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熟悉的质问扑面而来，杜欣欣满头问号，女鬼则打了个寒颤。
有种自己又重新回到了那座高高的围墙之中的错觉。
同时她心底也升腾起些许愤怒。
愤怒于自己曾经的逆来顺受。
这么欠扁的语气，为何她以前不会生气？还会觉得这是邵牧在意她的证明？
她伸手捶了下自己的脑袋。
林若初没什么避讳，走到邵牧身边便道：“我去京兆府了。”
邵牧一顿，脑海中浮现些许不愉快的回忆。
“你去那里做什么？”
眼见林若初掠过他身旁，没有任何要停留的意思，他立刻抬腿追上去。
林若初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
“两年前的杀妾休妻案，我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说完这句，人刚好越过大门，便使了眼色，示意门丁关门。
待到邵牧跟进去后，门丁立刻将门关上。
白日紧闭大门的门户并不多。
街头两侧的百姓远远瞧见，都有些惊异：
“林正将不是要与小郡爷成婚了么？怎得又与永安侯那个牵扯不休？”
“林正将为人正直，说不定有其他缘由，别乱传闲话。”
在这议论的人中，有两个布衣打扮的小厮，远远盯着将军府府门，见大门关闭，便互相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人钻入人群，往公主府去，另一人则继续嗑着瓜子叫卖，静候府中接下来的动向。
随林若初进了将军府后，邵牧的火气便小了几分。
别的不说。
今日阿若也没将他拒之门外。
还亲自接他进府，还去京兆府查他之前的案子……
邵牧越想，心底的感觉越微妙，等到随林若初步入正厅后，他的嘴角已经控制不住地挑了起来。
“接连前来叨扰了两日，都不曾拜见过将军夫人，想来实在不妥，不如我先去拜见将军夫人，再来寻你说话？”
邵牧将点心放下，对林若初的声音和顺了几分。
杜欣欣彻底傻眼了：
【他搞什么？还拜见？上个轮回都想灭将军府满门了，居然还在意这个礼数？】
女鬼也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眼前的邵牧像是那种会一边与人亲切问好，一边将人分尸的变态杀人狂。
孟浅夏道：
【绝对的自我中心者，确实是天生的罪犯。】
她倒是接触过不少这样看似温和有礼实际杀人成性的凶徒。
追根溯源，这样的人心中只有自己。
会本能地想要除掉所有忤逆他的人。
林若初当然不会让邵牧去叨扰母亲，她冲锦雀使了个眼色，锦雀便立刻上前道：
“邵公子，我们夫人这两日身子不甚爽利，今日尚未晨起，不便见客。公子不必见外，奴婢会将公子的关切带给夫人。”
“不必见外”这四个字，让邵牧眉目舒展，神清气爽，他笑道：“那自是甚好，侯府有母亲珍藏的参药，我回去便让下人送来，希望夫人身子能早日康健。”
说罢，他重新将视线落到林若初身上，整个人的神情都变得柔和：
“阿若，这是永兴坊的果子，你最爱吃的，我早早让人去买了，带来给你。”
女鬼闻言，顿住了。
她从来没有喜欢过永兴坊的果子。
味道太淡，面太硬了。
按照她的口味来说，太过于纯天然，没有一点添加剂的味道，所以她不喜欢，在永安侯府时也不曾吃过。
喜欢永兴坊的果子的人，是林若初。
上次说这话的人，是李玄。
李玄曾在邵牧面前将这点心递给林若初，邵牧便记住了，便觉得这是她喜欢的。
可她在永安侯府时，明明说过自己不爱吃这些软塌塌的东西。
邵牧却一点都没记在心里。
那他喜欢的，执着的，死追着不放的人，到底是谁呢？
是她还是土着女？
是阿若还是阿初？
女鬼搞不懂。
事到如今，她并不是想要去计较这些事，她只是不明白，这样一颗浑浊不堪的真心，连自己喜欢的人是谁都没有搞清楚，他到底凭什么能唤出天命书，搅动得天下一片混乱。
还是说，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引痴上身？
那如果将夺舍的真相告诉他，让他知道阿初与阿若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痴的执念能不能应运而解呢？
她想着这些，见林若初将点心盒子接过，放到一旁桌上，也开口问了句：
“邵牧，你心悦于我？”
她语气平淡，像是在说寻常家常。
邵牧却一下愣住了，而后耳根慢慢地红了。
是了，阿若以前便是这样一个心直口快的性子。
“喜欢”这类话，她从来都不藏着掖着，也不吝啬表达。
知道他喜欢听，便经常说给他听。
就像现在。
邵牧眼底敛起笑意，很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道：“是，我心悦于你，想兑现曾经与你的誓言，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女鬼用林若初的眼睛，沉默地看着他。
林若初的脸上，则没有任何表情，她观察着邵牧，确认他没有因昨天的“昏睡”而起疑，没有在试探她后，她便决定，进一步去试探他。
于是，她思忖着，开口道：“你喜欢的是哪一个我？”
邵牧微愣。
女鬼的心脏一下顿住了。
这也是她想知道的答案。
她那场始于错误、不讲道理的攻略中，到底留下了什么。
永安侯府的两年，至今的七个轮回中，有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真实。
邵牧不解地反问：
“什么意思？”
林若初道：“你是喜欢永安侯府的我，还是离开侯府之后的我？”
“哪个是你心悦之人？”
听到他这样问，邵牧忽的笑了一声，像是听到什么很有趣的话，又似是将她这话当成了女儿
家的小情意切。
他笑道：“我自是都喜欢，阿若，无论你是什么样子，我都只喜欢你一人。”
女鬼的心重重地落了下去。
她想她应该知晓的，答案一直很明显。
无论是她的攻略还是这个人口中的喜欢，这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任何意义。
而林若初的眼眸则慢慢变得深沉。
果然，这就是“痴”的根源。
情不知所起，却一往情深。
执念不知因何而生，却抵死纠缠，不肯罢休。
他连他执着的对象是谁都不知道。
只是在追寻一团迷雾罢了。
若她们不能在六日内，寻到更稳妥的破局之法。
那这就是她最后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