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明和尚正撕咬兽腿，油光满面的脸上沾着肉屑，闻言含糊应道：“道长说得在理。依小僧看，攻方胜在一个‘势’字，幻灭大炮悬而不发，便是最大威慑。联军军心已颓，日久必生嫌隙，守城先守心，心散了，禁制再坚也不过薄纸一张。”话音粗浊，眼底小眸却亮着精明光。
安宁公主素手斟茶，青瓷盏沿漫出袅袅茶香，轻声道：“二位所言皆切中要害，只是联军亦非全无优势。此地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若善用地利，遣小股精锐不断袭扰、疲敌耗力，或可拖延时日，静待变数。”话音落时，目光不经意扫过张小生，又迅速垂眸，指尖轻抚茶盏纹路，神色淡然。
“公主所言‘变数’，怕是难期。”篝火外围，一书生模样男子抬声开口，“据闻大周余孽此番主事者，乃数千年前兵圣谢蕴之徒谢婉，凭其传承做派，行事当难有纰漏。”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干脆直接降了算了！”人群里，一名身着黑甲、体态魁梧的汉子沉声道，语气里满是颓丧，震得周遭空气微颤。
“苏兄何出此言？我等离家远征，为的是守土御敌，而非束手投降。再者帝国尚有万千亲友翘首以盼，若此番败北而归，又有何颜面面对他们？”书生缓缓起身，衣袂轻扬，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篝火旁的张小生身上，“昔日蓉城亦陷这般绝境，张城主却能率众破局，如今我等困厄当前，不知张城主可有良策，还望不吝赐教。”
话音落，众人目光齐刷刷聚向张小生。篝火跳跃映着他的脸，明暗交错间，周遭几十道殷切又急切的视线灼灼而来，他只觉被架在了台前——本想与关于几人闲聊几句，没成想竟引来如此多人。迎着满场期许，他无奈颔首，沉声道：“良策不敢称，不过些许拙见。其一，凡灵器皆有优劣，幻灭大炮凭出其不意占得先机，但其短板必然存在；其二，大周兵力本就远逊三大帝国，此番联军兵力虽有折损，却仍是大周四倍有余，可各部毫无默契，作战如一盘散沙，久必被大周逐个击破。眼下当务之急，唯有将联军拧成一股绳，方能破局。”
话落，全场陷入死寂。三大帝国积怨已久、相互猜忌，要放下戒备同心协作，除非到了生死悬于一线的绝境。可众人心里也清楚，张小生所言，正是破局的关键，只是前路难行，无人敢接话。
“蓉城之战与今日局面终究不同，方才所言不过浅见，诸位不必挂怀。”见气氛沉凝得喘不过气，张小生淡然一笑，缓缓解场，试图冲淡压抑。
可这话之后，众人反倒彻底闭了口，各自转头与身旁人低声闲谈，话题却尽数避开方才战事，篝火旁的氛围愈发疏离。
夜色渐深，凉意漫来，篝火旁小草上已渐渐凝出细碎露水，除了周围零星的交谈声、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外，就只剩下头顶三彩浮光流转闪耀，衬得夜色愈发静谧。
张小生并未在意周遭动静，将温好的酒递予胖子，指尖抵着杯壁递去，轻声问：“此行还算顺利？”
“还行，只是瞧着他过得并不自在，束手束脚的，临走前还托我，想把他娘接走，避避风头。”胖子接杯仰头饮尽，酒水顺着脖颈淌下，他抬手抹了把嘴角酒渍，一声轻叹里藏着难掩的无奈。
“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神神秘秘的。”安宁公主见二人神色隐晦，凑上前来，眸底满是好奇，语气带着几分娇俏。
“额…没什么，就是小生让我见个旧友，想邀他去西蜀城逛逛，叙叙旧。”胖子怎敢泄露谢晋之事，连忙装傻打诨，语气含糊遮掩过去。
“胖爷，自上次一别，公主还没尝过你精进后的灵厨手艺，今日何不露一手让大伙开开眼？”关于等人见状识趣岔开话题，不给追问的余地，语气里满是捧场。
“嘿嘿，好说！今日便让诸位尝尝胖爷的手艺，保准惊艳！”胖子顺势接话，翻手从储物戒取出各类珍稀灵材，流光闪烁间铺满身前，指尖凝出一团火球，当众炫技般颠勺翻炒，火光映着食材鲜香弥漫，气氛渐渐回暖。
直至次日天光大亮，晨曦破雾而来，篝火早已燃尽成灰，旁的众人方才陆续散去。人群散尽，毕诚抬手挥袖，拂去衣上尘霜，衣袂翻飞间自带道韵，缓步至张小生几人面前，颔首道：“今日多有叨扰，还望张道友海涵。”
“道长客气，我与贵院素有渊源，曾于悟道树下静坐参禅，感悟大道，今日能与道友一叙，实乃幸事。”张小生起身拱手，礼数周全，语气平和。
“此前听闻师兄提及，你与毕方师弟相熟，此刻他恰在对面阵营。他日战场相逢，万勿因旧情大意，误了自身性命。”毕诚语气平淡无波，字句却藏着几分深意，话音落便转身离去，步履从容，未给张小生留半句回应余地，仿佛这话从未出口，利落干脆。
“阿弥陀佛，谢张施主款待，贫僧告辞。”毕诚刚走，胖和尚便快步赶来，脚步急促，在张小生面前合十行礼，念了声佛号，随即匆匆追着毕诚的身影而去，生怕落后半步。
众人皆急着离去，唯有昨夜发问的书生留到最后，神色淡定却难掩眉峰纠结，伫立许久，终究上前一步，低声问道：“张城主，除昨夜所言，当真再无他法？”
张小生不明其用意，亦不敢轻易交底，只得含糊应对：“兄台抬举了，这是国与国的交锋，牵扯甚广，绝非一城之力可左右，我亦无万全之策。”
“也是。”书生轻叹一声，眸底闪过一丝失落，不再多问，转身缓步离去，背影在晨光里愈发单薄。
“小生，我也该走了。”安宁公主起身，裙摆轻挥，带起一阵微风，话语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眷恋，目光落在他身上，难掩不舍。
“幻灭大炮图纸我已拿到，只是这事牵扯谢晋安危，变数颇多，还希望公主能在我想到万全之策前，帮我保密，莫让旁人知晓。”张小生犹豫了很久，终究还是以传音入密之法，将事情大致经过告知安宁公主，语气郑重。
“其实，你不必和我说的，我信你。”安宁抬眸望着张小生，眼底盛着柔光，同样以传音入密回应，字句恳切。
“我若不说，你心思重，又岂能安心养伤。”张小生目光温和看向她，语气带了几分无奈，“也不知你何时变得如此拼命，还是从前那般自在随性的模样，来得好。”
安宁公主唇角微扬，勾起一抹浅淡笑意，眼底却掠过一丝复杂，似有隐情难诉：“人总是要成长的，难道我变得成熟稳重，还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