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有田半张着嘴,木头似的杵在原地,目光死死钉在宋小麦身后的车板上,半晌没缓过神。
“小...小麦啊...”他喉结滚动了下:“你...你这是...”
站在他身侧的赵铁柱更是两眼瞪圆,手指哆哆嗦嗦指着车板上扭动的人影,声音都变了调:“你这是上哪捆了个夜叉回来...我滴娘耶!这、这也太吓人了!”
“...呜!”
车板上,被麻绳捆的结结实实的仙姑,像只待宰的牲口一般,听得赵铁柱这话,那扭动的身子猛地一颤,一双眼睛淬了毒似的瞬间扫来,恨不能扑上去将其嘴给撕烂!
宋小麦利落跳下车,冷眼瞥了她一下,遂才对几人轻声道:“路上撞见的,是个拍花子。”
“啥玩意儿!?拍花子!?”
听得这话,在场众人几乎同时惊呼出声,再看那一脸疤痕的恶妇时,本是惊骇的双眸顿时生了肉眼可见的厌恶之色。
拍花子,无论放在哪个朝代哪个地方,对于人们来说,都是比杀人放火更令人切齿的罪行,人人得而诛之。
“天杀的腌臜货!”
宋有田的气的双拳一握:“竟敢到咱们地界来作恶!丫头,你没让她伤着吧?”
“我没事。”
宋小麦摇摇头,指着隔离区空出的最后一个草棚道:“现在也不好将她交给官府,我看孟衙役旁边的草棚还空着,咱先把这恶妇关进去。劳烦有田叔铁柱叔你们帮忙看管着。”
她顿了顿,又冷眼睨了下妇人,沉声道:“这妇人作恶多端,狡诈至极,你们切莫听信她任何,捆结实些,塞住嘴,也别让她大喊大叫,搅了大伙清静。”
“晚些时候,可能会有人来提她,到时你们只管放行就是。”
“你放心!”
对于宋小麦的话,几人自然不疑有他,宋有田拍了拍胸脯,脸上怒意未消:“咱定会将这恶妇看的死死的,这等伤天害理的畜牲,跑不了她!”
说着,没等宋小麦再说啥,三个大汉合力,在车辇上妇人惊恐的注视中,像托死狗一样将其拖进了不远处的草棚中。
进了草棚后,赵铁柱寻来根粗麻绳,将原来的捆扎加固了下,这才骂骂咧咧地出来。
这番动静,自然惊动了旁边草棚里的秦昭明。
他站在棚口,面罩下,一脸惊诧的看着那该是自己女儿的丫头,一脸淡定自若的指挥着几个大汉,就那般光天化日的将一个不知从哪抓来的妇人绑了起来...
“官爷!别误会!”
宋有田不知从哪又找来了一根破布条,不仅将恶妇的嘴重新堵了上,还顺道将其眼睛也给蒙了,彻底隔绝了那道毒蛇一般的眸子。
做完一切后,他从草棚走出,对秦昭明心有余悸的解释道:“这挨千刀的婆子是个拍花子!万幸撞上的是小麦,要是别家孩子,保不齐就遭了毒手!”
一旁宋小麦:“....”
她没说是来拍她的吧?
“什么!拍花子?”
听了这话的秦昭明却是浑身一震,甚至来不及细想,几乎是本能的扭过头看向宋小麦,急问:“可有伤着?”
宋小麦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关切问的一愣,下意识抬眼看向那双面具孔洞里流露出的忧切眸子,不似作假。
想到昨日从陈猎户那听来之事,今日本打算躲着些对方的她,此刻心头却因这声关切,又起了些微复杂。
她迟疑了下,到底还是点了点头,闷声道:“...不曾。”
然而,纵是她这般回答,秦昭明一颗心还是跳到了嗓子眼,静了片刻后,下意识道:“...下回再出去,多带个人,你一个小娃,孤身在外,实在太危险了...”
宋小麦脑袋垂得更低了,盯着自己的鞋尖,又闷闷地“嗯”了一声。
宋有田一直站在两人身旁,并未察觉父女之间流转气息的不同寻常,只以为这县衙来的官差,也跟他们一般对拍花子之类深恶痛绝,眼下问话,不过出于对一个孩子的关心。
他见宋小麦被说的脑袋越耷对越低,忙笑着上前解围,言语中却又不自觉带出了几许骄傲:“官爷,您是不知,咱们这小麦丫头可不是一般的孩子,胆识谋略大着呢!您是没赶上年初那场祸事....”
“有田叔!”
宋小麦心头一跳,猛地抬头,急急打断他的话头:“陈年旧事,还提它做啥....也不是啥光彩事。”
自穿来后,她处处小心,尽量不做太过出格之事。
可如今细细想来,桩桩件件,哪一样是一个寻常山野八岁丫头能做成的?
村民们之所以如今觉得自然而然,无非是因着这一年多来的朝夕相处,点滴浸润,将她那些格格不入的锋芒包裹在了这些日积月累的信任之中。
可眼前这个“孟衙役”却不同。
对方是个彻头彻尾的“外人”,有着绝对冷静的审视和判断,无论其诈一闻得的是哪些事,首要的感觉,定是不可思议!
可惜,她的阻拦并未起到太多作用。
“这咋不光彩了!”
宋有田一愣,还没辩解,旁边赵铁柱便不知从哪窜了出来,按耐不住的他,努力跻身向前,对着那方之人兴奋的比划道:“官爷,我跟您说!我们村小麦姑娘,那真是这个!”
他竖了个大拇指:“文武双全,胆大心细!年初那伙天杀的土匪闯村的时候,您是不知那场面!”
说着,他深吸一口气,仿又回到了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好几十号人呢!手里个个提着半尺来长的鬼头大刀!那马蹄声跟打雷似的,烟尘滚滚的就冲咱们村口来了!那是见人就砍,见屋就烧啊!”
“村里老老少少当时都吓坏了,要不是听了小麦姑娘提前带来的消息,早早在家挖了藏身的地窖,啧!”
赵铁柱夸张地咂了咂舌:“就我们这小村子,怕也留不下几个活口咯....”
他兀自说的起劲,却不知对面面具下的那张脸,早已血色全无。
“...就在那节骨眼上!”
片刻后,赵铁柱忽又猛地一拍大腿,激昂道:“是小麦!这丫头不知咋想的,愣是没慌!带着咱们村的阿力古,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将那马匪之手,一刀抵在了脖间,半点动弹不得!”
“是啊!”
宋有田忍不住插嘴:“当时我们才从山下赶回,要不是小麦那一下,后果...真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