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一夜之间,京都的筋骨就被抽掉了一样。
御史台的周大人,昨日早朝还梗着脖子据理力争质问兵部的人,今日一早便被发现,他竟溺毙在自家后院的荷花池里,说是起夜时迷糊失足了。
还有几个兵部、内阁的官员,也相继出事。
这些人的死,让满朝文武鸦雀无声。
宫里的消息更是滴水不漏。
只听说皇上又咳了血,那位素来宠冠后宫的连妃娘娘,带着六皇子在宣政殿前跪着求见,却被皇后和太子“体贴”的劝回去了。
“宋世子昨日便被召进宫,听说是以侍疾的名义,魏国公也一直没有回府。”
“齐老将军和老夫人相继病重,已经多日未能下榻了。”
“内阁的几名重臣前几日连夜被传进宫中……”
入了寒冬,午后和煦的阳便成了奢侈,许云苓听着徐伯打听来的消息,窗外的光打在身上,暖暖的。
“边关可有消息?”
“有,不过很乱,真真假假的。”
这几日京都戒严越来越严重了,许多消息都不好打听,禾双和赵小春更是险些暴露,只好先暂时按兵不动。
徐伯还是用了些手段,这才打听出了一点消息。
“说是消失的几个突厥使者突然现身酉阳,而后在边境起了冲突,死了好些人。”
“驻守北境的几处军镇接到了好些莫名其妙的调令。”
“还有说看到咱们侯爷的人出现在了北境……”
“可这些消息传到京里时,被按下了不少。”
徐伯忧心忡忡,之前帮定远侯府说话的人,或多或少都受到了处置和牵连,京都的局势越来越不利,侯府的日子也越来越难过。
是不是再劝劝,把夫人送出城去?
许云苓闭上眼,陛下龙体抱恙,连霜在宫里也自身难保,还有李松青到如今都还没什么消息……
更让人忧心的,还是第二日东宫以监国太子身份下发的一系列诏令。
这些诏令针对的人和事不少,差不多是明晃晃把野心拿到台面上了。
不过诏令才下发两日,他自以为构筑的铜墙铁壁,就从内部开始龟裂。
兵部一名不起眼的录事参军,在北衙一些旧部的掩护下,携带一份机密文书成功出逃。
不过是一份普通文书,然却被人全城搜捕,定远侯府更是被重兵包围,只进不出。
……
凤仪殿偏房。
许云苓和几位命妇夫人,还有妃嫔被困在这里,已经有一天一夜了。
皇后宣见,她自然不敢违逆,却没想皇后竟然意图胁迫,把她们这些人攥在手里,想将她们与外头的消息隔绝,变作软禁的人质。
几位夫人都惶惶不安,许云苓倒还算淡定,她静静坐在角落,摩挲着袖口藏着的一片茶碗碎片。
那是皇后昨日突然发动时,她从混乱中,眼疾手快从地上捡起来的。
入宫太急,她什么都没得准备,也没想到皇后竟那般大胆,说动手就动手。
好在现在还没下令绑人,她们几个在这小小屋里还能活动手脚,可再等下去,可就不一定了。
还有外头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皇后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高度警惕了一夜,许云苓到现在都还没理清思路来。
连霜在她旁边闭着眼,不知在想什么,她也一夜没睡。
*
皇后在殿内不断踱步,原以为能万无一失,可不过短短几日的功夫,形势便大逆转。
她十六岁嫁给当时还是王爷的皇帝,是亲眼看着他一步步坐上那个位置的,自问还算了解他的心性,可没想到竟还是被摆了一道。
果然太过顺利就不是什么好事,当时应该再提高些警惕的。
有些心烦,皇后对近侍说,“太子还没来吗?再叫个人去请。”
近侍才要应声,外头就传来一道通禀。
“太子殿下……”
“全都出去!”
太子阴沉着脸进来,出声撵人。
无关人等出去后,将沉重的寂静留给这对“母子”。
“外头到底如何了?李松青真的没死?”
“他没死,此刻已经带着人到了北门,要清君侧!”
太子面上尚能保持镇定,但心里已是压不住的暴怒。
可真行啊!
他原以为一切万无一失,连魏国公和齐老将军都被他压制住了,那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更是被他直接软禁,用来威胁那两个老不死的。
忍了那么多年,太子原以为那个位置稳了,却没想姜还是老的辣,到头来还是斗不过!
还有李松青,真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小看他了。
“阿岱尔那个老狐狸,嘴上答应得好好的,转头就把我们给卖了,连带着那些密信,如今全都落到李松青的手上。”
还有左玉茹那个贱人,他没想到,她竟然还留有后手,如今东西也全部落入李松青手上,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皇后手中的佛珠攥得死紧,“所以他一开始就不是失踪,而是去查你了?”
“是!”太子的声音有些控制不住,“北门有人接应,怕是很快就能被他攻破了!”
“不是还有禁军吗?还有锦衣卫,从会阳,信城调入的兵马,他们不是都已经听你……”
“李松青手上有兵符……”
太子转过身,紧绷着一张脸。
“兵符?他怎么可能有……”
皇后不可置信,又突然想到什么,恍然大悟,“齐衡!是他!”
好一个装病,连老妻都装得快“病逝”了,原来是在等这手。
皇后有些绝望,“不是已经盯死了吗?你怎会让他拿到兵符?”
“是老六!”
太子的声音有些疲惫,“他太会装乖,现在宋怀山也不知下落,估计也是被他的人给放走了!”
一道道不好的消息传来,皇后气得面容扭曲,眼中杀意蹦出。
“搜!立刻去搜,”
“找到后直接带到你父皇面前,让他选!”
皇后越说越疯狂,手中的佛珠被她紧紧攥着,隐隐有断裂的风险,“让他要么即刻下诏书退位,要么就问问他,看看你这父皇到底要保谁。”
“他不是最会权衡利弊吗?那这次就让他好好权衡一回!”
太子静静听着皇后的癫狂,眼神却越来越冷,越来越静。
“母后息怒,我已派人搜宫,人自然会找到。”
乾元殿就那么大,外头又一直有人守着,他们藏不到哪去的。
他走近两步到皇后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一嘴,皇后猛地一震,看向太子。
“怎么?母后是舍不得这个侄子?”
“哼!舍不得?”
她不屑,“那个贱人的孩子就不该活在这世上!”
太子听后一笑,“母后说的是。”
“事成之后,您就是母后皇太后,儿臣必定不忘您的帮扶之恩。”
届时,诏书在手,大义名分归他,那位定远侯纵然有兵符信物在手,那也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两人又说了一会,太子提出想见许云苓。
皇后看向他,简直要被他气死。
“都什么时候了,外头都快杀到眼前了,你还惦记一个妇人?”
“正是时候!”
太子语气平静,甚至带着几分愉悦,“李松青送了我一份大礼,我若是不还回去,岂不是失礼?”
皇后简直无语,为了不耽误大计,在他走后阴沉着脸叫人进来,“去,把王姝给我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