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寒遇附子：岐仁堂岐大夫妙手救六类阳虚人
隆冬的北风裹着雪沫子，拍在岐仁堂的木窗上沙沙作响。堂内却暖烘烘的，煤炉上煨着的陈皮干姜水冒着袅袅热气，混着当归、附子的药香，在青砖地上晕开一层温润的雾。岐大夫正坐在案前，戴着老花镜挑拣着附子——这些附子都是提前用清水浸泡了三日，又经盐炙炮制过的，黑褐色的外皮泛着油光，断面却是黄白色的，质地坚实。徒弟阿明蹲在一旁整理药斗，看着师傅对这附子格外上心，忍不住问道：“师傅，这冬天的附子咋比夏天金贵这么多？每天来抓药的人，十有八九都要用到它。”
岐大夫放下手中的附子，指了指窗外的雪景：“《黄帝内经·素问·四气调神大论》说‘冬三月，此谓闭藏，水冰地坼，无扰乎阳’，冬天是阳气闭藏的时候，可现在人要么贪凉吹暖气、吃冷饮，要么劳累耗气，阳虚的人就格外多。这附子是补阳界的‘顶梁柱’，《神农本草经》里说它‘主风寒咳逆，邪气，温中，破症坚积聚，血瘕，寒湿踒躄，拘挛膝痛，不能行步’，《本草纲目》也说它‘回阳救逆，补火助阳，散寒止痛’，遇上阳虚重症，只要用得对，那真是效如桴鼓，立竿见影。你且看着，今天保准有不少适合用附子的患者上门。”
话音刚落，堂外的棉帘就被掀开，一股寒风卷着雪花扑了进来，紧跟着进来一位穿着厚棉袄、佝偻着背的老人，被家属搀扶着，脚步虚浮，脸色苍白得像窗外的雪。“岐大夫，您快救救我爹！”家属急得声音发颤，“这几天天儿一冷，他就喘得厉害，脚肿得穿不上棉鞋，一干活就心慌，浑身冒虚汗，盖两床被子还觉得冷。”
岐大夫连忙起身，扶老人坐在靠炉边的椅子上，伸手搭在他的手腕上，指尖轻轻按着寸关尺，又掀开老人的眼皮看了看，再摸了摸他的脚——棉鞋已经被撑得变形，袜子一脱，脚踝肿得像发面馒头，一按一个坑，半天弹不回来。“张大爷，您是不是总觉得胸口发闷，晚上睡觉要垫高枕头才舒服？”岐大夫轻声问道。
张大爷喘着气，点了点头：“是……是这样，躺下就喘得慌，只能坐着眯一会儿，身上冷得像揣了块冰，连手脚都暖不热。”
阿明站在一旁，悄悄记下症状：怕冷、脚肿、心慌、自汗、活动后加重。等岐大夫诊完脉，他小声问：“师傅，张大爷这是啥毛病？看着像是阳气不足，可肿得这么厉害，是不是水湿太重了？”
岐大夫点了点头，拉过阿明的手，放在自己的手腕上，教他摸脉：“你看，张大爷的脉沉迟无力，这是肾阳亏虚的脉象。《难经·八难》说‘所谓生气之原者，谓十二经之根本也，谓肾间动气也。此五脏六腑之本，十二经脉之根，呼吸之门，三焦之原，一名守邪之神’，这肾间动气就是命门之火，是全身阳气的根本，就像炉子里的火种，火种弱了，全身就冷了。肾阳不足，气化不利，水湿就排不出去，停在体内，下注到腿脚就成了水肿；上凌于心，就会心慌胸闷、喘息不止；阳气不固，津液外泄，就会自汗；劳累时耗气更甚，所以症状加重。”
“那这就是《伤寒论》里说的‘心肾阳虚，水湿泛溢’吧？”阿明恍然大悟，“那该用附子温肾阳，再加点利水的药？”
“没错。”岐大夫转身走到药柜前，抽出附子、茯苓、白术、桂枝、炙甘草的药斗，“附子温补肾阳，助命门之火；桂枝温通心阳，让阳气能达于四肢；茯苓、白术健脾利湿，把体内的水湿排出去；炙甘草调和诸药，还能补中益气。这几味药配伍，就是温阳利水、宁心定喘的方子。张大爷这情况，附子得用10克，先煎一个小时，再下其他药，不然附子的毒性没去，反而伤人。”
他一边写处方，一边嘱咐张大爷的家属：“这药每天一剂，附子一定要先煎，水开后小火煮一个小时，再放茯苓、白术这些药，再煮三十分钟。吃药的时候要温服，喝完后盖被子微微出汗，别吹冷风，也别吃生冷的东西，比如冰糕、凉菜都不能碰，多喝小米粥养胃。”
家属接过处方，千恩万谢地走了。阿明看着处方上的附子，又问：“师傅，这附子温肾阳，还能助心阳，是不是所有怕冷、水肿、心慌的人都能用？”
岐大夫摇了摇头，刚要说话，棉帘又被掀开，进来一位三十多岁的女士，穿着职业装，脸色蜡黄，眼神疲惫，坐下就说：“岐大夫，我这阵子总觉得累，浑身没力气，连说话都懒得说，手脚冰凉，早上起来脸有点肿，摸脉的时候，得按很深才能摸到，而且软软的，没力气。”
岐大夫搭着她的脉，片刻后说道：“李女士，你这是脉沉无力，是气虚阳衰啊。《内经》说‘脉者，血之府也’，脉沉说明病在里，无力说明气虚，气虚久了就会伤阳，阳气不足，气血运行无力，脉就沉而无力。你是不是经常熬夜对账，吃饭也不规律？”
李女士叹了口气：“可不是嘛，我是会计，年底忙得脚不沾地，天天熬夜对账，有时候忙起来连饭都忘了吃，最近就觉得越来越累，连走路都觉得腿沉。”
“这就是劳累耗伤元气，元气不足，阳气亏虚，所以脉沉无力，浑身乏力，手脚冰凉。”岐大夫对阿明说，“你还记得《伤寒论》里的参附汤吗？人参补元气，附子温阳气，两味药配伍，就是‘益气回阳’的方子，专门治这种脉沉无力、气虚阳衰的人。”
他拿起笔，写下处方：人参10克，附子10克（先煎），炙甘草6克。“李女士，这药你每天一剂，附子先煎一个小时，再加入人参、炙甘草，煮二十分钟。吃药的时候要饭后温服，别熬夜了，每天早点睡，多吃点山药、红枣补气血，别吃辛辣刺激的东西，适当散步，别太累。”
李女士接过处方，道谢后走了。阿明不解地问：“师傅，同样是用附子，张大爷加了茯苓、白术，李女士加了人参，这是为啥？”
“辨证论治啊。”岐大夫笑着说，“张大爷是肾阳不足，水湿内停，所以要加利水的药；李女士是气虚阳衰，元气不足，所以要加人参补元气。附子是补阳的，但不能单用，得根据患者的兼证配伍，不然就像给炉子里加了火，却不添柴，火还是烧不旺。你再看，接下来这位患者，估计是要靠附子振奋阳气的。”
果然，话音刚落，一位中年妇女被人扶着进来，脸色苍白，眼神呆滞，坐下就说：“岐大夫，我自从上个月做完手术，就总觉得没精神，天天犯困，不想说话，不想吃饭，连看电视的力气都没有，盖着被子也觉得冷，身上一点劲儿都没有。”
岐大夫诊了脉，看了舌苔，对阿明说：“王阿姨这是久病伤阳，阳气萎靡不振。《内经》说‘阳气者，精则养神，柔则养筋’，阳气是人体的‘士气’，就像出兵打仗前要击鼓振士气，士气足了，士兵才能冲锋陷阵；阳气足了，人体才能有精神，有活力。王阿姨大病一场，耗伤了阳气，阳气萎靡了，就像没了士气的士兵，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这时候就得用附子振奋阳气，让阳气重新振作起来。”
“那该用什么方子？”阿明问道。
“用附子、干姜、炙甘草、党参。”岐大夫一边写处方，一边解释，“附子温阳救逆，干姜温中散寒，助附子的阳气；党参补元气，炙甘草调和诸药，补中益气。这方子看似简单，却是振奋阳气的基础方。王阿姨这情况，附子用8克，先煎一个小时，干姜6克，党参12克，炙甘草6克，每天一剂，温服，喝完后吃点热稀粥，助药力。”
他又嘱咐王阿姨：“你这病是阳气不足，得多休息，别劳累，保持心情舒畅，别生气，多吃点温热的食物，比如羊肉、牛肉，别吃生冷的东西，慢慢调理，阳气振起来了，精神就好了。”
王阿姨道谢后走了。阿明看着这三个患者，都是用附子，却配伍不同，忍不住说：“师傅，原来附子的用法这么灵活，得根据不同的病机配伍不同的药。”
“没错。”岐大夫刚说完，就见一位穿着环卫工制服的大叔一瘸一拐地走进来，脸上冻得通红，双手捂着膝盖，疼得龇牙咧嘴：“岐大夫，我这膝盖疼得厉害，冬天一冷就更疼，像针扎一样，走路都费劲，用了羌活、独活煮水熏洗，也没管用，您快给看看。”
岐大夫让大叔坐下，卷起裤子，只见大叔的膝盖又红又肿，按压的时候疼得更厉害。他诊了脉，说：“赵大叔，你这是风湿痹痛，寒湿阻滞经络，气血不通。《内经》说‘不通则痛’，寒湿之邪侵入经络，阻滞气血运行，就会疼痛；阳气不到之处，就是病邪盘踞之地，你的膝盖阳气不足，寒湿就容易扎根，所以冬天一冷就加重。羌活、独活是祛风除湿的，但力道不够，穿不透寒湿之邪，这时候就得加附子，附子不仅能补阳，还能温通经络，驱散寒湿，就像给经络里加了一把火，把寒湿烤化，气血通了，疼痛就缓解了。”
“那该怎么配药？”阿明问道。
“用附子、羌活、独活、细辛、威灵仙、当归。”岐大夫解释道，“附子温阳散寒，通络止痛；羌活、独活祛风除湿，疏通经络；细辛散寒止痛，能入经络深处，驱散寒湿；威灵仙通络止痛，号称‘通痹良药’；当归养血活血，‘血行风自灭’，气血通了，寒湿就没了藏身之处。赵大叔这情况，附子用10克，先煎一个小时，其他药各10克，每天一剂，煎好后分两次温服，剩下的药渣可以煮水熏洗膝盖，内外兼治，效果更好。”
他又嘱咐赵大叔：“你冬天扫街的时候，一定要穿厚点，膝盖处加个护膝，别让冷风直吹，晚上回家用热水泡脚，加点生姜、艾叶，促进血液循环，别吃生冷的东西，注意保暖。”
赵大叔接过处方，连声道谢：“谢谢岐大夫，我这就去抓药，赶紧试试。”
赵大叔走后，阿明感慨道：“原来附子还能治风湿痹痛，温通经络的力道这么强。”
“是啊，附子的温通之力是其他药比不了的。”岐大夫刚说完，棉帘又被掀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奶奶被孙子扶着进来，咳嗽着说：“岐大夫，我感冒好几天了，不发烧，就是浑身冷，关节疼，拉肚子，一天拉好几次，稀稀的，总想睡觉，没精神，吃了感冒药也不管用。”
岐大夫摸了摸老奶奶的额头，又诊了脉，眉头微微蹙起：“刘奶奶，你这不是普通的感冒，是少阴病。《伤寒论》说‘少阴之为病，脉微细，但欲寐也’，少阴病是心肾阳虚，阳气不足，不能抵御外邪，外邪侵入少阴，就会出现怕冷、关节痛、拉肚子、嗜睡这些症状。普通人感冒会发烧、流鼻涕、打喷嚏，那是阳气足，能与外邪抗争；你阳气不足，连抗争的力气都没有，所以不发烧，只是低烧，反而出现怕冷、拉肚子、嗜睡这些虚寒症状。这时候千万不能用发散的药，不然会耗伤阳气，加重病情，得用温阳救逆的四逆汤。”
“四逆汤就是附子、干姜、炙甘草吧？”阿明问道。
“没错。”岐大夫点了点头，“附子温补肾阳，干姜温中散寒，炙甘草调和诸药，补中益气。刘奶奶这情况，心肾阳虚比较明显，还得加人参、肉桂，人参补元气，肉桂温通阳气，助附子、干姜的温阳之力。附子用8克，先煎一个小时，干姜6克，炙甘草6克，人参10克，肉桂3克（后下），每天一剂，温服，喝完后盖上被子保暖，别吹冷风，多喝热稀粥，补充体力。”
他又嘱咐老奶奶的孙子：“你奶奶这病是虚寒证，别让她吃生冷的东西，多给她煮点小米粥、烂面条，容易消化，注意保暖，别让她着凉，按时吃药，几天就会好转。”
老奶奶和孙子道谢后走了。阿明看着这六个患者，分别用附子治了不同的病，忍不住说：“师傅，原来这六种人最适合用附子：心肾阳虚、水湿内停的，脉沉无力、气虚阳衰的，久病伤阳、阳气萎靡的，风湿痹痛、寒湿阻滞的，少阴病、心肾阳虚的，还有阳虚自汗的吧？”
“没错。”岐大夫笑着说，“你还记得之前来的陈女士吗？她产后总出虚汗，用了玉屏风散也没用，最后加了附子、肉桂就好了。那就是阳虚自汗，《脾胃论》说‘脾阳根于肾阳’，脾阳不足，不能固摄津液，就会自汗；如果脾阳长期不足，就得温肾阳，因为肾阳是脾阳的根本，加了附子温肾阳，脾阳就有了依靠，就能固摄津液，自汗就止住了。”
正说着，陈女士就来了，脸上带着笑容：“岐大夫，谢谢您，我按您开的方子吃了几剂药，自汗好多了，晚上睡觉也不出汗了，手脚也暖和了，精神也好了。”
岐大夫诊了脉，点了点头：“你这是阳虚自汗，玉屏风散是益气固表的，但你阳虚比较明显，单用玉屏风散不够，加了附子、肉桂温肾阳、助脾阳，阳气足了，就能固摄津液，自汗就好了。你再巩固几剂，注意保暖，别劳累，产后身体虚，得多调理。”
陈女士道谢后走了。阿明看着这一个个被附子治好的患者，忍不住问：“师傅，附子这么好用，是不是所有人都能用？”
岐大夫脸色严肃起来：“不行，附子是毒药，也是良药，用得对能治病，用得错会伤人。《本草纲目》说附子‘有毒，大热，入心、肾、脾经’，必须辨证准确才能用，而且要注意炮制和煎煮方法。你看，我们用的附子都是盐炙过的，毒性已经降低了，而且必须先煎一个小时，就是为了去掉附子的毒性，让它的温阳之力更好地发挥出来。如果辨证不准，给阴虚火旺的人用了附子，就会像火上浇油，加重病情；如果煎煮不当，附子的毒性没去掉，就会让人中毒，出现口唇麻木、恶心呕吐、四肢抽搐等症状，严重的还会危及生命。”
“那用附子有什么禁忌吗？”阿明连忙问道。
“当然有。”岐大夫耐心地解释，“阴虚火旺的人不能用，比如口干咽燥、手足心热、盗汗、舌红少苔的人，用了附子会加重阴虚；孕妇慎用，附子有通阳之力，可能会影响胎儿；有热证的人不能用，比如发烧、咽喉肿痛、大便秘结、舌红苔黄的人，用了附子会加重热证；还有就是附子不能和半夏、瓜蒌、贝母、白蔹、白及同用，这是《十八反》里的禁忌，必须牢记。”
阿明认真地记下来，又问：“师傅，那怎么判断一个人能不能用附子呢？”
“关键在辨证。”岐大夫说，“只要是阳虚的人，出现怕冷、手脚冰凉、脉沉无力、舌苔薄白、精神不振等症状，都可以考虑用附子，但要根据具体的病机配伍相应的药，还要注意剂量和煎煮方法。比如心肾阳虚、水湿内停的，就配茯苓、白术、桂枝；气虚阳衰的，就配人参、炙甘草；久病伤阳的，就配干姜、党参；风湿痹痛的，就配羌活、独活、细辛、威灵仙；少阴病的，就配干姜、人参、肉桂；阳虚自汗的，就配玉屏风散或潜阳封髓丹。”
他顿了顿，又说：“中医用药，讲究‘辨证论治’‘配伍精妙’，附子虽然是补阳的良药，但不能单用，也不能滥用，必须结合患者的具体情况，精准辨证，合理配伍，才能发挥它的功效，救死扶伤。就像今天这六个患者，都是阳虚，但病机不同，配伍不同，剂量不同，效果却都很好，这就是中医的神奇之处。”
阿明看着师傅，又看了看案前的附子，恍然大悟：“师傅，我明白了，附子不是万能的补阳药，而是要辨证准确，配伍得当，才能效如桴鼓。以后我一定要好好学辨证，好好学配伍，不能乱用附子。”
岐大夫欣慰地笑了：“你能这么想就好。中医之路，道阻且长，唯有‘读经典、做临床、辨病机’，才能用好每一味药，治好每一个病人。这冬天的附子，是阳虚患者的‘救命药’，但也是一把‘双刃剑’，用好了能暖身治病，用不好会伤人，我们作为中医，一定要谨慎用药，不负患者的信任。”
窗外的雪还在下，北风依旧呼啸，但岐仁堂内却暖意融融，药香袅袅。岐大夫又拿起案前的附子，仔细挑拣着，阿明则在一旁认真地记录着今天的病例和师傅的讲解，他知道，这小小的附子里，藏着中医的大智慧，也藏着作为一名中医的责任和担当。
暮色渐浓，岐仁堂的灯亮了起来，透过窗户，照亮了窗外的雪景，也照亮了无数阳虚患者的希望。这冬天的附子，在岐大夫的手中，变成了驱散寒邪、温暖身心的良药，治愈着一个又一个患者，也传承着中医的博大精深和医者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