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韵在翻阅那些沉重档案的某天夜里,再次沉入了梦境。
无垠虚空、星河、黑洞、不可名状的庞然大物……
以及最中心的——灰雾人形。
祂依旧背对着她,面对那片无法被宁韵理解的“空无”。
与上次不同的是,宁韵感觉到一种更沉重的气氛笼罩着这片梦境空间。
灰雾人形似乎……更加凝实了一些?
或者说,祂身上那种属于“人”的残留感,更加稀薄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浩瀚的“存在”感。
“你……”宁韵鼓起勇气,向前飘近了一点,“我又来了。”
灰雾人形没有回头,但宁韵感觉到了一种“注视”。
祂没有说话。
宁韵瑟缩了一下,但还是坚持问道:“我有问题想问你,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离开了第七区,我以为那是对的,可却导致了战争,很多人因我而死,那个司机……还有那些潜伏者。”
“现在,更多人可能因为战争而死,这股力量……它究竟是拯救,还是只会带来毁灭的诅咒?”
她的话语在虚空中回荡,带着迷茫。
灰雾人形——姜林,其实正处于一种极其矛盾的状态。
蓝星的降格之力远超他的预估,不仅将他化为灰雾态,更严重干扰了他的感知和灵性。
他大部分时间都处于一种“半沉眠”的观测状态,全力对抗蓝星内部的奇异力量对他本源的持续消磨与同化,同时艰难地扩展感知,试图捕捉那位虚无缥缈的存在。
他认为祂叫——奈亚。
祂不可名状,无法认知,但的确存在,以姜林旧日支配的位格,有模糊的感应。
笼罩蓝星这个屏障,这个捕获禁锢了不知多少高位存在,乃至旧日支配的奇异力量,正是出于祂手。
就像低位无法认知旧日,姜林也几乎无法认知奈亚。
二者就像不同纬度的生物,毫不相干。
但想要摆脱这种状态,他却必须认知奈亚的力量,适应这股力量的本质。
原本这对旧日支配来说是不可能做到的,但宁韵使用异化与诡异之力时……
他看到了转机。
在蓝星使用异化和诡异的力量,就像伸出一丝丝细小的触须,在接触并认知奈亚。
到目前为止,已经有一丝效果。
这也是宁韵现在可以偶尔爆发出远超她上限的异化的原因。
所以这次,姜林没有选择忽视,而是想主动做些什么。
宁韵的问题,在他看来幼稚得可笑。
争斗?毁灭?在旧日支配乃至更高层面的存在眼中,文明兴衰、种族存续、个体生死,与星云聚散、恒星生灭并无本质区别,都是宇宙运行中微不足道的涟漪。
更何况,他现在自身难保,哪有余力去关心蓝星上这些可笑的纷争?
但也不是毫无价值。
这个叫宁韵的容器,是目前唯一与他有较深联系,并能有限动用他力量的蓝星个体,或许……可以利用。
【无法掌控力量,就会被力量裹挟。】
灰雾人形终于回应了,话语冰冷简洁。
宁韵一愣,咀嚼着这句话。
【你想救人?想停止争斗?】
意识波动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嘲弄。
【那就去掌控它,用你的力量,去建立一个秩序,当所有人都活在你的规则下,纷争自然会减少。】
“建立秩序?”宁韵喃喃重复,眼中星旋微微加速,“你是说统一?像第三区那些人希望的那样,用力量迫使所有大区联合?”
【过程并不重要,结果才有意义。】
【一个统一的国度,信息流通,资源集中,共同存续,才能应对更大的威胁。】
【多使用‘异化’。】
【让它成为你的眼睛,你的手脚,去接触、去改变、去控制,在这个过程中,你会更理解力量的本质,也会更接近世界的真实。】
宁韵感到一阵战栗。
统一国度?用异化的力量?这听起来像是一个冷酷神只的野心。
但“共同存续”、“应对更大威胁”,又与她内心深处对和平的渴望隐隐契合。
如果统一真的能结束无休止的内斗,让人类团结起来对抗异兽和污染……
“更大的威胁?是什么?”她追问。
姜林没有回答这个。
蓝星外围的日月黑潮,以及蓝星内部那奇异的力量,显然涉及更高层面的隐秘,告诉这个容器毫无益处,只会带来不必要的恐慌。
【那不是你现在需要知道的。】
他结束了这个话题,转而给出一个更具体的任务。
【提醒墨斑,让它留意‘钥匙’的线索。钥匙就在蓝星,但它具体是什么,在哪里,需要去寻找。】
“钥匙?”宁韵困惑,“什么钥匙?”
【你不需要理解。】
【告诉它,它会明白该怎么做。】
说完,不等宁韵再问,一股强大的排斥感传来。
梦境的星空开始扭曲。
“等等!我还有……”宁韵急切地呼喊。
然而再无回应。
宁韵猛地从静思宫的床上惊醒,冷汗浸湿了单薄的睡衣与白袜。
窗外,地下城市模拟的晨曦刚刚亮起。
她坐起身,胸脯剧烈起伏,梦中听到的话语清晰得可怕。
“无法掌控力量,就会被力量裹挟……建立秩序……统一的国度……钥匙……”
她抱住膝盖,将脸埋了进去。
异神的指导很功利,却像一把锋利的刀劈开了她的思绪。
是的,她一直在被裹挟。
被第七区裹挟成为英雄,被第三区裹挟成为神女,被体内的力量裹挟着做出一个又一个被迫的选择。
掌控力量?她真的能做到吗?
用异化的力量去统一各大区?那会是怎样的场景?是和平,还是血腥?
还有“钥匙”,那究竟是什么?连那样强大的存在都在寻找的东西……
纷乱思绪中,赛琳急促的脚步声在宫外响起,随后是难掩焦灼的通报:“神女!前线急报!第七区联军已突破北部边境第一道防线,我军伤亡不小!议会请求您做出决断!”
战争,已经不容她再犹豫。
宁韵抬起头。
她抹了把脸,换上那件象征身份的银灰长裙。
“告诉议会,”她的声音透过宫门传出,“我将亲临前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