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
田昭倒抽一口冷气,胸腔剧烈起伏,漆黑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决绝。
他清楚知晓,蛮荒之地荒无人烟,伤口若不尽快处理,怕是不出三日便会溃烂化脓,届时纵使有通天本领,也难保全性命。
抬眼环顾四周,尽是齐腰深的荒草随风摇曳,远处是连绵起伏的暗沉山影,天地间寂静得只剩风声呜咽。
连半个人影、半户人家都寻不见,唯有几只秃鹫在低空盘旋,似在觊觎着濒死的猎物。
就在他心头漫过绝望之际,身下的战马忽然低下头,脖颈弯曲。
用湿润的鼻尖在草丛中拱了拱,叼来几株带着晨露的青绿色草药,轻轻放在他面前,马眼之中似有担忧之色。
田昭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战马的用意,眼中闪过一丝动容,随即又被冷意覆盖。
他强忍剧痛,抬手将草药拾过,指尖因用力而泛白,缓缓将草药送入口中,用力嚼碎。
苦涩的汁液在舌尖蔓延,带着浓重的草木腥气,他强忍着恶心,含糊地将嚼烂的药泥吐在伤口处。
草药的清凉之意瞬间驱散了些许灼痛,却终究只是杯水车薪,难以阻止伤口下隐隐蔓延的腐意。
田昭抬手摸向左臂,肌肤早已僵硬麻木,触感冰凉得不像活物,显然伤口已然坏死,留着只会徒增祸患。
“萧无漾……”
他一字一顿咬碎了牙,眼中迸射出滔天恨意,血丝布满眼白,声音嘶哑如裂帛,“断臂之仇,不共戴天!此仇不报,我田昭誓不为人!”
为了活命,更为了日后能亲手刃敌、血洗耻辱,田昭狠下心来,右手猛地拔出腰间的短剑,寒光映着他惨白的脸,剑刃对准自己的左臂关节处。
他深吸一口气,胸腔灌满冰冷的空气,猛地一咬牙,眼底闪过一丝狠绝,短剑狠狠斩下!
“啊——!”
凄厉的惨叫声响彻荒野,尖锐得刺破云霄,惊飞了林中栖息的鸟兽,秃鹫受惊四散而去。
鲜血如泉涌般喷涌而出,染红了身下大片荒草,原本枯黄的草叶浸了血,泛出诡异的暗红。
田昭额头青筋暴起,冷汗顺着脸颊滚落,浸透了额前碎发。
他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唇瓣破裂,腥甜充斥口腔,才勉强压下喉间的痛呼。
颤抖着抬手,将早已备好的粗布布条紧紧缠住伤口,层层缠绕,直至鲜血不再汹涌渗出,只顺着布条缓缓渗开暗痕。
他垂眸看向地上那条已然失去生机的左臂,断口处血肉模糊,眼中没有丝毫犹豫与不舍,唯有刻骨的仇恨与冷厉,那恨意似要化作实质,灼烧着周遭的空气。
简单处理好伤口,田昭扶着战马的脖颈,挣扎着站起身,身形踉跄了几下才稳住,环顾四周辨别方向。
只见自己身处一片陌生的荒原之上,左侧远处隐约可见连绵起伏的青黛山脉,云雾缭绕。
右侧则是一望无际的开阔平原,草木稀疏。
而正前方不远处,一座城池的轮廓在暮色中隐约可见,城墙巍峨,正是南楚的边境重镇云澜城。
根据过往记忆,往左行便是东海地界,只是如今他身负断臂之仇,东海早已不是容身之地;
往右则是南楚腹地,而那座城池,正是南楚扼守蛮荒要道的云澜城。
“南楚……”
田昭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底翻涌着复仇的烈焰,“萧无漾,你等着,我田昭今日虽狼狈至此,他日定当卷土重来,踏平你的势力,让你血债血偿,受尽千刀万剐之苦!”
话音落,田昭翻身上马,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夹紧马腹,朝着云澜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夕阳的余晖洒在他苍白失血的脸上,勾勒出冷硬的轮廓,却丝毫照不进他心中那片无尽的黑暗。
断臂之恨如同疯长的毒藤,缠绕着他的五脏六腑,在心底疯狂滋长,每一寸藤蔓都带着尖锐的倒刺,时刻提醒着他所受的屈辱与伤痛。
俗话说望山跑死马,云澜城看似近在眼前,实则路途遥远。
田昭忍着断臂处阵阵撕裂般的剧痛,日夜不休催马疾驰,硬生生疾驰了两天两夜。
直到第三日午后,日头西斜,云澜城的轮廓才终于在视野中逐渐清晰起来,愈发真切。
那城池果然名不虚传,虽是南楚边境,又紧邻凶险的蛮荒之地,却透着一股意想不到的繁荣生机。
高大的青灰色城墙由巨石垒砌而成,连绵数里,巍峨矗立,高达数丈,城头上旌旗猎猎作响,随风飘扬。
隐约可见身着甲胄的巡逻士兵手持长枪,来回踱步,眼神锐利如鹰,警惕地扫视着城外动静。
与黑风城不同的是,城门处人声鼎沸,车马往来不绝,尘土飞扬。
街道两旁摆满了小摊,叫卖声此起彼伏,既有穿着短打、肩扛重物的商贩,汗水浸湿衣衫仍不停脚步;
也有身着锦袍、腰佩玉佩的富商,身边跟着仆从,气度不凡;
更有江湖侠客、流浪艺人等三教九流汇聚于此,鱼龙混杂,一派热闹景象。
田昭勒住马缰,在城外一处隐蔽的树林中停下,翻身下马时身形晃了晃,险些栽倒。
他抬手扯过身侧一块破旧的灰布,将自己半张脸紧紧遮住,只露出一双布满血丝、透着彻骨寒意的眼睛,玄色劲装早已沾满尘土与血渍,显得狼狈不堪,倒也不易引人注目。
他早有耳闻,这些年南楚朝廷对蛮荒之地的走私贸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暗中默许,反倒让云澜城成了边境最混乱的是非之地,藏污纳垢,各路势力盘根错节。
随着蛮荒之地居住的人越来越多,资源愈发匮乏,南楚为赚取钱财,虽明令禁止铁器、私盐等物资走私,违者立斩。
却对粮食、布匹等生活用品网开一面,默许私下交易。
这般一来二去,私下倒卖货物的贩子越发猖獗,更催生了“蛇头”这一行当——只要出得起足够的银子,便有胆大包天之辈,敢冒着被官府抓住问斩的风险。
将蛮荒之地的流民或是其他身份不明之人,偷偷送进云澜城,以此牟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