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辰听谷老说完,瞳孔骤然缩成针尖,眼底的怒火“腾”地窜起。
几乎要化作实质的火焰从眼眶里喷出来。
他死死盯着谷老胸前那片刺目的血迹,暗红的血渍浸透了青灰色的袍衫,像极了当年妖兽潮里见过的尸山血海。
视线缓缓下移,落在自己空荡荡的左腕上。
那里缠着厚厚的白布,可渗出来的血渍仍在不断扩大。
每动一下,骨头缝里都像有无数根针在扎。
一股彻骨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混着翻涌的恨意,在五脏六腑里疯狂搅动。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堵着团烧红的铁球,发不出半点声音。
郭家不仅废了他的手臂,竟连谷老这尊四象黄境的护道人都重创至此。
这哪里是惩戒,分明是在告诉他,云天宗的脸面在拒北城一文不值。
“谷老,您先调息一两个时辰,压制住体内的伤势。”
赵辰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狂怒已被强行压下,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清明。
他的声音因失血而有些发虚,尾音微微发颤,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我们必须在今天离开拒北城,一刻也不能多待。”
他是真的怕了。
郭家动手时的干脆利落,那老妪眼神里的漠然,郭半梅收剑时的毫不犹豫。
这些画面在他脑海里反复闪现,像警钟般敲打着他紧绷的神经。
谁知道他们会不会突然改了主意,觉得留着他是个祸患,索性在这宅院里斩草除根。
谷老这才缓过神,浑浊的目光缓缓扫过赵辰的左臂。
当看到那空荡荡的袖口和不断渗出的血迹时。
眼睛猛地一缩,声音都变了调,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公子,您的手……”
赵辰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腮帮子鼓起老高,眼底的恨意几乎要凝成冰棱。
“刚才我被郭家那四象玄境的老妪用法则之力禁锢住,郭半梅那贱人一剑就废了我的手。”
他深吸一口气,胸腔里的怒火几乎要冲破喉咙,那些淬了毒的狠话就在舌尖打转。
“我定要郭家鸡犬不留”
“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可话音刚落,却突然死死闭住了嘴。
他眼神警惕地扫过四周,目光像鹰隼般掠过窗棂、门缝、甚至墙角的阴影,仿佛随时会有人从暗处扑出来。
不能说。
他猛地想起,郭家的四象境强者说不定就在暗处窥视。
哪怕是一句泄愤的话,都可能成为对方“斩草除根”的理由。
他死死攥住右手,指甲狠狠掐进掌心,尖锐的疼痛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现在不是逞口舌之快的时候,活着离开拒北城,才是眼下最要紧的事。
屈辱和恨意像两条毒蛇,在他心底疯狂啃噬,五脏六腑都像是被嚼碎了般疼。
可脸上却不得不换上一片凝重,他扶着谷老的胳膊,小心翼翼地往内室走去。
每走一步,左臂的伤口就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
那疼痛像烙印一样刻在骨子里,时刻提醒着他。
今日之耻,永生不忘。
两个时辰后,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驶出了宅院,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沉闷的“轱辘”声。
车后跟着十多个骑士,皆是玄色劲装,腰间佩刀,面色肃然。
这些人里,将近一半是百夫长层次的好手,更有三位千夫长压阵。
这般实力,比起拒北城的一流猎妖团都不遑多让。
可从拒北城城门出来后,这些骑士一个个脸色凝重得像要滴出水来。
他们早就听说了,公子因为得罪郭家,被硬生生斩去一条手臂。
身边那位四象境的护道人谷老,更是被打成重伤,实力大大折损。
每个人心里都悬着块石头,生怕郭家反悔,派人追出来灭口。
毕竟,郭家在拒北城可是说一不二的霸主,捏死他们,跟捏死蚂蚁没什么两样。
马车里,谷老靠在软垫上,脸色苍白得像纸,嘴唇干裂,说话都带着气无力:“公子,郭家……应该不会派人动手了。”
赵辰的断臂处已经用金疮药和白布仔细包扎过。
可失血过多让他浑身发软,此刻只能斜斜地靠在另一边,连抬手的力气都欠奉。
他轻轻摇了摇头,长长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疲惫。
“谷老,郭家没在城里杀我,未必是不想,或许是顾忌着什么。”
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马车壁上的木纹。
“郭家实力雄厚,根本不怕咱们云天宗。”
“我只是担心,知道这件事的其他势力,会不会趁机来个嫁祸。”
“毕竟,咱们云天宗在外树敌不少,那些人怕是巴不得看我们和郭家斗个两败俱伤。”
谷老听到这话,脸色顿时变得凝重无比,原本就苍白的脸更添了几分灰败。
他咳嗽了两声,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公子说得是,可我如今一身实力十不存一。”
“就算强撑着一口气,最多也只能发挥出千夫长层次的实力,怕是护不住公子你了。”
赵辰的心猛地一沉,脸色难看得像淬了墨。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右手,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惶恐。
“谷老,您……您如今连纳气境无敌的实力都没有了吗?”
“嗯。”谷老闭了闭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
不知在想些什么,语气里带着浓浓的无奈。
“那郭家的四象玄境的法则之力霸道得很,震碎了我大半经脉,能保住性命已是侥幸。”
“听天由命吧。”赵辰靠在车壁上,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树影,声音里充满了挫败的感慨。
“这件事,都怪我太自负了。”
这些年,他仗着自己是云天宗宗主嫡子的身份,行事越发肆无忌惮。
在宗门里,师兄们让着他。
在外历练,地方势力捧着他,久而久之,竟真以为自己无人敢惹。
“我本以为,郭家就算不满,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真的对我下狠手。”
他自嘲地笑了笑,笑声里满是苦涩。
“说到底,还是我低估了郭家的强硬,也高估了自己的身份。”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所谓的身份,不过是层一戳就破的窗户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