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灭也放出了神识去打探。
突然,他飞快的收回神识,就像是被烫到那般。
“这里死去的……”
他环顾四周,声音压得极低,又仿佛是自言自语:“难道……全都是千重楼的弟子?”
无人作答。
只有不知疲倦的阴风,在这片废墟之上盘旋。
呜呜咽咽的风声,代替了所有未能说出口的答案。
不过片刻,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不适,似乎连呼吸都不顺畅。
巨大的死气带来的不仅是心理上的沉重,更是一种实实在在、能侵入骨髓的阴冷。
它悄无声息地从焦土、残骸、甚至是呜咽的风中渗出,无处不在。
寒意化作淬了冰的细针,轻易就穿透了的法袍,精准地刺入肌肤,又顺着毛孔钻进更深的地方。
宋小鱼、羲长乐、何飞岩下意识就撑起了防护屏障。
在这股阴寒的侵蚀下,仅仅坚持了几个呼吸,灵光便迅速黯淡下去,明灭不定。
防护屏障内的温度急剧下降,他们不由自主的发抖,牙齿也发出“咯咯”声。
林溪的神识却早已锁定了一个方向,是这片废墟的深处,那个她曾经到访过的地方。
那里白骨遍地,破碎的身份玉牌堆积在一起,难分彼此。
她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悲伤,也没有激动,只有一种近乎凝固的沉静,所有的情绪都被藏了起来。
抬起手,几道更为凝实的防护屏障,落在快要被寒意压垮的小伙伴身上,暂时隔绝了那刺骨的冰冷与令人窒息的死寂。
林溪的嘴唇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旋即被紧紧抿住,眼底一片决然。
“走吧……”
声音不高,甚至算得上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也不容后退的力道。
简单的两个字,让羲长乐浑身一颤,心中有所猜测的她后背的寒毛瞬间立起。
一直强忍的泪珠终于滚落,砸在脚下焦黑的沙土上,洇开一个深色的小圆点。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小半步,喉咙发紧,带着哭腔:“去……去哪里?”
宋小鱼死死咬着自己的下唇,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味,硬生生将眼眶里的泪水逼了回去。
她上前一步,站到林溪身侧,声音因压抑而带着沙哑。
“林溪,你……你找到他们了,是吗?” 她的目光也望向远处。
林溪轻轻扯了一下嘴角,那弧度模糊不清,辨不出是苦涩的笑,还是未能成形的哭。
“说了你们或许不信……”
她的声音有些飘忽:“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他们在这里。
我第一次进入通天塔时,昏迷过一段时间,那时,我的神识就来过这里。”
她顿了顿,目光掠过脚下无尽的荒凉。
“可是……直到我们离开千重楼,直到我亲眼看见先生手持战天神戟……
我才知道他们是谁!”
宋小鱼猛地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林溪,心口像是被重锤狠狠敲了一下,痛得让她呼吸一滞。
“你是说……早在那时候,你就已经看到了这个结局?”
她的声音颤抖起来:“可是……你藏在了心里,这么多年什么都没说?
你怎么这么傻,为什么不说出来,我们可以一起承受……”
“我不知道……要怎么说……”
林溪垂下眼帘,盯着自己脚尖前的沙地,无意识地踢了踢。
声音低得近乎喃喃自语:“我自己都不愿相信,总是期望奇迹的出现!
我不想告诉你们,在这种的地方,先生们早已惨死。
更不想说,我们一心想找回来的先生,早已化为尘埃……
不,我不想说!”
宋小鱼的眼泪终于没能忍住,汹涌而出。
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上前一步,用力抱住了林溪,手臂收得很紧,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重重的鼻音在林溪耳边响起,带着湿漉漉的温暖:“溪溪,没事了!你做的好极了,先生一定会以你为荣!
这次……让我们一起带先生回家……”
羲长乐也泣不成声地扑过来,搂住了她们两个,把脸埋在林溪的肩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何飞岩猛地扭过头去,走到一旁,用力箍住了林呜呜粗壮的脖子,把整张脸都埋进了那厚实温暖的金色披毛里。
林呜呜虎躯一震。
锋利的爪子“噌”的一声从厚厚的肉垫中弹出,寒光闪闪。
在何飞岩的脑袋上方比比划划,似乎在掂量从哪里下爪比较解气。
但最终,那爪子又悄无声息地收了回去。
他认命般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的抱怨,任由何飞岩把眼泪蹭在他的披毛上。
林溪带着他们,沉默地向这片战场的正北方走去。
越往前走,战争的痕迹越发触目惊心。
地面上残留着阵盘崩碎后的凹坑与裂纹,剑意在断石上留下深深的刻痕。
当然,还有那柄被岁月抹去灵光的战天神戟。
以及,那道几乎将整个空间一分为二的巨大沟壑,像一道永远也无法愈合的伤疤。
自从踏入这片空间,眼前的一切都让人痛彻心扉,眼泪就像是泉眼一样流不尽。
起风了。
不再是呜呜咽咽的阴风,而是夹杂着浓烈煞气的罡风。
它卷起沙石像子弹一样,“噼噼啪啪”地打在林溪撑起的防护屏障上。
好在以她如今的修为,防护屏障构建的坚实无比,稳稳地将煞气与飞石隔绝在外。
他们凌空行走,下方的骸骨风化得极其严重,呈现出一种脆弱的灰白色。
哪怕轻轻一碰,也会化作齑粉消散在风中,不留一丝痕迹。
林溪小心地控制着高度和气流,不想让自己的缘故,加速这些遗骸的湮灭。
“这么多……怎么会有这么多!” 何飞岩双眼通红,声音里压抑着怒火。
“不把那些三目鸟人屠尽,当真是……难消心头之恨!”
他恨!
恨自己修为不够,不能像紫宸师叔祖那样,一剑荡尽仇寇。
羲长乐擦了擦红肿的眼睛,又吸了吸鼻子:“你们还记得吗?
咱们还在千重楼的时候,门下弟子登记在册的,都快有两百万了……”
她看着脚下支离破碎的骸骨,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再也说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