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轨边的蒲公英
林野蹲在锈迹斑斑的铁轨旁,指尖捻起一朵蓬松的蒲公英,轻轻一吹,白色的绒絮便随着穿堂的风飘向远方,像撒了一把细碎的星子。
这里是老火车站的废弃月台,是他和苏晚的秘密基地。十七岁的夏天,蝉鸣聒噪得像是要把空气烧化,林野逃课翻墙跑出学校,总能在铁轨边看到苏晚的身影。她总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裙,手里攥着一本翻卷了边的诗集,看见他来,就笑着招手:“林野,我又发现了一首超美的诗。”
苏晚的声音像浸了蜜的泉水,甜软又清澈。她会坐在月台的水泥台阶上,给林野读叶芝的《当你老了》,读顾城的《远和近》。阳光透过梧桐树叶的缝隙,在她发梢投下斑驳的光影,林野看着她微微颤动的睫毛,心里像揣了只扑腾的兔子,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他们曾约定,等高考结束,就一起坐上南下的火车,去看海。苏晚说,她想踩在细软的沙滩上,听海浪拍岸的声音,把写满心愿的漂流瓶扔进海里。林野则偷偷攒钱,买了两张去往海边城市的火车票,藏在书包最深处,等着给她一个惊喜。
可高考前的那场暴雨,打乱了所有计划。苏晚发着高烧,撑着病体走进考场,成绩出来后,却离心仪的大学差了三分。她哭着给林野打电话,说要跟着父母回老家复读,电话里的雨声混着她的哽咽,刺得林野心口生疼。
送苏晚走的那天,老火车站的月台飘着细雨。苏晚把那本诗集塞给林野,眼眶红得像兔子:“林野,等我回来,我们还一起去看海。”林野攥着诗集,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堵得厉害,只能点点头,看着绿皮火车缓缓驶出站台,最终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
此后的日子,林野考上了本地的大学,每天都会去铁轨边坐一会儿。他把那张去往海边的火车票夹在诗集里,书页被风翻得哗哗响,像苏晚在耳边轻声读诗。他给苏晚写过很多信,寄往她的老家,却都石沉大海,仿佛那些信都被风吹进了无尽的铁轨深处。
大三的秋天,林野又一次来到废弃月台,却看见铁轨旁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蓝布裙换成了简约的白衬衫,长发剪短成了利落的短发,可那双眼睛,依旧像当年那般明亮。苏晚转过身,看见林野,先是一愣,随即笑了起来,眼角眉梢都是温柔:“林野,我回来了。”
林野看着她,忽然想起十七岁夏天的蒲公英,风把绒絮吹向四方,可总有一朵,会顺着风的方向,重新飘回原地。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张泛黄的火车票,晃了晃:“走吗?去看海。”苏晚接过火车票,指尖相触的瞬间,林野听见了心底花开的声音。
铁轨延伸向远方,蒲公英的绒絮再次飘起,这一次,它们不再四散纷飞,而是朝着同一个方向,奔赴一场迟到了三年的山海之约。