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再过几日便是腊月二十,正是云老二父亲云南义的六十生辰,徐氏早已给老两口缝制好了绸缎新衣裳,恰逢送年礼的时节,云老二原本心情不错的叫上大儿子云新晨,用包袱皮将给二位老人的新衣裳包好,又备了几篮子鸡蛋,提上几只活鸡,赶着马车往下台子而去。
一行人先到了大伯云南任家门口,云老二下车,拎着一篮子鸡蛋和两只鸡走进院子,扬声喊道:“大伯、大伯娘在家吗?侄儿给您二老送年礼来了!后面还有好几家要去,我就不进屋坐了。”说着就打算将东西交给在院子里的一个堂兄弟,然后离开。
云南任闻声从屋里走了出来,说道:“正好我和你爹有要事与你商议,正打算派人去寻你,既然你来了,便随我一同过去吧。”
云老二心中暗自嘀咕,不知又是什么变故,但转念一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便不再多言,重新上了马车,拿下另一份年礼。随后又以同样的方式,将一篮子鸡蛋和两只鸡送到了三房云南河家中。因云南河不在家,云老二也未曾进屋,径直赶往自己的亲爹家。
他一手拎着一篮子鸡蛋,胳肢窝夹着装新衣裳的包袱,另一手拎着几只活鸡,走进了亲爹家的院子。云新晨并未进屋,而是赶着马车前往徐家送完最后一份年礼后再折返回来。
云老二见大伯云南任既然特意随行,便索性安心坐下,静观其变。
云南义如今身子骨弱,畏寒得很,正窝在被窝里取暖,听闻大哥和云老二来了,只得起身相陪。
云老二环顾四周,没见到母亲王氏,便问道:“娘去哪儿了?”
他的亲大哥云树冬答道:“昨日大表哥派人来送信,说舅舅身体欠佳,怕是时日无多。娘想着要去见舅舅最后一面,今日一早便让树广陪着她动身了。”
兄弟二人话音刚落,云南任便开口说道:“过几日便是你爹的生辰,你可还记得?”
“自然记得。”云老二说着,将身旁的包袱打开,“这套绸缎衣裳是我和媳妇给爹准备的生辰礼物,另一套是给娘的。”
“今年可是你爹的六十大寿,他这几年身子骨一直不大爽利,你就没想着给你爹办一场隆重的六十大寿,也好冲冲喜?”云南任提议道。
云老二听到这话心头透亮,这分明是要把寿宴的银子全让他一人包揽。农家操办寿宴本花不了多少钱,这点银子他并非出不起,可被这般算计,胸中那股气实在难平。他沉声道:“其一,爹膝下有四个儿子,此事绝非我一人能做主;其二,我排行老二,上头还有大哥当家,哪有我越俎代庖先开口的道理。”
“大伙儿早已商议妥当,你大哥那边已然应允,眼下就差这银子的事了。”大伯云南任慢条斯理地说道。
“我离家九年,家中底细虽不甚清楚,但爹手里的积蓄,一百多两总该是有的。办场寿宴不过几两银子的开销,怎会拿不出来?况且寿宴也不是只出不进,哪有来赴宴的人全是空着手只带嘴的道理。既然爹的生辰要大办,我便再加二两银子的寿礼。”说罢,他从怀中掏出两个小巧的银锭子,“咚”地一声搁在桌上,这也是他原准备好要给爹的年礼,只是还没来得及拿出来,这会儿正好用上了。原想这般先发制人,便能堵住众人伸来的手,没承想,大伯云南任年事越来越高,反而事情越来越拎不清的样子,依旧不依不饶:“你爹手里的确有银子,可他那抠门的性子你还不清楚?我听新年说,你那码头的铺子虽说算不上日进斗金,每日进项也颇为可观。你方才也说了办寿宴花不了多少银子,何不干脆全担下来?也省得你爹左右为难。”
云老二抬眼看了云南任一眼,心中已然摸清了他的想法,随即开口道:“既然大伯执意要我一力承担爹的寿宴开销,那这寿宴便该去荒地上办。银子我出,收来的礼金也归我,赚了是我的,赔了也不用爹和兄弟们出一文钱,你看如何?”
“你这孩子,怎么愈发不懂事了!你爹寿宴的礼金,怎能归你所有?”云南任当即驳斥。
“哦,我明白了。大伯的意思是,寿宴的开销由我来出,办宴时我不必出面,没人知晓我的孝心,就连收来的礼金,也没我的一份?”云老二不咸不淡地反问。
此时,从徐家送礼回来的云新晨终于恍然大悟,大爷爷这分明是要让爹当冤大头!这般做法,岂不是如同打田鸡喂猫,好了一头,也恼了一头,对他自己又有什么好处?难不成真如弟弟云新晖所说,是见自家码头的云记生意红火,自觉没沾到大光,便心怀怨气,故意来找爹的不痛快?除此之外,他实在想不出大爷爷为何要做这损人不利己的蠢事。
刚得到消息赶过来的云南河,虽没听清前面的对话,但从云老二后续的话语中也弄清了来龙去脉。他连忙劝道:“二哥都没这个意思,大哥你又何必这般为难人?一个农家办什么寿宴,这冰天雪地,家里人忙活半天,菜还没端上桌就凉了,让客人吃些凉饭、凉菜,再闹了肚子,就更不值得了,我看一家人吃顿团圆饭便好。”
云南任瞪了云南河一眼:“说得轻巧!团圆饭,谈何容易?你确定树春家的老二老三能赶来?”
云南河无奈地看着他:“大哥,你这不是鸡蛋里挑骨头吗?”
“罢了,你们兄弟俩也别吵了。我实在没精力办什么寿宴,倒不是在乎银子。”一直沉默的云南义终于开口。他说的是实情,只是心里也藏着点小算盘:若是老二愿意出银子,风风光光地给自己办场寿宴,他自然不会反对;若是老二舍不得,他也无异议。码头的铺子赚得再多,他也不会眼红,毕竟老二再不受他待见,也是他的亲儿子。
云老二见三叔维护自己,爹也没有强求的意思,心中的郁结终于消散了些,说道:“爹若是真心想办,我再添五两银子,不足的部分便由爹自己出;若是爹不想办,我也不强求。倒不是在乎银子,主要是这大冷天的折腾,不论是东家还是客人,都遭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