绸缪寝欢时，她似曾见过的一种花草，夜开昼合。见月开花，初绽如雪，盛放如霞，宛如月光下的琉璃盏，盛放时的香气淡似月光洗过凉露，又隐约沁出一丝蜜的温甜。
月见草只为月亮盛开，恰似此刻的她只为他一人盛放。
暮下寒影月流光,晚樱始绽望玉蟾,风起萤落沾暗香,鸾回凤翥诉情长。
“慢...”所有的思绪都被散了。她分不清耳畔轰鸣的，是自己的心跳，还是他的？抑或是两者交融、再也无法剥离的共鸣。
情潮汹涌，如同拍击悬崖的海浪，一波高过一波。她在他怀中化作一叶被风浪裹挟的扁舟，唯一的依靠便是制造这场风暴的他。
“慢下来怎么驱散你的心魔？”相柳含情凝视她如流光闪耀的眼眸，目窕心与，之死靡他。
倘若便会被慢下来缠得寸步难行，可他要的是进可守，退可攻。
月华初上，淌入室内，为万物披上一层清辉。相柳眸色深深，其中翻涌的暗流，远比窗外的夜色更为浓重。
“瑶儿...” 他于唇齿纠缠间，低唤其名，声如古琴沉弦，“你说我们恩怨两清那夜，就该明白我可以用任何方式偿还恩情，唯独不会也不必赔上自己的心。”
既然她说恩怨两清，那么就不该再有怀疑。
珠还合浦，天贻之缘。
此身既在，此心既付，纵有万千心魔，亦由他一力斩之。
九个头果然很聪明，朝瑶翻来覆去间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聪明归聪明，胃口太大。
每一次亲密，都交织着刹那既永恒的绚丽与极致的欢愉，每一次拥有燃烧得那般炽热和沉迷。
相柳不是变成了一个沉迷情爱之人，而是他所有的情爱，一生只够用于一人。
初夏的日头已经有些烈了，透过缠绕的紫藤花架，筛下明明暗暗的光斑，恰好落在水榭中并肩而坐的两人身上，晃得人几乎要睁不开眼，却又舍不得移开视线。
珊瑚捧着新剪的几支翠雀花，正要穿过九曲回廊送往花厅，却不期然停住了脚步。
今日大王姬知道圣女要在府中接见氏族子弟，特意让她带着人早早过来，帮忙筹备。府邸里比以往多了些人，井井有条做事，但眼神木然，好像木傀般只是听从指令。
圣女不在府邸时，跟着大王姬来过几次，大王姬说他们神志缺失，是圣女安置在这里的病患。
花园里是姹紫嫣红开遍，锦重重的芍药、亭亭的玉兰、闹嚷嚷的蔷薇，挤挤挨挨，泼洒出满园浓腻的香。
可所有的颜色与香气，到了那水榭边，仿佛都自觉失了声势，黯淡收敛下去，成了那两人的背景。
一袭玄衣的九凤，身姿如孤峰凝墨，微微倾身将圣女半揽在怀中。他宽大的袖袍流云般垂落，遮住了她大半身形，只余一截月白云绡的裙摆，如流霭铺陈在青石之上。
他常日里凤眸深沉，睥睨间自有拒人千里的疏冷，此刻那双眸中却漾着毫不掩饰的温柔笑意，宛若冰川初融，春水乍生。他修长指间拈着一块小小的芙蓉酥，正耐心地递到她的唇边。
旁人私下说清冷疏离的圣女，此刻正微仰着头。清媚灵动的星眸眨动着，竟罕见地氤氲着一丝娇气。
双手捧着自己如玉的脸颊，指尖在日晖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腮边微微鼓起，似在低声嗔怪着什么。那额间一点殷红似血的洛神花印，在她雪白的肌肤与这般情态映衬下，愈发惊心动魄，让人不敢直视。
“刚刚还说饿，现在又在闹什么？”九凤的声音比平日低沉些许，带着诱哄的意味，“这碟芙蓉酥乃灵蕊仙草所制，你不吃我就吃了。”
圣女不接，反而将脸颊捧得更紧了些，星眸横斜，流光一转：“给我吃草？方才我分明看见，你吃的是紫玉葡萄，还喂了几颗给廊下那只白雀儿。”
他非但不恼，指尖又往前送了半分，几乎要触到她丰润的唇瓣。“原来是在与一只扁毛畜生置气？”
“树妖的手艺，真不尝尝？”
清风徐来，枝头优昙纷纷扬扬，如雪似霰。几片花瓣落在她的发间、他的肩头。她凝眸睇他片刻，眼底那点佯装的薄怒终是化为了再也藏不住的水漾柔情，就着他的手，低头在那块糕点上轻轻啄了一小口。
那一刻，珊瑚悄然垂首，不敢再看。只想着，九凤亦会有此等宛转缱绻的尘世姿态，因其稀有，故而夺目。
而那点点嗔怨，不过是情长深处，另一种形式的撒娇罢了。
朝瑶吃着糕点，提笔继续画画，九凤不满小废物满眼只有她的破画，“我们十多日未见，你不能等两天画。”
“那不行，今天送去制衣坊。”朝瑶抬头冲着凤哥粲然一笑，“离开的时候才有新衣服穿。”今早还在梦里就被相柳带回轵邑，凤哥不知何时来的府邸，一回来他就在。
回笼觉前两人还在水榭对花啜茶，醒来防风邶出府不知去做什么了。
九凤只好由着她，谁让小废物私下就爱穿些不伦不类的衣衫，她爱穿，他爱看，权当女为悦己者容。
时不时给她喂块糕点，在她涂色时将需要的颜料放在她面前。
朝瑶不动声色瞟了一眼颜料，不知道是什么颜色，但知道凤哥拿得肯定没错。
不出片刻，小废物笔下一套绯红的衣裙便跃然纸上。仅看图纸也知小废物穿上这套衣裙有多美，好似眼前已出现小废物穿着红裙在他面前转圈的模样。
小废物搁下笔的那刻，九凤忽地伸出手将她抱到自己腿上坐着，目光灼灼，“吃饱了吗？”
结界顷刻笼罩水榭。
朝瑶看了看碟子里的糕点，下意识点点头，“吃饱了。”
遮云蔽日的阴影盖下来，双手被他扣在怀里，指节在他的钳制下微微泛白，朱唇被吻上那刻，他的舌长驱直入，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纠缠、吸吮。
“唔唔...”朝瑶没想到睡醒还得渡劫，躲避着凤哥热吻。
九凤将她更深地嵌入怀中，一手钳制小废物双腕，一手紧紧扣住她的后脑勺。
在小废物几乎窒息的边缘，他才稍稍退开毫厘，滚烫的唇仍若即若离地贴着她的。朝瑶大口喘着气，眼底泛着水光，瘫在他怀里，朦胧地望着他。
“我饿了。”九凤俯身，衔住她微张的唇，不似缠绵，更像是一场不容抗拒的敕封。舌根深入，攫取她所有呜咽与喘息。
朝瑶.......几百年了，还是惦记吸食她的魂。
真火紧贴腰肢蜿蜒而上，擦过凝脂般的肌肤，恍若真火锁链缠上最娇柔的花枝，越是收紧，越见一种濒临破碎的绮艳。
刚有逃避的动作，立刻被他以掌固住双颊，指节没入青丝，迫她承迎。气息灼热，交织如网，将她牢牢缚于方寸之间。
“再躲，”他的声音喑哑带着一种奇异的凶狠，“我的耐心就没了。”
小废物这身子骨也不知道什么做，本该习以为常的颠鸾倒凤，次次因为她的身体特殊过成初来乍到。
为情颠倒便不忍她吃苦受罪，每次憋成火凤，游走在烈焰焚身的边缘，心火如燎原之势,烧尽理智的荒草,只余下狂乱在血脉中奔涌。
“你凶我？”为这事凶她？朝瑶冷哼一声，别开头要站起来。他都知道等会还有正事要办，还这么随心所欲。
凤目一沉，滚烫的唇若即若离地贴着她耳垂，喁喁私语，“我这辈子的耐心全用在你身上，这叫凶？”指腹抚过她微肿的唇瓣，拭去那抹水色。
“小废物，吃一口。”似蛊似诱的磁性嗓音，撩得朝瑶脑瓜子一片空白。
转头看向凤哥，“你.......唔。”你什么时候学会人贩子那套了。
朝瑶在他霸道的掠夺下难以呼吸，喉间逸出破碎的娇嗔，挣扎间被老凤凰轻解薄罗裳。
缠缚之力骤然加剧，几欲嵌入骨血。朝瑶攀附着他，指甲无意间刮擦过发冠，留下几不可闻的细响。
绿树带风翻翠浪，红花冒雨透芳心。
九凤撤开寸许，银丝牵连，断裂于光色里。二人气息皆已紊乱，胸壑相贴，心跳如雷鼓相应。“看着我，这里只有我。”
他要她眼中只映他一人之影。
小废物的眼睛如晨星坠入山涧，将落未落的水光，便是破晓时分坠入清澈山涧的星辰，在涟漪中碎成温柔的光点。
看向他时，仿佛把整个雨季的潮湿、缠绵与秘密，都浓缩在那一片湿润的光晕中。
朝瑶全身绵软无力，仿佛被抽去了筋骨，只能依附于他。九凤低下头，吻去她眼尾不断溢出的、不知是痛苦还是欢愉的泪水。
兼具了摧毁一切的力道与珍视一切的温柔，极致矛盾，却在她身上达成了残酷而完美的统一。
名单中的五十位氏族子弟，纷至沓来。涂山璟与涂山篌也相携而来，正是为了商路一事。
圣女府邸宾客络绎不绝，珊瑚却找不到圣女。水榭那边空无一人，连忙派人去找。
朝瑶气喘吁吁地看了看结界外面，知道外面的人无法窥探，但心里有种隐秘的快感，她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些特殊癖好了。
猛地被凤哥钳住下巴，“不许分心。”
这一口吃了一个多时辰，娇态尽显，“你这个老凤凰，说话不算话！”
“何时不算话？”九凤抬眸凝视着小废物娇嗔的样子，他眼底同样被情欲蒸腾。“我喜欢细嚼慢咽而已。”
朝瑶.........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痕迹，这叫细嚼慢咽？不该是扒皮抽筋吗？她这小身板，在他们庞大的真身面前只是点心，一口一个。
一个破亭子，一个破屋子，他们两个人在方寸之地，哪有那么多花样？
哦~~~这两人幕天席地，纵意所如，处处都是一展身手的好地方。
涂山璟和涂山篌的到来，引起子弟们交投贴耳，相熟的人纷纷上前行礼，与之客套。
“大亚这府邸的奴仆好生奇怪。”
有氏族子弟注意到那些沉默寡言、面无表情的仆人，自顾自做着自己事，有事相问，对方不会谦卑答话，仅言简意赅。
涂山璟环顾四周，不少是当初留在府邸帮忙打扫的木傀，多出来的人有血有肉，但看起来迟眉钝眼。
忽然想起朝瑶不在中原，小夭不时就来府邸，说是有病人安排在这里。对着涂山篌低语，“我记得朝堂之上，朝瑶提过药人？”
炼药人，当用稚子。非是心肠狠毒，而是孩童骨血澄澈，如未经雕琢的璞玉，能尽数吸纳百草药性；其心志未开，恰似白纸，方能印上永不背弃的忠契。更因那漫长的侍药之期，是一场再划算不过的长久买卖。
涂山篌注视着府邸内浇花侍草的奴仆，面貌身材上来看尚未成年。略微一颔首，“是药人，她端了对方老巢，将人安置在这里。”
这里的药人，至少有二三十人，不分男女。
炼制所用的药方，往往霸道无比，常年如一日的炼制，只有那些拥有最强生命力、最特殊血脉、或是运气最好的孩童，才有一线生机活下来。
成功炼制一个药人尚且不容易，能够炼制出这么多药人，对方应该是掌握最稳定、最高效的药人炼制方法，绕开了所有试错。
更可能秘密控制了几处关键的药田、矿脉，能够源源不断地获得那些稀有甚至外界以为已经绝迹的药材。
药人一般出身微贱，命若草芥，其血可为药，解百毒、续残命；其身可为盾，试万蛊、挡暗杀。
是活着的解药，也是行走的毒药；是续命的良方，更是诛心的利器。
对于权贵而言，他们是人形的宝藏，是会呼吸的兵器。而对于拥有他们的主人来说，一个药人，便是一座活着的药库，一道最强的护身符，与一个最黑暗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