲聊的马月娥和彭达喜也要随同，罗姿雅因要处理几份刚收到的文件，只能放弃。
岳母就是个老孩子，抱过小伊亲吻几下，乐呵呵地走向小车，沿途欢呼：噢噢，上街去喽。二十年前，她总是嫌孩子们吵，现在的她，恨不得在家开一所幼儿园就好。
仿古城商业街，给人的感觉像是虎头蛇尾般，若不是前方有家金达小吃店撑门面，可能虎头也没有。众人停好车开始了步行，路口的小商小贩实在太多，吆喝声不绝入耳。经过一辆卖香蕉的三轮车，高歌发现小洋对香蕉看了一会，想到家里的水果从不间断，也许是他随意看一眼吧。
轮到落在后面吊儿郎当的彭达喜路过香蕉摊时，摊主突然大声吆喝：“跌价了，跌价了，香蕉10块5斤，正宗海南香蕉啊！”
闻声看到受到惊吓的彭达喜，踉跄退缩一旁惊魂未定的囧样，一家人开怀大笑，也逗乐了小洋小伊，马月娥难堪得真想过去揪他的耳朵。吴美兰也发现兄妹俩同时看着香蕉发愣，柔声问：“小洋小伊，告诉妈妈是不是想吃香蕉。”
小洋抱住妹妹说：“妹妹想妈妈了，她特爱吃妈妈做的油炸香蕉。”
吴美兰差点泪奔，蹲在孩子面前慈爱道：“妈妈马上去买。看到小吃店没？我们回来时，就去里面吃油炸香蕉。”
见吴美兰去买香蕉，高歌一手抱起小伊，一手牵着小洋等待。此时的小伊，又被路边的氢气球摊所吸引。到底是时代不同了，现在的氢气球实在漂亮，不仅卡通图案生动有趣，很多小灯把气球装扮得璀璨夺目。别说孩子，就是青年情侣也是爱不释手。
走过路口，行人逐渐减少，前方虽是店面林立，但光顾者不多，有的干脆紧闭店门。高歌凭借记忆看到曾经家院的地方，猛然又想起佟晓蓉父亲的话。这里就是很久以前的永陵商栈，也是商贾云集之地，往南五公里就可上山行走在古道上，往西三里地就是码头了。只是时过境迁，这一切将一去不复返，就像过去的聚义村一样。
感觉没什么可看，高歌打算返回。今天因急于赶回家，晚餐似乎没吃饱，现在有点饿了，不如陪伴孩子吃油炸香蕉的同时，吃上一碗馄饨。
沈秋怡和马月娥兴冲冲跑来，“高歌，看到那个面包车旁边的地推没？没想到全是正品货，我们都过去挑选吧，好划算的。”
高歌真是无语，节省一辈子的马月娥，总是不放过任何一次价廉物美的机会，她的节省习惯已化成条件反射。可一直养尊处优的沈秋怡，今晚又凑什么热闹呢。来到摊前放下小伊，小洋即刻挣脱吴美兰的牵手，把妹妹呵护在怀。仿佛时间倒退40多年，重现高歌呵护婉儿的时刻，还真是有缘。
地推很大，左右放置两盏立灯照明，仅看一眼包装盒和鞋子的外观，高歌就断定这些国内外知名品牌的体育鞋皆为正品。一对很入眼的年轻夫妇，正不厌其烦向三位顾客保证鞋子的品质，哪知仅一位顾客还价购买，另两位仍然不相信离开。
夫妻俩应该是百炼成钢了，马上招呼高歌他们，两人的相貌、言语和表情，进一步让高歌的好感增长，难道又是有缘人？
“各位美女帅哥，我们真的是以前体育服饰城的老板，去年下半年才闭店摆摊，毕竟我们还剩有三四十万的库存呀。”
高歌愈发欣赏这对患难夫妻，微笑道：“今晚不行，不方便拿。我可以给你们提供一个方便，每晚和周末，可以在金达家园、金达农机宿舍和金达农场宿舍摆摊。”
说完，高歌拿出一张名片签上名字递给对方，便带领大家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