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春楼仿佛陷入一个滚烫人间。扑面而来是热浪,混杂着酒香,肉香,还有众人带来的各种熏香与若有若无的硝烟火气,暖得人筋骨酥了半截。
“这个申娘子,好好燕春楼,怎么搞成家族聚会了。”十二娘端着酒杯,凭栏而望,语气有种说不出的无奈。
“十二娘,我们什么时候离开?”姜姚忧心忡忡问道。她的忧思在别处,新年以来,谢烨,她一直没见着,她怕自己心里难过,生出许多遗憾。
十二娘一怔,盯着她的眼睛,最终,她无奈叹了一口气:“正在寻路引。我这身份,有点尴尬,吴王盯着,长公主候着,宗亲观望着。”
路引?姜姚知道此物件,从红山镇来京城,这东西皆是吕雁在弄,她俩基本没出过力。可实际出行。没这东西可真不行。
“路引,怎么弄,我能去弄吗?”姜姚好奇问道,十二娘身份有点特殊,不好弄路引正常。可她不一样,她是普通百姓。
“你,不行。”十二娘斜眼瞥了她一眼,而后,她摇头笑道:“你那女户的户籍都是伪造的。”
“什么?伪造的!”姜姚咯噔一下跳了起来。
“货真价实的。”十二娘没料到,小娘子反应这么大。女户是她签字做保人的,两人一同出行,不能相互做担保。
十二娘继续道:“路引需要由有保人签字,我俩一同去敦煌,官府是不会批准的。”
“那什么理由官府能批准?”姜姚不死心,想要刨根问底。这新朝,好多规矩。
“投靠亲戚,继承财产,经营或是嫁娶。”十二娘沉下脸,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那不简单。我俩相约一起去敦煌嫁那些地主老财去。”姜姚双手环胸,粲然一笑。婚姻之事,谁能查。婚书准备一份。谁敢说这不是真的。至于保人,国子监一众学子,谁都可以做保人。
“这些皆不需要,我找了薛宝儿。”十二娘苦笑连连。小娘子好乐观,敦煌漫天黄沙,一片未开化之地,哪有这么多地主老财可嫁。
“薛宝儿?”姜姚脑子几乎宕机。薛宝儿在她印象中,是一个疯批,无脑之人。为了一个男人可以不顾一切,说疯魔就疯魔。
“对。”十二娘转过身,半边身子倚在栏杆上。她粲然一笑,恶作剧一般给姜姚喂着酒,一边阐述道:“薛宝儿跟顾侯爷相熟。几份路引对她来说,轻而易举之事”
顾侯爷?姜姚回忆起那中年男人,此人跟十二娘也相熟。
“为何要通过薛宝儿,你明明可以直接找顾侯爷的。”姜姚嘟着嘴,不情不愿说道。她不愿意招惹薛宝儿,因为薛宝儿是一名神经病。
“逃亡,怎么能轻易暴露行踪呢!”十二娘皱着眉,耐心说道,中途还不忘剐蹭着她的鼻翼。
“十二娘!”姜姚捂着鼻翼,气鼓鼓抱怨道。
“范娘子,有人找。”一个仆役神色慌乱上前禀告。
大过年的,姜姚见不得仆役慌乱,她率先开口问道:“怎么回事!”
仆役抬眼,觑了一眼十二娘,而后,朝姜姚回禀道:“一个妇人求见。”
“说什么了?”十二娘不紧不慢问道,一般预约场地的单子不由她处理。
“她说她姓薛!”仆役挠了挠头,不知如何说下去。
“薛宝儿!”两人异口同声说道,他俩眼里皆泛着啧啧光芒,他俩心思是一样的:刚说到薛宝儿,薛宝儿就来呀,路引之事就解决了。
“走,一起去见见。”姜姚连滚带爬拽上十二娘的手。她万万没料到,薛宝儿的动作能如此迅速。
待到花厅,姜姚傻眼了。薛宝儿怀中抱着一个哭哭啼啼的小男孩,身边没跟着其他人。
“谢均,长这么大了?”姜姚见不得孩子哭,伸手去抱那男孩。
谢均很给面子,在姜姚怀中,睁着泪汪汪大眼睛,委屈巴巴啜泣着,却停止了哭泣。
姜姚搂着谢均,又气又恼,这男孩好歹是她接生的,她心疼,更气薛宝儿枉为人母,一个孩子也抱不住。
“大小姐,有事?”十二娘一脸懵逼问道,看这阵仗,不像是给她们来送路引的。
“范娘子,我想在此处躲一阵。”薛宝儿脸上惊魂未定。她一脸渴求看着十二娘。
姜姚顾不上其他,插入两人之间的对话中。“薛大小姐,庄园尚在经营,并无住宿条件。”
“大小姐,路引之事,怎么样了?”十二娘搁下茶碗,不动声色问道。她没问出薛宝儿出了什么事,既没答应薛宝儿的请求,也没拒绝薛宝儿的请求。
薛宝儿讪讪笑道:“顾侯爷已答应。清明时节,你俩可走。”
清明?现下才刚立春,算算日子,起码有两个月的时间。
“这么久?”十二娘忍俊不禁问道。她不堪其扰,吴王已上门威胁。尽快走才是上上策。
“范娘子,路引要有由头,也要有保人。”薛宝儿深知,路引是她目前谈条件最大底气。
姜姚搂着谢均,心里难受的紧。分别在即,她怎么能不难过呢,不过,幸好,不是年后立马走,她还能留两个月。
“薛大小姐,你可以住下了,等下让仆役带你过去。”十二娘沉着脸说道。
“范娘子,你就不问问出了何事?我又得罪何人,要躲在此处吗?”薛宝儿一脸好奇。范峥峥还真大胆,不问缘由,敢轻易收留他们母子俩。
“此处是吴王地盘,除非你得罪之人是天子,我才无力保你,如若不是,薛大小姐,你就放心住吧。”十二娘用帕子掖了掖嘴角,冷笑道。
姜姚怔住了。十二娘性情大变,变得洒脱,变得肆无忌惮。其实,燕春楼由吴王照抚着,朝中之人皆知。可十二娘能明晃晃的,不过后果说出来,完全不似她的风格。
“范娘子,你,你——”薛宝儿欲言又止,从前小心谨慎的贵女摇身一变,变得胆大泼辣,独当一面。她怎么感觉大不一样了。
薛宝儿换了一个话题:“范娘子,你得帮我去寻一个奶妈子,这孩子,我确实——”
薛宝儿怒火瞪了孩子一眼,她伸手去抱孩子,那孩子扭头过去,对她一该置之不理。
姜姚转过身,背对薛宝儿,她拍着孩子的背,低声诱哄着。而后,她才低声道:“大小姐,你先去安顿,孩子,我帮你看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