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馨雨
酒吧的保安迅速赶到,费了好大劲才将纠缠在一起的几人强行分开。
谭馨雨还在不依不饶地哭骂踢打,被两名保安牢牢架住。
她的衣服在撕扯中更加凌乱,头发散开,脸上红肿带着指印和泪痕,妆容全花,状若疯妇,早已不见平日半分精致美人的模样。
板寸男也没讨到好,脸上挂彩,衬衫被扯坏,气得浑身发抖。
周尧卿在最初的慌乱后,迅速冷静下来。
她看到对方男子眼神凶狠,知道事情不可能善了,而谭馨雨的状态根本无法正常沟通。
她毫不犹豫地掏出手机,拨打了110报警。
闪烁的警灯划破了酒吧街迷离的夜色。
警察到来后,将涉事双方以及作为目击证人的周尧卿和周遭几个客人,全部带回了派出所。
在派出所冰冷、充满消毒水味道的调解室里,谭馨雨的酒劲在紧张和冰冷的环境中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疲惫和冰凉。
她麻木地听着警察的询问,看着对方男子愤慨地指控她“先动手泼酒”、“暴力伤人”,听着警察严肃地告诫她“公共场所注意言行”、“解决纠纷的途径不是暴力”。
调解的结果,是双方都有过错。
在警察的协调下,互相道歉。
谭馨雨是被周尧卿按着头勉强说出的,并各自承担自己的损失。主要是板寸男被扯坏的衣服和一点医药费。
虽然没有更严重的处罚,但这个过程,对谭馨雨而言,不啻于一场公开的处刑。
她像个犯错的问题人员一样坐在那里,接受批评教育,自尊被碾得粉碎。
要知道,她一直可都是被人捧在手心上的白月光,是高高在上的……
在学校是校花,在职场是女王……
这一刻,就如同是丧家之犬,如此落差,她如何不难受!
如果叶凡在,他一定会哄自己开心,心疼自己,把那两个男人抓去抓牢吧!
呜呜呜,一切都没有了!
当她们终于走出派出所时,已是后半夜。
冷风一吹,谭馨雨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抱住双臂。
脸上的红肿未消,火辣辣的疼,但更疼的是心里那一片荒芜。
酒吧的冲突、派出所的冰冷、周围人或好奇或鄙夷的目光……这一切,都让她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扔在垃圾堆旁的破布,肮脏、无用、被整个世界抛弃。
周尧卿默默脱下自己的薄外套披在她身上,低声说:“先回去再说吧。”
谭馨雨没有拒绝,也没有说话。她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被霓虹照亮的街道,那里车流穿梭,灯火辉煌,却没有一盏是为她点亮的。
别墅的幻梦碎了,叶凡的港湾丢了,求职路上布满荆棘和龌龊,连发泄情绪都招致如此的羞辱和麻烦……
回到周尧卿狭小却整洁的出租屋,谭馨雨瘫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
周尧卿给她倒了杯温水,坐在旁边,犹豫着开口:“馨雨,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长江文娱……前台接待……月薪八千……
这几个词像针一样扎进谭馨雨的脑海。
就在几个小时前,这还是她宁死也不愿接受的屈辱。可是现在呢?
她还能去哪里?
继续找工作?
那些色眯眯的老板,那些低得可怜的薪水,那些毫无尊严的试探……她受够了!
她没有叶凡的供养,没有父母可以无限依赖,父母也只是普通工薪阶层,甚至连一个能暂时收留她、让她缓口气的“备胎”都没有。
跟叶凡复合?
电话被拉黑,别墅已卖掉,态度决绝。
这条路,在她一次次用物质和“原则”将对方推开时,就已经彻底堵死了。
回父母家?
且不说父母是否会接纳她现在的状态,光是想到要回小乡镇,面对亲戚邻居的询问和可能的指指点点,她就感到窒息。
更重要的是,离开江城,回到小镇上,那就意味着彻底承认失败,承认自己离开了男人和那份工作就一无是处。
酒精带来的疯狂和派出所的冰冷,像两把重锤,将她最后一点不切实际的幻想和骄傲砸得粉碎。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残酷地认识到自己的处境:
已经二十七岁了,除了美貌并无过硬专业技能,性格骄纵,人际关系糟糕,且刚刚经历情感事业双重打击的女人,在这个现实的社会里,选择面窄得可怜。
长江文娱那个前台岗位,那份月薪八千的合同,此刻不再是屈辱的象征,竟然变成了……一根或许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的稻草?
至少,那是一家正规大公司,至少,那份工资能让她在江城活下去,不至于流落街头。
至少……那里还有可能,有机会……哪怕渺茫,是不是还有一丝可能,接触到那个能改变一切的核心——唐仁?
这个念头让她自己都感到一阵战栗和苦涩的讽刺。
“尧卿,”谭馨雨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她抬起头,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愤怒和疯狂,只剩下一种溺水般的疲惫和认命般的空洞,“我……我好像……没得选了。”
周尧卿看着她,心中了然,也涌起一阵复杂的酸楚。
她拍了拍谭馨雨的手背,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因为任何安慰在此刻都显得苍白。
她知道,谭馨雨终于被现实逼到了墙角,那个她曾经嗤之以鼻的前台岗位,如今成了她退无可退之下,唯一能走的、布满荆棘的窄路。
“其实你在长江文娱公司做前台,每个月领到的薪资,也比我这个行政主管的要高……”周尧卿说道。
“嗯!”谭馨雨点点头。
……
第二天,谭馨雨洗了把脸,用厚厚的粉底勉强遮住脸上的痕迹,换上一身相对低调的衣服,再次走向长江文娱那栋大楼。
每一步都沉重无比,昨晚的耳光似乎还在脸上隐隐作痛,派出所的冰冷气息仿佛还缠绕在周身。
她知道,踏入那扇门,意味着接受那份她曾经视为奇耻大辱的工作,也意味着向周晓雯、向所有可能看笑话的人低头。
但,她别无选择。
生存的压力,碾碎了她最后的骄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