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静静地看着谢侯爷,目光锐利如刀,仿佛早已将他那点心思洞穿。
殿内都是朝臣们嗡嗡的争吵声,皇帝却在心里反复衡量。
这何尝不是对老七的一次绝佳考验?更是为他铺设的一块绝佳的踏脚石。若他真能摆平南阳,那便是实打实的治国之才,足以让所有反对者闭嘴。
机遇与风险并存。端看他的儿子,有没有这个本事接住了。
“谢爱卿所言,不无道理。”皇帝缓缓开口,声音在大殿中回荡,“南阳水患,确系朕心头大患。七皇子顾荣——”
他看向阶下一直沉默不语的顾荣。
“朕命你为钦差大臣,即日启程,前往南阳府,总督赈灾治水一切事宜。望你不负朕望,不负万民所托,妥善处置,早日奏凯。”
顾荣出列,撩袍跪下,声音平静无波,却铿锵有力:“儿臣,领旨。定当竭尽全力,不负父皇圣恩,解南阳百姓于倒悬。”
这一刻,父子二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
南阳之行,将决定太多人的命运。
御药果然不凡,不过半个月,温向南手上的灼伤就好得差不多了。
水泡消退,结的痂也开始一片片自然脱落,露出底下新生的、带着浅浅粉色的皮肉。
只是仔细看,还能瞧见些许痕迹,太医说需得耐心,用上好的祛疤膏慢慢将养,假以时日方能恢复如初。
就在这时,温向北要成婚的消息从顺天府传到了京城。
温向西和温向南是肯定要回去的。
叶松柏一家自然也要回去帮忙张罗。
叶惜英得了信儿,心里也像长了草,恨不得立刻飞回去。
小姑家的大喜事,她于情于理都该在场。
可偏偏身子不争气。刚查出有孕不久,正是反应最大的时候,吃什么吐什么,整日里昏昏沉沉,浑身乏力,连下床走几步都头晕。
江为止看着她蜡黄的小脸,心疼得不行,哪里舍得让她长途跋涉?
好说歹说,又请了岳父岳母来劝,叶惜英才委委屈屈地答应了。
江为止忙不迭地给叶雯写了封长信,仔细说明了情况,言辞恳切地致歉,又精心备下了一份厚厚的贺礼,特意派了府里最稳妥的管事,快马加鞭送往顺天府。
顾荣南下南阳,正好经过顺天府。正巧与众人同行。
京城这些事,暂时未传到顺天府,叶雯这边还在紧锣密鼓地给温向北准备婚事。
自从那天合八字之后,叶雯心中总是觉得不对劲,以防意外,她只得将危险预警功能开启。
如今她已经不差那点钱了,即使天天开着,对她来说也无异于九牛一毛。
婚礼定在了六月二十八,大婚前日,府内张灯结彩,宾客盈门。
京城的一行人在前夕赶到了顺天府。
京城的一行人,终于在婚期前夕赶回了顺天府。
叶雯得了信儿,早早就在二门处等着了。
这些日子,她还是有些惦记着在京城的女儿,心里着实想念得紧。
马车刚停稳,车帘一掀,温向南就迫不及待地跳了下来,一眼看到廊下的母亲,眼睛瞬间就亮了,小跑着扑进叶雯怀里:“娘!”
“哎!慢点慢点!”叶雯接住女儿,搂在怀里,只觉得一颗心总算落回了实处。
她握住温向南的手,想问在京城过的怎么样,却觉得手上的触感很是奇怪。
叶雯疑惑地低头,轻轻拉开女儿的手腕,低头看去。
只见那双原本白嫩纤细的小手上,赫然残留着几道粉色的疤痕,虽然已经愈合,但痕迹犹在。
“小南,你的手怎么了?”叶雯的声音沉了下来。
温向南脸上的笑容滞了滞,下意识想把手藏到身后,却被叶雯紧紧握住。
她抿了抿唇,知道瞒不过,只好小声将琉璃坊里发生的事,六皇子如何借故发难,她的手如何被按在窑口前炙烤,简略地说了一遍。
末了,还努力扯出个笑安慰母亲:“娘,没事了,早就不疼了。贵妃娘娘还给了最好的药,你看,疤都快看不出来了。”
叶雯听着,心都揪紧了。
她的女儿,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竟吃了这样的苦头!烧伤烫伤可是最疼的伤型了,不敢想象从小就没怎么吃苦的温向南是怎么挺过来的。
她强压着怒火和心疼,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越过女儿的肩膀,看向了后面面色有些紧绷的顾荣。
就在这时,她脑子里忽然闪过前两天才传到顺天府的消息——六皇子顾琛,在宫中意外失火,葬身火海。
京城离得远,消息传到这边已迟了两日。
前有温向南被六皇子找茬故意责罚烧伤,后有他被烧死......
一个荒诞的念头,猛地撞进叶雯脑海。
顾荣这小子……他干的?
再联想到女儿受伤的时间,和六皇子身死的时间,还有顾荣此刻那有些不敢与她对视的眼神……
叶雯几乎瞬间就拼凑出了真相。
好一个……请君入瓮。
她看着顾荣,这个她一直觉得心思深沉却对温向南有几分真心的少年,此刻在她眼中,形象变得复杂而冰冷起来。
他能为了铲除对手,将小南置于如此险地,当做诱饵……
叶雯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向顾荣的头顶。
那里【改造进度:0%】的字样,依旧刺眼地挂着。
原先她还疑惑,他对小南明明与众不同,为何进度仍是零。
现在,她忽然有些明白了。
这人骨子里那份为达目的可以牺牲一切的冷酷和算计,那份视人命如草芥的狠绝,恐怕才是系统判定他需要改造的核心。
他对小南的感情或许不假,但这份感情,在他的野心和谋略面前,是可以被利用,可以被置于风险之中的筹码。
想通此节,叶雯心头一凛,看向顾荣的眼神也冷了几分。
她轻轻拍了拍女儿的后背,语气听不出喜怒:“回来就好。娘晚些再给你点好的药,免得留疤。”
随即,她抬眸,迎上顾荣终于敢看过来的视线,只淡淡说了一句:“七殿下,一路辛苦。府中事忙,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那疏离而客气的语气,让顾荣的心直往下沉。
叶婶……什么都猜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