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光熄灭的瞬间，基地里安静下来。
林悦儿的手还虚悬在半空，掌心朝下，指尖微微发颤。她没动，也不敢呼吸，眼睛盯着实验体胸口那颗悬浮的能量球。光纹还在转，颜色比刚才柔和了些，像被水洗过一样。
楚墨渊站在她侧后方，手指搭在主控面板上，屏幕上的数据流缓缓下降。融合度停在百分之七十二，波动曲线平直，没有反弹迹象。他抬头看了眼林悦儿的背影，又低头扫了眼腕表监测的生命体征——心率一百二十，血压偏低，血氧值正在缓慢回升。
“你还撑得住？”他问。
林悦儿没回头，只轻轻点了下头。她的腿很软，靠墙站着才没滑下去。喉咙里的腥味更重了，但她把嘴闭得很紧。
小团子坐在地上，两只手抱着膝盖，眼睛一直看着能量球。他忽然抬起手，指向实验体的脸。
“它要醒了。”他说。
话音落下的时候，实验体的眼皮动了一下。
不是抽搐，也不是无意识的抖，而是像睡久了的人，在慢慢试着睁开眼睛。它的手指也松开了些，掌心那道裂痕还在泛红，但不再往外渗东西。
林悦儿深吸一口气，往前迈了一步。
楚墨渊立刻伸手拦住她，“别靠近。”
“它不是攻击状态。”她说，“它在尝试回应我们。”
“你怎么确定？”
“因为它没有切断连接。”林悦儿指了指能量球，“如果它想反抗，早就震碎这层光膜了。但它没有。它在等。”
楚墨渊沉默了几秒，松开了手。
林悦儿继续往前走，脚步不稳，像是踩在棉花上。她在离实验体一米远的地方停下，把手掌慢慢抬起来，掌心对准能量球。
光球轻微震动了一下，旋转速度慢了半拍。
“我想试试。”她说。
“试什么？”
“让它知道，我们不是敌人。”
她没等楚墨渊回答，直接将最后一丝心源力压进掌心。那股力量很弱，几乎看不见，但它顺着空气传到了能量球表面，像一滴水落入湖面，漾开一圈微不可察的波纹。
能量球的颜色变了。
青金与银蓝的纹路开始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暖黄的光，像是清晨刚出云层的太阳。它不再旋转，而是静静浮着，光晕一层层扩散，覆在实验体胸口，像盖了层薄纱。
实验体的呼吸更深了。
它的手指完全张开，掌心朝上，裂痕中的红光忽明忽暗，像是在挣扎什么。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脖子上的血管突突跳动。
小团子突然站起来，走到林悦儿脚边。
“它在哭。”他说。
没人反驳他。
因为所有人都感觉到了——空气中有一股低频的震动，不是来自设备，也不是来自墙体，而是从实验体体内传出来的。那不是声音，却让人心里发闷，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硬生生撕开。
林悦儿咬住嘴唇，往前又走了一步。
她伸出手，指尖距离能量球只剩几厘米。她不敢碰，怕一碰就破。但她知道，现在不能停。
“我不是来消灭你的。”她低声说，“我是来接你回家的。”
话落的刹那，能量球猛地亮了一下。
不是爆炸，也不是冲击，而是一种纯粹的光爆发。整个房间被照得通亮，所有仪器警报同时静音，连闪烁的红灯都熄了。那一瞬，仿佛时间停了。
然后，光收了回去。
能量球变小了，缩成拳头大小，颜色恢复成温润的白，静静贴在实验体胸口。红光彻底消失，只剩下一道细线沿着脊椎往下走，最后沉入背部中央，不见了。
实验体睁开了眼睛。
瞳孔是空的，没有黑，没有白，只有一圈淡金色的光晕。它不动，也不说话，只是看着林悦儿。
林悦儿的手还举着，指尖微微发麻。她没退，也没说话，只是看着它。
三个人，一个实验体，在寂静中对视。
楚墨渊慢慢走上前，站在林悦儿身边。他看了一眼终端，所有异常指标归零，系统自动切换到待机模式。他没碰任何按钮，只是把手放进口袋，握住了药瓶。
小团子蹲下身，捡起地上那片叶子碎屑。它已经不发光了，干枯得像普通落叶。他把它放进嘴里，嚼了两下，咽下去。
“它认你了。”他说。
林悦儿终于放下手，身体晃了一下。楚墨渊立刻扶住她的胳膊，发现她的衣服全湿了，冷汗浸透衬衫。
“结束了。”他说。
“还没有。”她摇头，“它醒了，但还没回来。”
“什么意思？”
“它的眼睛……不是看我们，是在找什么。”她盯着实验体，“它记得自己是谁，但它不知道现在在哪。”
楚墨渊皱眉，“那怎么办？”
“等。”她说，“我们只能等。”
他们就这样站着，守在实验体面前。
十分钟过去，实验体的手指动了。它慢慢抬起来，指尖对着空气，像是在摸什么东西。然后，它转向林悦儿，手停在她面前。
林悦儿屏住呼吸。
那只手没有攻击，也没有抓握，只是轻轻落在她肩膀上。重量很轻，像是怕压疼她。
她抬起头，对上那双金色的眼睛。
实验体的嘴唇动了动，发出一个沙哑的声音：“……家？”
林悦儿的眼眶一下子红了。
她点头，“对，回家。”
楚墨渊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幕，没说话。他的耳尖有点红，手指仍插在口袋里，但握药瓶的手松开了。
小团子爬到实验体脚边，仰头看着它。
“你不孤单了。”他说。
实验体低下头，看了他一眼。那一瞬，它的眼神变了，不再是空洞，也不再是防备，而是像想起了什么遥远的事。
它慢慢弯下腰，动作僵硬，像是很久没做过这个动作。它伸手，把小团子抱了起来。
小团子没躲，反而搂住它的脖子，把脸贴在它肩上。
林悦儿靠着墙，腿再也撑不住，慢慢滑坐到地上。她看着他们，嘴角动了动，想笑，却先流出眼泪。
楚墨渊蹲下来，一只手扶着她后背，另一只手按在终端上，确认储能模块依旧稳定。他低声说：“你可以休息了。”
“我不想睡。”她说，“我想看着它。”
“它不会有事了。”
“我知道。但我还是想看着。”
楚墨渊没再劝。他脱下衬衫，盖在她身上，自己只穿内衬。他坐在她旁边，两人并肩望着实验体。
灯光恢复常亮，基地里不再有警报声。空气里还有点焦味，混着金属和尘土的气息。但那种压迫感没了。
实验体抱着小团子，站在原地。它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手臂一点点收紧。它的胸口起伏着，呼吸越来越平稳。
忽然，它开口了，声音还是哑的，但清晰了些。
“我……是谁？”
林悦儿抬起头，看着它。
“你是被找回来的人。”她说。
“那你呢？”
“我是带你回家的人。”
实验体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他会保护你吗？”
它看向楚墨渊。
楚墨渊没回避它的视线，点头，“我会。”
“那……我可以留下吗？”
林悦儿笑了，眼角还有泪，“你本来就在。”
实验体低下头，把脸埋进小团子的头发里。它的肩膀轻轻抖了一下，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
林悦儿靠在楚墨渊肩上，闭上眼睛。她的手慢慢垂下来，指尖碰到地面时，还带着一丝微弱的暖意。
楚墨渊低头看她，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他轻轻把她抱起来，动作很稳。小团子从实验体怀里滑下来，跑过来牵住林悦儿垂下的手。
实验体站在原地，没有跟上来。
楚墨渊停下脚步，回头看它。
它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又指了指林悦儿。
“她给我的。”它说，“我会守住。”
楚墨渊点头，“好。”
他们一起往出口走。
灯光一路亮着，照在金属地面上。四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叠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
实验体走在最后，脚步缓慢，但每一步都踩得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