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第一场雨让老校舍充满霉味。孔目前转动生锈的钥匙,一声推开生物室的门。灰尘在阳光下飞舞,三十排木质标本架整齐排列,浸泡着各类生物标本的玻璃瓶反射出诡异的光。
3号架是脊椎动物区。孔目前对照清单核对,手指突然一顿。第三排中间的位置空着,只有一圈水渍显示这里本该有个大号标本瓶。正当他弯腰查看编号时,后背突然一阵发凉——有什么东西从架子上方滴在他颈后。
液体顺着他的脊椎往下流,带着尸体防腐剂特有的苦涩味。孔目前猛地抬头,终于在高处发现了那个失踪的标本瓶:40cm高的玻璃罐里,蜷缩着一名少女。她双手抱膝,长发如海藻般漂浮在福尔马林液中,惨白的脸上,眼睛是睁开的。
这不可能...孔目前倒退两步。普通标本都会闭眼,而瓶中少女的瞳孔竟随着他的移动微微转动。更诡异的是瓶身标签——1999.3.21的日期被反复划掉又重写,最新一笔还未干透,像是昨天才被人描过。
晚上十点,孔目前再次来到生物室。他需要确认那具人体标本是否真的会动。月光透过百叶窗,将标本架切割成黑白相间的条纹。3号瓶安静地立在原位,少女的面容在月光下更显惨白。
。相机闪光灯照亮整个标本架。孔目前查看照片,浑身血液瞬间凝固——瓶中少女的姿势变了!原本抱膝的双手现在贴在玻璃内侧,嘴唇微张,仿佛在尖叫。
救...我...
微弱的女声从背后传来。孔目前转身时撞翻了一个标本瓶,青蛙尸体在地板上弹跳了两下。声音分明来自3号瓶,可瓶中少女的嘴根本没有动。
走廊突然响起脚步声。孔目前躲到柜子后,看见校长助理马文拿着钥匙走进来。这个秃顶男人径直走向3号架,用一块红布盖住标本瓶,然后从公文包里掏出针管,将某种暗红色液体注入瓶中。
二十三年了,还不够吗?马文的声音发颤。红布下的标本瓶剧烈晃动,液体竟开始沸腾。孔目前捂住嘴,看见一滴血从瓶口渗出,顺着架子流到马文手上,在他掌心蚀出一个字。
图书馆尘封的旧报纸堆里,孔目前找到了1999年4月的校刊。第三版有则启事:高三(2)班林小满同学因家庭原因退学,特此说明。
家庭原因?档案室老师冷笑,那丫头是失踪了。1999年3月21日生物课后,再没人见过她。她压低声音,当年教生物的郑老师,两个月后也突然辞职,听说...话音未落,档案室灯泡突然爆裂。
孔目前借着手电筒光找到了林小满的学籍档案。照片上的少女杏眼圆脸,与标本瓶中的面容完全吻合。最后一页贴着体检表,血型栏被涂改过,但隐约可见原来的型被改为。
o型血...孔目前想起昨晚马文注射的液体。他翻开实验记录本,1999年3月21日那页被撕掉了,但下一页有深褐色的渗透痕迹——是血迹。借着台灯光,他辨认出上一页纸留下的压痕:...活体神经反应...异常...终止实验...
一阵风吹开窗户,档案纸漫天飞舞。孔目前弯腰去捡,却发现每张纸上都浮现出淡红色的字样,和林小满学生证照片上突然流下的血泪。
暴雨夜,孔目前被急促的电话铃惊醒。孔老师,生物室报警器响了!保安的声音充满恐惧,您最好来看看...
3号标本架前,满地玻璃碎片浸泡在血红色的液体中。林小满的尸体不见了,只剩一个湿漉漉的脚印指向窗口。孔目前注意到窗台上有五道抓痕,像是有人被强行拖出去时留下的。
这是第三个晚上了,保安擦着汗,监控什么也没拍到,但每天早上都有标本瓶破裂。他指着墙角一堆玻璃渣,奇怪的是,标本都不见了。
孔目前蹲下检查,发现每个破碎的瓶底都粘着一小块皮肤组织。忽然,他背后的金属柜发出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人从里面敲击。柜门缓缓打开一道缝,流出粘稠的血浆。
保安惨叫一声跑了。孔目前颤抖着拉开柜门——生物器材堆里,躺着马文的尸体。这个健壮的男人被扭曲成胎儿般的姿势,双眼圆睁,嘴里塞着一把生锈的手术剪。他的白大褂上,用血画着与标本瓶标签一模一样的日期:1999.3.21。
教育局派来的调查组封锁了生物室。孔目前被校长叫去谈话,这个儒雅的中年男人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
马助理有心脏病史。校长递给孔目前一杯茶,手指上的翡翠戒指闪着冷光。关于那个失踪的标本,应该是保管不善...
是林小满吧?孔目前直视校长的眼睛,1999年被你活体解剖的那个女生。
茶杯从校长手中滑落。窗外一道闪电劈下,照亮墙上毕业照——年轻时的校长穿着白大褂站在生物组中间,身旁是笑容阴森的郑老师,他们中间的空位形状正好能放下一把解剖椅。
你疯了!校长猛地站起,却突然捂住喉咙,像被无形的手掐住。他的领带凭空飘起,在半空打了个结,与马文脖子上的勒痕如出一辙。
孔目前趁机溜进校长办公室,在保险柜里找到一份发黄的实验记录。照片上,林小满被绑在解剖台上,胸口插着六根电极,校长和郑老师站在两侧微笑。最后一页贴着化验单:Rh阴性o型血,正是进行某种禁忌神经实验的最佳样本。
满月之夜,孔目前带着实验记录来到废弃的老生物楼。这里曾是郑老师的私人实验室,墙上的海报已褪色,展示着人类神经电流传导的诡异研究。
地下室的门被铁链锁着,但锁孔里渗出暗红液体。孔目前推开门,霉味混合着腐臭扑面而来。实验台上摆满标本瓶,每个瓶中都漂浮着人体器官,标签全是1999年3月的日期。
最里面的玻璃柜里,一个巨型标本瓶浸泡着没有皮肤的尸体,胸口的电极痕迹与照片一模一样。瓶身上的铭牌写着神经传导最佳样本,落款是校长和马文的签名。
找到...我了...
林小满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孔目前转身时,所有标本瓶同时亮起诡异的红光,液体沸腾般翻涌。无皮尸体的手指突然动了,指向墙上的日历——1999年3月21日被红圈标记,旁边写着实验体7号记忆清除日。
一阵阴风吹灭蜡烛。黑暗中,孔目前感到有冰冷的手指划过他的后颈,耳边响起少女的轻笑:老师...帮我数数...还差几个?
教育局调查员王磊是林小满的表哥。他带来了法医报告:1999年4月,下游发现一具无皮女尸,被认定为溺水自杀。但尸检显示,她死于全身神经灼伤,皮肤是被手术剥离的。
照片中的尸体双手交叠放在胸前,与3号标本瓶中的姿势完全相同。最奇怪的是,王磊指着x光片,她颅骨内侧刻着校长和郑老师的名字缩写。
孔目前想起了什么,冲回生物室。在紫外线灯下,3号架背面浮现密密麻麻的刻痕——全是字,足足23画。每年一道,正好到2022年。
她在计数。王磊声音颤抖,民间说法,冤魂每过一年就在阴间刻一道,满25年就能...话未说完,广播喇叭突然自启,播放起1999年的校歌,中间夹杂着女生凄厉的惨叫。
两人循声跑到操场,看见校长跪在旗杆下,用手术刀疯狂刮擦自己的脸。她在里面!校长哭喊着,小满在我眼睛里!他的眼球表面,赫然浮现出标本瓶少女的脸。
老校工透露,郑老师辞职后去了南山精神病院。孔目前和王磊找到他时,这个枯瘦如柴的老人正用指甲在墙上刻字——全是对不起。
我们只想研究神经记忆。郑老师痴痴地笑,马文说她是孤儿...没人会找...可她的血...活了...他突然惊恐地指向窗外,看!她来了!
玻璃上浮现血手印,一个接一个向病房延伸。郑老师尖叫着躲到床下,却从床板背面拽出一把长发——林小满的头颅从天花板倒垂下来,没有皮肤的脸上,肌肉纤维清晰可见。
实验...继续...头颅的嘴巴一张一合,郑老师的白大褂突然燃起幽绿的火焰。他在火中手舞足蹈,仿佛被无数无形的手拉扯肢体,最终摆成了标本瓶中的姿势。
回程车上,收音机自动调到23年前的频道,播放着1999年3月21日的天气预报。王磊猛踩刹车——前方路口站着一个穿校服的女生,她的皮肤在路灯下呈现出福尔马林浸泡过的灰白色。
校长失踪了。警方在生物室发现他的金丝眼镜,镜片上满是指纹——经比对属于林小满。更诡异的是,监控显示校长最后一次出现是在生物室,对着空荡荡的3号架自言自语。
孔目前再次检查标本瓶碎片,发现玻璃内侧有细微的抓痕。法证确认这是人类指甲痕迹,但从内部向外抓的。她一直醒着,王磊面色惨白,被浸泡的二十三年,一直清醒地数着日子...
暴雨夜,孔目前梦见林小满站在床头。还差两个。她伸出腐烂的手指,校长和...突然,她痛苦地蜷缩起来,那个警察...也参与了...他说我的皮肤...适合做灯罩...
孔目前惊醒,接到王磊的求救电话。赶到现场时,只见王磊被自己的手铐锁在解剖台上,胸腹已被剖开。奇怪的是没有血迹,所有伤口都像标本一样被完美防腐处理。
我...只是发现尸体...王磊气若游丝,但他们...给了封口费...墙上时钟指向23:57,温度骤降。孔目前看到无数血珠从天花板渗出,在空中组成一行字:最后一个。
孔目前带领警方包围了校长的湖边别墅。破门而入时,他们看见校长泡在装满福尔马林的自制标本缸里,胸口插着六根电极,与当年林小满的死状完全相同。
缸壁上刻着:现在你知道23年有多长了。法医鉴定校长至少还活着时就被放入缸中,瞳孔扩散前的最后一刻,他看到的是自己收藏的林小满皮肤制成的艺术品。
案件告破后,孔目前回到已封存的生物室。3号架上的标本瓶完好如初,林小满安详地闭着眼,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只是瓶底多了一枚翡翠戒指——校长的传家宝。
正当他准备离开,身后传来的一声。孔目前回头,看见少女标本的嘴角微微上扬,一滴血泪从她眼角滑落,在福尔马林液中晕开成绽放的花。
窗外,久违的阳光穿透乌云。风铃声中,隐约可闻少女的轻笑:谢谢...老师...再看向标本瓶,里面的少女已经恢复最初抱膝的姿势,只是右手无名指上,多了一枚孔目前从未见过的翡翠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