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儿说得振振有词。
而她说完以后，年世兰的脸，就彻底凉了下来，宛如冰霜。
这一幕，自然被端妃捕捉到了。
她“诧异”看来，问道：“华妃妹妹怎么忽然变了脸色呢？不会是，被这个小丫头给说中了吧？”
确实是说中了。
年世兰回眸，冷冷扫一眼端妃，转身一脚就踢在了杏儿的身上。
“胡说八道！”
她斥责道：“本宫待曹贵人一向亲厚。得知她宫里有人得了时疫，还立即将她接过来。试问，本宫如何会害她？”
“更何况，本宫若是想要夺走温宜，当初在她生产之时就能动手了。早早杀母留子，从小将温宜养在身边，不好过如今这般么？”
这话，倒也在理。
就是听上去，有些残酷与狠毒了。
皇上亦是缄默着。
他看了看地上跪着的杏儿，又看了看年世兰，过了良久，才问道：“世兰，你当真没有害曹贵人么？”
“是。”
年世兰颔首，回答道：“皇上也是知道的，曹贵人与臣妾交好，且她位分低，又是一向听命于臣妾的。”
“臣妾若想将温宜据为己有，实在不必出此下策，直接抱过来翊坤宫养着，她敢说一个不字么？”
以前便是如此。
她哪怕借温宜争宠，曹贵人又能如何？
在这宫里，宠爱不足，家世又单薄，像曹贵人这样的，要不是她一直保着，曹贵人必定是护不住温宜的。
“……”
皇上听了这话，表情略有些古怪，而这时候，地下跪着的杏儿再次开口了。
“华妃娘娘，您不过是将贵人当成您的一条狗，何曾真心关心过她？奴婢不信您会好好对待贵人！”
“皇上，皇后娘娘，奴婢说的一定都是真的！”
嗯？
众人闻言，纷纷回头。
杏儿方才这一席话，乍然听着，像是她在反驳年世兰，可细细一品味就会发现，她这些话表达出来的意思，却像是……
这些，是她对于年世兰的揣测！
“怎么？”
年世兰回头，看向杏儿，笑了笑，问道：“所以你一直都是没有证据的，是不是？这些，都只是你的猜测？”
“是！”
杏儿点点头，眼眶通红，眼里都是泪水，身子发着抖，道：“你这样嚣张跋扈，如何会将贵人放在眼里？”
“贵人得你庇佑诞下公主，实在是太倒霉了！”
说到这儿，杏儿泣不成声。
年世兰却微微一笑，回头看向皇上，道：“皇上您瞧，臣妾就说，臣妾根本就没有做过这种事。”
“倒是端妃。”
年世兰满脸的讥诮，反问道：“端妃姐姐避世多年不出来，只安心留在披香殿里修养身子，怎么今儿个也出来蹚浑水了？”
“莫不是，有人指使的吧？”
年世兰故意瞄一眼皇后。
皇后脸色难看，咬着牙，瞪了一眼年世兰，又去看端妃，偏偏端妃那儿没什么反应，她只能长叹一声。
“皇上。”
皇后终于是忍不住了，她语重心长，道：“哪怕华妃并没有真的害曹贵人，可杏儿这丫头说的，也有几分可信之处。”
“可信之处？”
皇上显然不太明白。
皇后便解释道：“华妃跋扈，对曹贵人不过尔尔。对待温宜么，自然也算不上十分用心。”
“这一点，皇上从温宜穿的这一身衣裳上，便能发现了。她若是个慈母，便不会如此了。”
“故而臣妾以为，华妃，不宜抚养温宜。皇上，不如还是……”
听到这儿，年世兰直接打断了皇后的话。
“不如什么？”
她轻笑，语气里全是讥讽，反问道：“不如让皇后抚养？说实在，今日这出大戏，皇后搜罗来端妃为你登台。”
“再找来杏儿，说了些模棱两可的话，可不就是处心积虑的，想要夺走温宜么？难不成，皇后如此，就能抚养温宜了？”
年世兰这话，说得太直白了。
皇后几乎是气得要背过气去，指尖发着抖，指着年世兰，声音也是生气得颤抖了，她道：“华妃！”
“本宫乃是皇后，你说话，莫要太过分了？”
年世兰不依不饶。
“过分？要不是皇后先咄咄逼人，臣妾何至于此？”
说着，年世兰对着皇上服了服身，态度是无比的坚持，说道：“还请皇上给臣妾一个公平吧！”
“皇上！”
皇后也在这个时候看向皇上，眼神同样坚持。
皇上怀里抱着温宜。
温宜打着瞌睡，脑袋摇摇晃晃的，俨然已经要睡过去了，瞧着女儿如此乖巧可爱，皇上的脸上，不免又有些动容。
“朕再想想吧。”
真是令人头疼。
眼瞅着皇上仍是不能下定决心，年世兰不由地抿了抿唇，眼神，偷偷地往端妃那边看了一眼。
端妃正在看苏培盛怀里的温宜。
苏培盛显然是不太会抱孩子的，温宜原本昏昏欲睡，结果被苏培盛抱得都要醒过来了。
小嘴噘着，小脸也写满了不高兴，身子微微扭动，瞧着这样子就是苏培盛抱得不舒服，她不想在苏培盛的怀里待着了。
“还是让我来吧。”
端妃看在眼里，有些不忍，眼中流露出慈母般的关爱似的。
而苏培盛一听，本来还有些疑虑，可一看自己怀里的温宜这下子是真的要哭出来了，唯恐待会儿公主一哭，皇上要怪罪他。
无奈，苏培盛只能先将温宜交给了端妃。
“辛苦端妃娘娘了。”
他叹气，在温宜交到端妃怀里的一刹那，苏培盛还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水。
“乖孩子，睡吧。”
端妃语气温柔，抱孩子的手法，似乎亦是娴熟的，年世兰也不晓得她是从哪儿学来的哄孩子的本事。
总之，原本快要哭了的温宜，在端妃怀里，又开始昏昏欲睡了起来，小脸也逐渐宁静。
看到这一幕，年世兰心中感慨。
她是不舍得的。
不过，端妃既然有这本事，她似乎也能放心些。
“端妃姐姐不曾生养，却还能哄得温宜在你怀里睡觉呢。”年世兰冷不丁一句，像是嫉妒，又像是嘲讽。
端妃听见这话，回头来深深看一眼华妃，不曾说什么。
不曾生养，是她的痛。
但，她也是看过别人养育孩子的，她是那样羡慕，哪怕只是从旁看着，都觉得内心十分满足。
自然，那抱孩子的一幕幕，她也就忘不了。
其实就连她自己都想不到，她不过是一遍一遍在脑海里想着，若她有个孩子，她要怎样抱着。
想得多了，竟也能这样手到擒来了。
“这大概……”
端妃抱着温宜，看着可爱的小姑娘，难得一次对华妃也和颜悦色了些，说道：“大概，便是本宫与温宜的缘分了吧。”
端妃和温宜的缘分？
正为难且头疼的皇上听见这话，立即就转头看向了端妃，同时，也看到了端妃怀里安详睡着的温宜。
“你与温宜接触不多，倒是难得，她肯与你亲近。”
皇上这么说着，心里便有个念头动了动。
皇后和华妃这样僵持不下，而且今日这事儿闹成这样，皇上确实也觉得，她们两个，似乎都是不适合抚养温宜的。
既如此……
端妃，似乎是个不错的人选。
就是端妃的身子实在是太差了，温宜又只有一岁多，身子还不好，要是交给端妃照顾……
皇上还是不放心。
许是皇上打量的目光太直白了，皇后看在眼里，几乎是立即就猜到了皇上的心思。
“皇上，端妃身子不好。”
她低声提醒了一句。
这下子，端妃眼神一冷，望向皇后，嘴角那一丝嘲讽的笑容，溢于言表。
啧。
这两个人，果然，一开始或许是出于打击年世兰的目的才走到一起，现在么，皇后倒是提防起端妃来了。
这就好了。
年世兰要的，就是这个！
“皇后莫不是忘了吧。”
年世兰盈盈一笑，道：“去岁在圆明园时，你曾让齐太医给端妃姐姐诊治呢。端妃姐姐如今的身子，可比以前好了许多。”
说着，年世兰看向皇上，仿佛只要是能够和皇后对着干，她就已经能十分满足了似的。
“臣妾有个提议。既然……皇后说臣妾不适合抚养温宜，臣妾也觉得皇后心怀鬼胎。不如……”
年世兰的眼神，挪到端妃脸上。
端妃常年如古井一般的脸，在此刻有了巨大的波动，她压制住激动，甚至还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年世兰。
端妃当然意外了。
她一直觉得，她们该是死敌。
谁料。
身为死敌的对方，接下来要说的话，却是能成就她这辈子最大的心愿的。
“不如让端妃姐姐来抚养温宜好了。”
年世兰的语气，云淡风轻，仿佛，她真的不在乎温宜，如今说的这些话，也不过是想和皇后对着干。
“端妃姐姐的身子么，有齐太医调养着，也见好了，想来不是不能康复的。更何况，臣妾想，有个女儿能承欢膝下，端妃姐姐的日子也有盼头些。”
“说不准，身子更要大好了。”
这话说出来，端妃格外诧异，就连皇上和皇后，都是震惊的。
“你肯？”
皇上看向年世兰，不太确定。
“没什么不肯的。”
年世兰看着皇上，眼神也变得认真了许多，说道：“臣妾自始至终想的，都不过是希望温宜能够有一个好的养母罢了。”
“不是臣妾，端妃姐姐倒也尚可。”
“皇上！”
皇后还想要开口阻拦，这回，皇上已是直截了当道：“如此甚好。那么，即日起，便由端妃抚养温宜吧！”
端妃眼眶一红，险些激动得不会说话了，身子一软，便服身道：“臣妾，臣妾多谢皇上！”
话音一落，眼角一滴泪，已是从端妃脸颊上滑落，正巧落在了温宜小小的襁褓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